因爲皇帝的接見是在傍晚,樂小蝶和花解語先回了明王府。明王府建在城西,與睿王府隔了兩條街,並不是太遠,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
樂小蝶下了轎,擡眼看去,只見明王府的府邸很新,比起睿王府來,顯得精神了不少,但是卻沒有睿王府的建築大氣和厚重,由此可知,睿王府是老宅子了,而明王府大約是皇上命人匆匆建成,大約他也沒有想到他這個兒子忽然一天不再受他的掌控,要獨立了!
花解語扶着樂小蝶進了府,府內的一干僕役丫頭都站在門口迎接,見了樂蝶過來,忙忙的跪倒一片,口稱:“明王妃安好!”
樂小蝶一下子就看到了跪在前面的三個人,一個是望月,一個是玲瓏,還有一個正是如王府大觀園裡的小萱!
小萱跪在那裡並沒有擡頭,樂小蝶知道她心裡難過,若不是花解語要求,她一定不會離開睿王爺的,如今勉強過來,心情自是非常鬱悶。樂小蝶心裡不免有了幾絲後悔之意,不該讓花解語強要了她,讓小萱這般不情不願的跟着自己,這差事怎能當得好?只是花解語和自己一樣,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小萱遵了花滿樓的話去迷惑他,自然該受到一些教訓。這隻怕樂小蝶也阻攔不了。
心裡輕嘆口氣,但願這個小萱能及時認清形勢,安下心來好好在明王府做事,以後時機成熟,她自會給小萱一個選擇的機會。
再擡眼,碰到兩雙激動透着欣喜的眼睛,正是望月和玲瓏的,她們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如今還能平安的看到自己的小姐好好的出現在面前,其中的滋味難以言說,只能看着樂小蝶熱淚滾滾。
樂小蝶心情亦是很不平靜,當着衆人的面卻不好言說,只能衝她們點頭笑笑,便跟着花解語進到裡面去了。
在正房中間的椅子上坐定,花解語喊了管家向仁過來問話,並告訴樂小蝶,府裡內外都是這個向管家管理,讓她有事可以委派他全權負責。
樂小蝶見那向仁約莫有五十來歲,說話洪亮,底氣很足,應該是有武功的人,而且雙目迥然有神,一眼望去,深不見底,可見其城府極深,想到花解語從前就善於隱藏,能有這樣幹練的一個人爲他打理一切,也不奇怪。
樂小蝶微笑着對向仁道:“小蝶進府後,少不了要給向管家填些麻煩,在此小蝶先謝過了!”
聽了樂小蝶的話,向管家慌不迭的施禮道:“王妃要折殺老奴了,您有事儘管吩咐,老奴一定盡心照辦!”
花解語在一旁微笑道:“向管家從解語八歲起就跟着了,這些年來解語的成長離不開向管家的關心和照料,他和我即是主僕,也是親人,蝶兒你儘管相信他就好!”
樂小蝶點頭,花解語揮揮手,向管家施禮下去了,接着門口出現了兩個窈窕的身影,一進來就齊齊的喊道:“小姐!”
樂小蝶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迎了上去,將她們一把抓住高興地道:“望月,玲瓏,你們沒事就太好了!”
“小姐,奴婢們都沒事,倒是您還好吧?自從您消失了,奴婢和望月日日寢食難安,就盼着早些盼着和小姐見面,今天見到小姐奴婢太高興了!”
玲瓏說着,眼淚就滾了下來,登時哭了個稀里嘩啦。
望月也紅了眼,一下子跪倒在地道:“奴婢保護王妃不利,請王妃責罰!”
樂小蝶忙把望月從地上拉起來,溫和道:“解語那日佈置了那麼多高手,還不是讓人衝了進來,可見來人武藝之高,深不可測,又豈是你能對付的,快不要再自責了,好在我們姐妹都平安無事,如今相見皆大歡喜,都應該高興纔是,再說,解語也沒有怪罪你啊!”
樂小蝶笑着回頭看了看花解語,知道望月心裡對花解語還是有所敬畏,花解語不開口說原諒,這丫頭只怕會一直揹着思想包袱。
花解語淡淡道:“當日望月醒來,就要當場自盡,是鐵勒出手救了她,既然是技不如人,也沒什麼好怨的,以後還要勤加練習纔是,王妃不過是去麻姑姑的府上客居幾日,這事以後就不要提了。”
花解語這樣一說,等於將望月保護樂小蝶不力的事業也一併抹殺了,望月這才叩了頭起來,眼中有感動也有愧疚。
外面小萱孤零零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湖起伏,久久無法平靜,她一直接受的就是殺手一樣的訓練,對主子的命令也是惟命是從,做事不力只能接受懲罰,因此這次她被花滿樓送進明王府沒有任何的怨言,唯一傷心地就是這些年心裡早就存了對睿王的一番情意,知道無法表達,就一直埋在心裡,只想遠遠的看着也好。誰承想,這個小小的願望如見也不成了,她被樂小蝶帶走,以後還能不能與睿王相見,不得而知。同時,她也看清楚了,睿王平時對她們不錯,不過是因爲她們可以被他利用,其餘是半點情意也沒有的,否則,也不能說送人就送人!而今,看到樂小蝶對望月和玲瓏的態度,鼻子禁不住發酸,若是她能得睿王這樣對待一絲一毫,她如今也無憾了!
樂小蝶早就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心緒不平的小萱,擡頭大聲道:“小萱還不快進來,還要等我喊人把你請進來嗎?”
小萱聞聽,急忙擡腳進入房內,幾步來到花解語和樂小蝶面前,跪倒叩頭道:“小萱見過明王,見過明王妃,祝王爺和王妃安康長樂!”
樂小蝶微笑道:“起來吧,以後你就是我明王府的人了,有什麼不適之處儘管和我說,這兩個是玲瓏和望月,以後你們都會在我身邊伺候,一定要團結和睦,才能不被外人欺負了去!”
小萱和玲瓏望月已經認識了,此時她們都衝她友好微笑。小萱知道這個明王妃性子隨意,不拘小節,很好相處,由此推及,她身邊的丫頭應該也不難相處,爲今之計,只能在明王府好好侍奉,再謀出路。
當下,小萱收起各種心思專心侍奉,樂小蝶知她並未全心全意,並不說破,不過緊要事情不派她便是。
花解語怕樂小蝶進宮後失了禮節,特意從宮裡找了一位嬤嬤來教樂小蝶如何行禮叩拜,樂小蝶也知道宮裡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話呢,因此學的格外認真,她本就聰明伶俐,又兩世爲人,自然是學的十分快捷,不到半日時間已經盡數學會,雖然不是非常規範,但是隻要不是存心挑毛病,還是說得過去的。
天剛一擦黑,玲瓏就替樂小蝶梳妝完畢,穿戴整齊,等着和花解語一起進宮,因爲是第一次覲見,他們都穿了棗紅色宮裝禮服,樂小蝶穿起來立刻就抹去了少女的嫵媚,多了幾份女性的成熟和穩重,加上玲瓏給樂小蝶梳的髮式,顯得樂小蝶賢淑典雅,落落大方。
花解語一旁看着樂小蝶的樣子十分的滿意,他低頭在她脣上印下輕輕一吻。樂小蝶瞬間紅了臉,嗔怪道:“看你,也不分地方,大家都看着呢?”
花解語聞言擡頭道:“誰?有誰看見了?”
滿屋子的人都低了頭,誰也不支聲,花解語露出滿意的笑容來,輕聲道:“娘子,剛剛我問過了,誰也沒有看到!”
一羣烏鴉呱呱叫着從樂小蝶頭頂飛過去,丫的,這傢伙,剛剛那口氣誰敢說真話?樂小蝶翻了翻眼皮,表示不認識他!
時辰不早,花解語帶着樂小蝶進了宮,宮門口正有太監守着,見花解語的馬車來了,忙過來見禮,將夫妻二人領進宮去。
花解語扶着樂小蝶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英俊的面容散發着迷人的光彩,棗紅色宮裝襯得的更加華貴清雅,雍容灑脫,一路過來迷了衆宮娥的眼,亂了無數女子的心。
樂小蝶此時正四處打量宮中景緻,眼角掃過那些匆匆經過的女子,含羞帶怯的樣子,登時警鈴大響,她不滿的道:“花花,不許四下亂看,只能看着我!”
花解語委屈道:“娘子,爲夫的確只看着你啊,從未亂看過!”
樂小蝶聞言撅起小嘴巴道:“我不管,總之他們都不能看你,你也只能讓我看!”
花解語聞言嘿嘿一笑,道:“這有何難,我不讓他們看就是,可你也不能四處看風景了,只看着我吧!”
說完,對着四周一聲暴喝:“爾等低頭走路,不得視人!”
這一聲猶如晴天裡一個驚雷,讓那些迷迷糊糊的宮女瞬間清醒,她們從來沒有見明王發如此大的脾氣,在她們心中,他一直都是溫潤如玉,溫文爾雅的,如今惆然發做,帝王家骨子裡生就的威嚴登時暴露出來,嚇得衆人膽顫心驚,低低低了頭,再也不敢覬覦半分。
樂小蝶見此情形,心中滿意,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看的花解語心癢,忍不住就吻了下來,讓樂小蝶差點驚呼出聲。她惱怒的瞪了花解語一眼,以示警告,花解語卻壞壞的笑道:“娘子不准我看別人,只能看着娘子,娘子生的就像一朵花,我光看着就忍不住了!”
聽着花解語無所顧忌的話,樂小蝶囧的小臉通紅,身後不遠處望月和小萱跟着,再不遠處是玲瓏和鐵勒,有多少話也被他們聽了去了!想不到,這個花解語一旦開了戒,竟是如此的粘人,讓樂小蝶大呼上當!這丫的裝的也太正經了,騙的人家好苦!
責怪歸責怪,樂小蝶心裡卻美滋滋的,感受到花解語對她的濃情蜜意,她的心中充滿無盡的幸福感,只覺得走路也輕飄飄的,一顆心幾乎要飛起來。
兩人親親熱熱向裡走,不多時就到了永慈宮,花解語停下腳步,明亮的眼睛看着樂小蝶道:“蝶兒,我們先去見太后,不管你是否能獲得太后的歡心,你都記住,你嫁的人是我,不是皇家所代表的任何東西,不管你聽了好話還是壞話,都不要放在心上,真正關心你,愛護你的人是我,與皇家的任何人沒有關係,你是爲了我而來到這裡,若是受到刁難,你只管隨着自己的心性去做,一切有我!”
看着花解語真誠和有幾分擔憂的眼睛,樂小蝶微微一笑道:“我記住了,你放心吧,蝶兒知道輕重!”
花解語點點頭,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這才牽了她的手,一步步走進去,他的手又大又溫暖,讓樂小蝶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永慈宮的大殿非常闊達,四處裝飾的雍容華貴,富麗堂皇,殿內焚着好聞的檀香,中間金黃色軟榻上坐着一個滿頭珠翠,金簪溢彩的中年夫人,只見她鳳目狹長,皮膚白皙,鼻直口紅,可以看得出年輕時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在她身旁分別侍立着兩個年長的嬤嬤,再往下左右一溜梨花木的桌椅,分別坐了兩位儀態端莊的美人,從着裝上來看,一位應該是大燕的皇后閔月娥,另一位大約是一直在宮裡聖寵不衰的貴妃陶嫣然!
花解語帶着樂小蝶上前,雙雙跪倒在地,齊聲道:“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太皇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望着地上的一對璧人,男的英俊瀟灑,女的秀麗多姿,跪在那些十分的般配,心裡就有了幾分歡喜,忙笑道:“想不到解語也成人了,而今娶了媳婦,哀家也放心了,因爲你的眼疾,哀家一直以爲你這孩子還要受諸多的磨難,如今幸而大好了,你那九泉下的母妃也該閉眼了!”
花解語聞言眼眸一黯,繼而又淡然道:“孫兒都是託太皇太后的福,纔能有今日的重見光明,如今娶了蝶兒,也算是得償所願,一切都是太后福澤恩厚,才讓孫兒有此快意人生,孫兒定當和蝶兒盡心侍奉太后,祝太皇太后安康長壽。”
樂小蝶也端莊的施禮道:“臣妾願緊隨明王身後,盡心侍奉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如意吉祥,壽與天齊!”
太后見小兩口恩恩愛愛,夫唱婦隨,心中欣喜,點頭道:“好孩子,都起來吧,一旁見過皇后和陶貴妃!”
花解語領着樂小蝶分別給皇后和陶貴妃見了禮,皇后笑着點頭,說了幾句祝福的話,那陶貴妃卻不冷不熱道:“聽聞明王大婚之時,明王妃被人擄走,幸而得麻姑姑相救,可有此事?”
花解語與樂小蝶對望一眼,樂小蝶心裡道,該來的一定會來,她怎麼也是逃不開的。
花解語捏了捏樂小蝶的手,示意她不要開口,他則沉聲道:“貴妃娘娘所言不假,賤內的卻是被賊人在新婚之夜掠去,幸好麻姑姑去寺裡還願,中途路上,救下賤內,這才免遭禍患,想來也是得諸位長輩恩敝,賤才逃過一劫,皇室也未能蒙羞,微臣惶恐之至,又幸運之至!”
花解語三言兩語就替樂小蝶結了圍,把陶貴妃的後話也給堵了。
陶貴妃見花解語護妻之意很是明顯,珊珊笑了笑道:“從前見明王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卻原來是沒有碰到在意的人啊!”
陶貴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句話生生把花解語打入虛僞自私的一類中去,他對長輩的尊敬與孝脣都是假的,是那種有了媳婦忘了孃的人!
樂小蝶一聽無法再保持沉默了,急忙叩頭道:“貴妃娘娘誤會了,從前明王表現的平淡,事事不掛在臉上,是因爲他一直患有眼疾,若是他因此一直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肯定會讓太皇太后,皇上和諸位關心他,愛護他的人着急和傷心,因此他才一邊自身發奮圖強,一邊讓自己儘量以平靜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他是在用行動來表達,他不想讓真正關心他的人爲他傷神,他也是在告訴大家,他的世界裡可以有風雨,卻從不缺乏堅強!而今,他目已能視,他看到了一直關心他,關愛他的太皇太后,他看到了照顧他,呵護他的皇后娘娘,他看到了貴妃對他的關照和問詢,他更看到了皇上對他殷殷希望和拳拳父子之情。他也看到了姊妹親和,兄友弟恭,還有大燕的百年繁華,壯美山河,這怎能不讓他感動和自豪,因此,今天他站在這裡,賤妾有幸和他一起來給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請安祈福,難免會激動和情緒波動,這正是他內心欣喜所致,才致使貴妃娘娘覺得明王今天的表現與平時表現不同,到讓娘娘產生了誤會,還請娘娘體察!”
樂小蝶的一番話直接說到了太后心裡去,從這個孫子出世,她就倍感心酸和苦澀,那麼漂亮的一個孩子,居然不能視物,真是她皇家的悲哀和不幸!她甚至在佛堂跪了兩日,譴責自己沒有福避子孫,以至於孫子由此之禍,這些年來,皇上子孫並不旺,因此太后對這個三皇孫也格外照看,的確比其他幾個孫子孫女多看望幾眼,經樂小蝶口說出來,太皇太后更多感慨,誰不希望自己的後代枝繁葉茂,家族鼎盛,因此樂小蝶的話鄭重下懷。
太后神色清明,面帶微笑道:“好孩子,都起來吧,解語能有今日,一直是哀家心中所盼,以後你要象你的太子皇兄和二皇兄一樣勤於政務,多替皇上分憂纔好!”
花解語規規矩矩的答道:“皇奶奶的說的,孫兒都記下了,孫兒一定不負皇奶奶的期望!”
一場危機就這樣煙消雲散,陶貴妃還有些話,卻再也不能說出來了,太皇太后如今對花解語賦予了希望,也是間接肯定了樂小蝶,她不會傻得再被人嫌惡!
接着太皇太后賜予了小夫妻不少的禮物,其中一串紅紅的瑪瑙手串相當寶貴,讓衆人看着眼紅,看來樂小蝶已經成功過關,讓太皇太后認了她這個孫媳婦。皇后等人亦是見風使舵,賞賜了不少禮物,自然也非同凡響,讓樂小蝶心裡暗暗欣喜。
此時,有太監來傳話,請明王夫婦去乾坤殿見駕,花解語不敢怠慢,告別太后等人向乾坤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