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只是隨手丟了一件東西而已。
小傢伙不甚在意地想道。
看着昭昭那當真無所謂的模樣，孫玥玥沒來由地感覺到了挫敗感。
但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她爲此多慮的時候。
孫玥玥呆愣了一會，連忙走過去把自己的師父扶了起來。
她警惕地看了看牆上的魂靈，見她一時半會不能下來，才稍稍鬆口氣，踮起腳來幫師父順着背。
“師父，你沒事吧？”
道士搖了搖頭，接過她手裡的拂塵，掩嘴咳嗽了幾聲，朝魂靈走去。
他冷眼看着被怨氣環繞的牆面，方是知曉那魂靈在那，拂塵往前一甩，將自己睹到的怨氣往兩邊散走。
倏而，他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新的符。
這一次，道士並沒有選擇直接貼上，而是割破了自己的食指，以鮮血爲引，畫起了符，嘴裡還不斷念叨着什麼。
昭昭見此也走到他的旁邊，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喂，你……”
孫玥玥看了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給憋了回去，抿脣不語。
算了，她或許比自己有天賦，師父定會喜歡的。
老道士也看到了一旁的昭昭，微微擰眉，倒是沒說什麼。
待符紙上的最後一筆落下，他倏然躍起，將那符紙貼在了牆上。
“啊啊啊啊！”
魂靈嘶叫着，伴隨着怪風大作。
頃刻，只化作一縷輕煙，徹底消失在了眼前。
孫玥玥望着眼前的一幕，驚愣道：“消，消滅了？”
就這樣？
她其實從未見過自己的師父作法。
哪怕是在教自己的時候，也是無實物的，所以她從不知道，他的符咒竟然有這麼強大的威力。
“好，我好了？！”
身後，趙洋倏地感覺到背上一鬆，往日的逼壓感竟然消退，他試着挺直腰板，驚喜地圍着客廳裡又是跑又是跳的。
恍然如病重之人痊癒，想要證明自己仍有健康身體的喜悅。
趙母見此一愣，不確定地走到老道士的面前問道：“大師…這，這是真的好了嗎？好全了嗎？”
道士聞言擡眸，看了眼趙母，又看了眼趙母身後的趙航，擰起了眉頭，垂在一旁的手掐指算了起來。
片刻後，他微微頷首，小聲道：“貧道只除惡鬼，但人心中的惡鬼，還有令公子身上的情債，恕貧道無能爲力。”
說着，道士目光直盯着趙航的方向。
趙母聞言一怔，不禁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趙航，趙母眼瞳縮了縮，倏然垂下了眸子。
“等等——”她隨即回頭，想到道士所說的“情債”，臉上多了幾分擔憂，“既然是情債，那現在…已經消了吧？”
老道士回眸望向她，嘆了口氣，“如今是消了，但自己種下的因，百年後，還是要還的。”
說完，道士便轉頭看向了昭昭，徒留彷彿丟了魂的趙母在原地。
趙航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眼見他們的目光時不時朝他這邊看來，趙航眼裡閃過了慌張。
見趙母失魂落魄地站在那，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向前去。
“媽，您怎麼了？剛剛那道士跟您說了什麼？還有…阿洋，是真的好了嗎？那道士真的有功夫在？”
趙母看向他，幽幽問道：“難不成你不想你弟弟好嗎？”
“怎麼會？！”趙航不敢與她對視，只是輕扶住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阿洋沒有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航兒……”趙母面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擡手按在了他的手上，長嘆道：“你們兄弟倆不該是這樣的，你信媽媽，你弟弟他…沒有做錯什麼。”
真正做錯事的人，是她。
話落，趙母不見趙航臉色難看，拉着他的手，叫住趙洋，緩步走出宋家大門。
沉重的腳步，似在躊躇着做什麼決定。
-
“小娃娃，你是不是跟玥玥一樣，剛剛能看到那惡鬼的存在？”
老道士徐徐走到昭昭面前，上下打量起她來。
察覺到昭昭身上的陰氣，雖然疑惑，卻也尋不出原因來。
昭昭聞言點了點頭，眼睛一直盯着老道士手上的拂塵看。
道士挑了挑眉，揚了揚拂塵，“想要？”
昭昭的視線隨着拂塵的晃動而移動，她點了點頭，試探性地往其走近了幾步。
見老者並未阻止，昭昭忽而一把抱住了那一大坨白毛，雙腳騰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自己提起來。
孫玥玥見此頓時一急，上前想要將昭昭扒下來。
“喂，你這是要幹什麼？”
“玥玥。”
老道士卻是攔住了孫玥玥，手一用力，直接將昭昭提了起來，然後又慢慢放下，滿足了昭昭好玩的心。
昭昭“咯咯”笑着，見老者當真能穩穩提住自己，昭昭還鬆開了一隻手，同宋墨宸揮起了手。
“粑粑，粑粑，昭昭飛高高咯！”
孫玥玥在旁看着，眼裡露出了羨慕，往前走了兩步，似乎也想讓自家師父察覺到自己的意思。
然而老道士的注意力全在了昭昭身上。
等昭昭的興頭過去了，便把她放了下來。
他儘量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不那麼嚴肅，眼眸彎了彎，問道：“小娃娃，喜歡玩的話，拜我爲師如何？只要行了拜師禮，你以後天天就能玩了。”
同方才嚴肅，甚至多少帶點質問的語氣不同，此刻老者說話的語氣，像極了拿着糖果哄騙小孩跟走的人。
嗯？有人搶糰子？
聽完，宋墨宸心裡警鈴噔時大作，快步挪到了昭昭的跟前，將昭昭抱了起來。
“老道長，昭昭還小，吃不了那些苦不說，怕是也與你走的道無緣。”
宋墨宸說這話不假。
他並不知道戎以牴觸道士的事。
只是從老道士方纔作法的情況來看，便是認爲了昭昭和煤球要做的事，跟他們的不是同個意思。
“這，這有陰陽眼，還有方纔那一下，如何是無緣呢？”
老道士急了，甩着拂塵，試圖再引得昭昭注意。
“你讓小娃娃自己做決定！”他不死心道。
橫眉瞪眼的，哪裡還有方纔一副高深道人的模樣。
昭昭看了他兩眼，耳旁還聽着戎以傳來的話語。
昭昭隨即摟住宋墨宸的脖子，跟自己爸爸貼起了臉，奶聲奶氣地開口：“爺爺，昭昭不要師父。
你是玥玥姐姐的師父，不是昭昭的。”
“而且昭昭不喜歡你的大尾巴啦，爺爺你要是想玩，你就跟玥玥姐姐玩嘛~”
“我…”突然被cue到，孫玥玥愣了愣，見昭昭朝自己看過來，連忙低頭，嘟囔道：“我纔不喜歡玩呢……”
只是，有一點點想而已。
師父對自己是很嚴厲的。
這樣小孩子家家的玩樂，定然是不會陪她一起胡鬧的。
話是如此說，心裡是如此想，可孫玥玥還是忍不住，眼巴巴地朝老道士看了過去。
這一擡頭，正好對上了老道士看過來的眼神。
孫玥玥一驚，連忙又低下了頭。
“玥玥……”
老道士凝眸看了她一會，轉過頭去，嘆聲道：“真的不願意嗎？你的資質…的確是要比玥玥要好的。”
在沒有接觸過玄術便能使用他的符咒，光是這一點就難得一遇了。
雖然，這其中不泛有運氣的成分在。
但運氣，不是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麼？
“如果是從前，也就罷了，但是現在……唉！”
老道士搖了搖頭，又嘆起了氣。
不知怎的，從前並沒有那麼多的邪物污穢要除。
他們的存在，也不過是爲一些人們祈福，看看風水罷了。
時間久了，就連他這個道觀的主人都不確定，自己空有一身玄術，究竟有沒有用了。
直到，他早幾年前，在山下撿到被遺棄的孫玥玥，發現她是陰陽眼，這些年來看到了不少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直到，最近好一段時間，有好些人來請他出山，說是撞邪，碰到了鬼。
他覺得，或許是這天…要變了。
而一些同行，還有那些出家人，也是察覺到了不妥。
想着，老道士再度看向昭昭，無奈道：“罷了，到底還是個小娃娃…要真是出了什麼事，也有我們這些老東西在面前頂着，斷不會讓你們有事。”
說完，他回眸看向孫玥玥，補充道：“你也是一樣的。”
昭昭聞言眨了眨眼，小聲同戎以交談道：“姐姐，這個爺爺，好像不是壞爺爺，昭昭要提醒他嘛？”
“提吧…這小老頭還是有點情義講的，就不讓他吃虧了。”片刻後，戎以說道。
“唉，那…我就帶着玥玥先走了，抱歉，玥玥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道士跟宋墨宸打了聲招呼，便打算牽着孫玥玥離開了。
剛走了幾步，昭昭便叫住了他。
“爺爺等一下，”昭昭從宋墨宸懷裡下來，跑到老道士的面前，“爺爺，那個阿姨沒有完全消失哦，她只是受傷躲起來啦，等她休養好了，她會來找爺爺算賬的。”
老道士怔了怔，不禁疑惑，“你是怎麼知道的？”
“昭昭的眼睛能看出來呀。”昭昭眨巴着眼睛，毫不心虛道。
“是這樣麼？”
老道士看了孫玥玥一眼，又看向昭昭，仍是覺得有些不對。
倒不是不相信昭昭，而是覺得，就連他都不知道那惡鬼還會來找他，單是隻有陰陽眼的小娃娃，又如何能看得出來？
老道士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
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他起碼有了能做準備的時間。
“爺爺，昭昭喜歡你這麼聽話的人！”
昭昭隨即又聽到了戎以的回話，腦袋一歪，直接將她的話說了出來。
倒是小傢伙機靈，還加上了自己。
老道士聽言一怔，忍不住失笑：“我還得是聽你這小娃娃的話，才能招你喜歡了？”
“爺爺也挺喜歡你的……”
老道士忽而說了這麼一句，思及片刻後，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把桃木劍來。
不是大人用的尺寸，小小的一把，倒是像極了玩具劍。
“這本來是準備給玥玥的，既然你不願拜我爲師，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這把桃木劍就送給你吧。”
即便沒有玄術加身，多少也能辟邪。
“玥玥，你同意嗎？”說着，老道士又問起了孫玥玥的意見。
孫玥玥低着頭，抿脣道：“師父，徒兒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是你師父，你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不滿，得靠嘴說，別師父才知道。”
老道士應着她，將小巧的桃木劍遞給了昭昭。
小小的一把，昭昭拿着正合適。
昭昭雙手接過來甩了兩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放了下來，定定望向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