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樑九功手持一盞油燈,小心翼翼地規勸康熙。
這都已經子時了,萬歲爺卻還在伏案批摺子,名兒早上可還要上朝呢,要是不休息,身子可支撐不住呀。
康熙沒有說話,直到他落筆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才放下筆吐出一口氣。
但是人一放鬆下來,康熙的腦海中就開始冒出來各種各樣的想法。
“樑九功,你說……皇貴妃真的已經知道了嗎?”
只要回想起慈仁宮裡皇太后的那些話,康熙就覺得自己的腦瓜子嗡嗡的,快要炸裂開一般。
而被康熙點了名的樑九功就像是上課被老師點名的學渣,心裡那個苦。
關於皇貴妃的事兒,他作爲康熙的貼身侍奉太監,還是有所瞭解的。
但正是因爲他知道那麼一星半點,所以才更不敢隨便說話呀。
萬一不小心說錯了,犯了萬歲爺的忌諱,那他脖子上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於是樑九功組織了一番語言,偷看着康熙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奴才倒是覺得,皇貴妃未必如皇太后所說的呢。”
“怎麼說?”康熙閉着眼睛靠在龍椅上,神情疲憊。
樑九功放下油燈,開始給康熙推拿僵硬的肩膀,一邊說道:“皇貴妃娘娘素來喜怒形於色,若是她真的覺得皇八女的事情與萬歲爺有關,今日也不會給萬歲爺好臉色看了。”
樑九功不敢提到其他貴人,便偷換了問題的概念,從“皇貴妃是否知道皇八女死亡的真相”,變成了“皇貴妃是否懷疑康熙和此事有關”。
不過顯然,這番話讓康熙還挺樂意聽。
他輕笑了一聲,彷彿也想到了那番場景,“若是真的生氣了,她可是有膽子做出把朕關在承乾宮門外的事兒來的!”
這話裡頭隱隱帶着些寵溺的意思,樑九功暗自鬆了口氣,幸好沒有亂說。
不過今晚的康熙顯然是個憂鬱的好奇寶寶。
才一個問題壓根就紓解不了他心中的煩悶,於是他又問樑九功:“那你說,她去慈仁宮做什麼?”
幸好,經歷過第一個問題之後,樑九功早就有所準備了!
此時他就像是踩着獨木橋過河,戰戰兢兢的,將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說給康熙聽:“萬歲爺您想呀,定然是有人在皇貴妃耳邊嚼耳根子了,才讓她對皇八女的事兒起了疑心。”
“可當時您在南巡途中,宮裡頭能知道一點這事兒的,除了皇太后之外,也別無他人了呀。說不定,皇貴妃就是衝着這一點,纔去的慈仁宮呢。”
康熙閉着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子卻在不停地轉動,顯然心裡頭的“皇太后可是說了,皇貴妃說得斬釘截鐵,一點都不帶猶豫啊。”
樑九功覺得這簡直太正常了!
“皇太后與皇貴妃之間的關係……萬歲爺您是知道的。奴才倒覺得,皇貴妃就像是在與人買東西時講價,她堅定不移地說只能這點價格,那賣東西的人一見她這麼強勢,爲了做成生意,她自己肯定就先服軟了。若是買東西的人猶猶豫豫,賣東西的人自然能看出來,喲,這是個可以宰一刀的肥羊嘛!不宰她宰誰呢!”
別說,樑九功這比喻還講得挺繪聲繪色,把康熙都給逗笑了。
“好你個老東西,到你嘴裡,太后和皇貴妃竟成了買賣東西的人!”
樑九功陪着笑,“奴才這不是打個比方麼。”
康熙嘴上笑着埋汰了樑九功幾句,但是心中卻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
等到現在冷靜下來,再這麼一梳理,康熙也想到了樑九功所說的這種可能。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他也經常在用的一些小手段呢?
只不過他關心則亂,又怕佟月菀真的知道了之後會對他失望,這纔有些着急忙慌起來。
樑九功動作嫺熟地爲康熙放鬆完了肩頸,笑道:“這下皇上該放心些了吧。”
摸了摸鼻尖,康熙難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直到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外頭的天色已經沉得如同墨汁一般。
心裡頓時一驚。
“現在什麼時辰了!你怎麼不提醒朕去承乾宮!”
想到下午剛和柔兒拉過鉤,還說一百年不許變呢,這晚上他就失約了……
氣得康熙站起身輕踹了樑九功一腳。
“要你何用!”
樑九功撲騰了兩下,扶着帽子從地上爬起來,“那,萬歲爺這會兒還去嗎?”
都這個點了,承乾宮都該下鑰了吧?
對於樑九功的沒眼色,康熙怒瞪了他一眼,“你說呢!”
樑九功縮了縮脖子,連忙吩咐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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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行一步去探路的小太監回來了,如此這般在樑九功耳邊說了幾句。
這才讓樑大總管放下心來。
“萬歲爺,承乾宮還沒下鑰呢,說是怕您什麼時候忙完了要來,便一直有人守着門呢。”
果然,柔兒還是那麼貼心。
康熙的臉上浮現一絲溫柔的淺笑,“那就再快點。”
聽着康熙難得柔和下來的聲線,樑九功心裡直咋舌。
要不怎麼說,這後宮還得看皇貴妃呢!
不過再想到皇貴妃如今的狀況,樑九功也覺得懸乎。
沒多久,康熙的步攆就停在了承乾宮。
知洲和烏遠忠提着燈籠在承乾門前迎接。
“奴才/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康熙沒有立刻進寢殿,而是先問起了佟月菀的情況,“皇貴妃眼下如何了?”
知洲連忙事無鉅細地彙報,“主子喝了幾盞參茶,晚膳用了小半碗米粥,其他的菜卻吃不下。”
小半碗米粥怎麼夠?
康熙一聽就皺緊了眉頭。
“樑九功,你讓御膳房的人都動起來,若是誰進上來的菜色能讓皇貴妃多用幾口,朕有重賞。”
康熙負手站在寢殿外頭,壓低了聲音道:“還有,去朕的私庫裡看看有什麼用得着的藥材,尤其是人蔘,都儘快送到承乾宮來。”
如今佟月菀吃不下東西,人又虛弱,幾乎是將參茶當水在喝,才能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樑九功自然一疊聲應下。
等康熙進了寢殿之後,他轉身就去了皇上的私庫。
至於現在天還黑着?
皇上都說要儘快了,還管什麼天黑不天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