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冊封,舉國盛典,百官攜女眷赴宴。養心殿前,滿朝文武大臣,紛紛結黨成羣,相繼攀談風生;內命婦們,也自是三三兩兩,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而此時的坤寧宮內,太監侍女們奔來行走,正爲皇后娘娘今晚的盛宴準備着……
珠翠環繞的華麗鳳鈿,最後一隻紅珊瑚綵鳳簪入鬢,這容算是妝好了,圍在皇后娘娘身後的幾位侍女不禁都輕輕吁了口氣,其中一位看來爲首的女子面帶喜色的對着桌前正襟危坐的皇后娘娘甜甜說道“娘娘,成了,您瞧瞧!”女子說着拿起桌上的小銅鏡,笑遞於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此時已經換上了一件圓領對襟朝褂,褂通身繡金立龍紋,紋樣自上而下共分四層,以金錦沿邊分隔,層層各有不同,以珊瑚做扣,豎領後垂明黃色絛,絛上綴名珠瑰寶,名貴至極,華麗逼人。
這時,聽侍女如此說,便笑着接過小銅鏡,細細打量起來:模糊不清的銅鏡內,隱隱現出一個曲眉韶顏的面容,配着高貴嫺雅的叉子頭,於端莊不失明豔,於蘊瀲不乏綺麗,說不完道不清的嫵媚迷人。
皇后娘娘似乎很滿意,只見她一邊左右端瞄,一邊笑道“你們這羣丫頭,手倒是巧的很,該賞你們什麼好呢?”
侍女們聞言面上一喜,紛紛行禮謝恩“奴婢們謝皇后娘娘賞賜!”
爲首女子亦討巧的說道“可是奴婢卻覺得,是皇后娘娘天生的花容月貌,奴婢們隨便搗鼓搗鼓,皇后娘娘就驚爲天人了。”
皇后娘娘佯怒“好大的膽子!敢情你們平常侍候我就是隨便搗鼓搗鼓?”
侍女中有好些是因皇后冊封,依品階加派而來,在這坤寧宮中沒呆幾天,尚未摸清皇后娘娘的秉氣性子。這時,聽皇后娘娘如此說,心裡一陣恐慌,紛紛跪倒在地,嘴裡急急道“奴婢們不敢!請皇后娘娘明鑑!”
唯有爲首女子不跪不拜,只見她不慌不忙的笑道“奴婢侍候娘娘的誠意,娘娘玲瓏剔透心,不可能一無所覺!”
“還是敦兒瞭解我!”皇后娘娘一聲輕笑“罷了罷了,都起來吧!一句玩笑話而以,不用這麼緊張!你們敢不敢?都在我這心裡頭擺着。”說完端起鏡子撫了撫兩側錦帛緞造的流蘇,卻是對着爲首女子問道“敦兒,那個蘇公公現在怎樣了?”
被喚做敦兒的爲首女子望了望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皇后娘娘領悟,放下手中銅鏡,對着滿屋子的太監宮女下令“都退下吧!”
“喳(是)!”太監宮女得令,紛紛依次退了出去。
少了宮人行走的嘈雜,屋內靜了下來,皇后娘娘看了眼面前的敦兒,朱脣輕啓“說吧!”
敦兒這才上前笑吟吟道“聽說,被好生安置在了一個小偏殿裡。”
“哦?”皇后娘娘沉吟“就怕安排再妥當,皇上還是免不了的要擔心……”
“娘娘!”敦兒叫道“奴婢十分不解!娘娘竟然知道了蘇公公的真實身份,爲什麼不直接找皇上問個明白?做嬪也好,封妃也罷,都是娘娘口頭上的一句話,何苦還要如此藏着掖着,裝做毫不知情的樣子?”敦兒是皇后從宮外帶進來的丫環,與她心意最是相通,所以說話纔會如此無顧無忌,不遮不攔。
皇后娘娘搖搖頭“敦兒,你不明白!皇上如此做,必定有他的理由,竟然他不說,我們只管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平常多注意些便行了。”轉眼又皺眉自問“倒是那個靜穆,讓人覺得奇怪的很!照理這種掉腦袋的事即便被人用刀逼在脖子上也得爛死在肚子裡,她卻主動告知,到底圖的是什麼?”回神轉頭對身後的敦兒吩咐道“靜穆那你盯緊些,千萬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奴婢知道了!”敦兒輕拂蓮禮,恭聲說道。
“嗯!”皇后輕點頭,不禁往外瞧了瞧“何時辰了?”
“娘娘,宮宴快開始了呢!”
“皇上那有消息過來了嗎?”
“暫時還沒!要不奴婢再派人去瞧瞧。”
“不用了,這時辰差不多皇上便要過來了!咱們到外邊去等吧!”
“是!”敦兒應完,便過來扶皇后起身,在外間正對坤寧宮門的上位坐下,奉上一杯茶,慢慢等了起來……
乾清宮內,皇上正在御前批閱軍機,手上持着一份奏摺,已視良久,卻是隻字未進,終於頹然放下,一陣的心煩意亂。
“皇上!”在旁隨侍的小祿子見狀,垂着拂塵的身體不禁上前幾步,斟酌用詞“皇上,奴才有事要稟,卻不知稟得稟不得?”
皇上擡頭望小祿子,略爲不耐“何時這般吞吞吐吐了?”
“啓稟皇上,事關蘇姑娘和靜穆女官,奴才怕一語矢的,有欠考量。”
皇上眯着雙眼,思索一忖,才斬釘截鐵道“有事便奏,朕保你項上人頭便是。”
“是!”吃了顆定心丸的小祿子這才娓娓道來“自打蘇姑娘進了乾清宮,靜穆女官便處處排擠欺負她,明着說是教她御前侍候的規矩,暗地裡卻是百般刁難使壞,未經允許便把她支去外殿做雜役,自個份內的事也丟給她做,還百般挑刺,說在雞蛋裡挑骨頭也不爲過。就奴才看見的便有好幾回,更何況,奴才這整日裡的跟着皇上,瞧不見的更不知有多少……”
皇上一怔“這些……爲何不聽她跟朕說過?”
“皇上,蘇姑娘本就是個大度之人,這些事情,放在心裡,過了便就過了,更何況,以蘇姑娘的聰敏靈慧,又怎麼會拿這些瑣事去勞煩皇上您呢?”
“原想換個身份在這宮中生活就不會受到她人嫉妒,也能更好的保護她,倒不曾想……竟讓她受了這麼些苦!”皇上些微失神。
“皇上!這些都是過往的事了,相信蘇姑娘也不會再計較,可奴才想稟的……卻是另外一樁……”
皇上怒視着他“你就不能一次說完?”
小祿子擦擦額際的冷汗“今兒個在太皇太后娘娘宮裡,奴才親眼睜睜的瞧見:是靜穆女官絆了蘇姑娘一腳,蘇姑娘才跌到地上去的!”
“什麼?”皇上氣極,隨手抓了一個硯臺便向他扔去“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爲何現在才說?”
“皇上!”小祿子不躲不避的承受了硯臺砸於身上的沉痛感,好不可憐的說道“奴才的好皇上!那時候?那場景?哪有奴才說話的份吶?”
“朕回宮多久了?爲何開始不說?”皇上的聲音不禁大了起來。
小祿子被嚇了一跳“奴才……奴才見皇上面色不對,心裡就一直在憂豫着要不要說……”說實話要受罰,可是以皇上的犀利,不說實話卻恐怕不是受罰這麼簡單。咬了咬牙,硬着頭皮全抖了出來。
“好啊!”皇上怒極反笑“朕養的好奴才!這察顏觀色的本事倒是學的十成十,來人!”衝着門外一聲大喝,立刻進來兩個御前侍衛,一番行禮問安,皇上指着跪於御案前的小祿子說道“把這個該死的狗奴才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丟到宗人府去,沒朕的旨意,不準放出來!”
“奴才遵旨!”御前侍衛領命過來帶人,小祿子神情鎮靜,好似早就料到會是如此結果般,在被帶至宮門口時,看見了侍立在外的肖公公,慎之又慎的塞給他一個紙條,未及說話,便被帶離。
肖公公剛欲打開紙條查看,殿內又傳來皇上氣急敗壞的聲音“來人!”肖公公忙慌里慌張的胡亂將紙條塞進袖袋,朝內應道“奴才在!”說着,便十萬火急的走了進去。
“皇上,奴才在!”
皇上坐在龍椅上,左手肘撐案,輕撫一側的太陽穴“何時辰了?”
“啓稟皇上,該去接皇后娘娘了!”肖公公垂身說道。
“知道了!你去把靜穆找來吧!”
“奴才遵旨!”說完便倒退着出了宮門,一個轉身辦差事去了。
不一會兒,靜穆被傳到,望了眼座前陰沉着臉的皇上,心內一陣忐忑“奴婢參見皇上!”輕輕一個拂身,靜穆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宮禮。
“靜穆,來了啊?”皇上斂眉,將滿腹心思都給隱了去,輕擡起頭,深深的看了眼她,神色如常道“小祿子御前犯錯,被朕罰去了宗人府,以後他的事,你便多操份心吧!”
靜穆暗暗一喜,叩頭謝恩“奴婢定不負聖望!”往常她只是在乾清宮內貼身侍候着,這對外或者盛大的宮宴一向都是小祿子不假他人之手的負責着,今天被罰也許永無翻身之日,她取而代之,怎能不喜?
皇上也不答話,徑自站起了身“去接皇后吧!”
“是!”靜穆輕輕應道,快幾步走至宮門前,對門外的侍衛說道“皇上擺駕坤寧宮!”便回頭站到了皇上身邊。
門外頃刻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通報聲“皇上擺駕坤寧宮!”聲音此起彼伏,由近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