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明月猶在,怎會忘卻當年誓言 (上)

剛回來這幾日,宮裡新主子、舊主子、噓寒問暖的、特意請安的都來了,寧壽宮來來往往的人如流水般,用秀娟的話說那就是寧壽宮都要換門檻了。

我和秀絹可忙壞了,我的腿腳不好,只在裡間端茶倒水,秀絹還要在裡外忙活,幸好來了兩個新宮女蓉華和靜淑幫忙。

今日上午好不容易各宮主子請了安,下午才安靜些。太后睡下了,我和秀絹也才停下來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還沒曬熱和一個小宮女過來道:“暮念姑娘是哪個?密嬪找你去說兩句話。”

“我就是,”我起身道,“可知道有什麼事?”

“主子的事我怎麼知道,你去了便知了。”那小姑娘作勢帶路往前走。

秀絹起身扶我喊了那小宮女道:“姐姐的腿腳不好,我扶她去。”

那宮女看了一眼秀絹,想是認出了秀絹是太后身邊的人,現在我腿腳不好,太后出去都是帶着秀娟的,所以新來的宮女都只認識秀絹。她行了禮道:“姐姐,這可不行,密嬪只說了要暮念一個人去。”

我拉了還要說話的秀娟道:“我自己好走路,你矯情什麼,我自己去,沒有人會吃了我的。”

秀絹附在我耳邊說:“姐姐,密嬪要是說什麼難聽的話你不聽就是,我看十五爺對姐姐不假,再說萬歲爺都賜婚了,她還能退了麼。”

我對她笑笑,跟着那個小宮女走了,密嬪並不會說難聽的話,她還要我向太后請個旨,要皇上收回賜婚,畢竟那個賜婚是在五臺山說的也沒幾個人知道。至於十五爺,他是個淡然的人,不會強求,對我如今也沒有非娶不可。

果然如我所猜,到了密嬪的寢宮,密嬪一會甜點一會拉家常,到了最後才道:“暮念,本宮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姑娘,十五能娶你便是他的福氣,可是他人如何看待呢?娶一個腿腳不方便的正福晉,他會成爲別人的話殼子。你……”

我行了禮道:“密嬪娘娘的心思暮念理解,暮念回去會求太后,要太后跟萬歲爺說取消婚約。”

密嬪好像是想了大段的話來勸我的,見我就這樣答應了,還親自說了解決的辦法,目瞪口呆的看了我,然後笑道:“本宮就知道暮念是明理的人,不然怎麼這麼招太后喜歡,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本宮,本宮沒有格格,倒是挺喜歡女孩的,待你早就想自己所處了。”

我沒有多說,謝了密嬪的關心,就跪安回去。

不知是不是今天命裡犯煞,剛剛纔面應付了密嬪,就快到寧壽宮了還能遇見個人,還是個想殺我的人。

這個御花園如此大,也沒幾個人,她又是主子,不知道她要人把我拖到別處毒死了會不會有人知道。

“德妃娘娘吉祥。”我行了禮。

“起吧。”

怎麼這麼容易放過了我,不該先讓我跪下,再安個罪名麼?

她看了我的腳,又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將我看穿了,然後又慢慢的走過來,站在我前面道:“本宮的兩個兒子,一個用命來保全你,一個竟然爲了你威脅本宮,你可真有本事,看來本宮是小看了你,早知道你進宮的時候就不應該留了你,現在說也晚了。不過你可清楚,這是皇宮,行事還是小心得好。”

說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退後兩步又變成了那個外人看來溫婉平和的德妃,只是她的笑容在我眼裡卻如此的恐怖。

我慢慢的走回寧壽宮,一直想着德妃的那句話‘一個用命來保全你,一個爲了你竟然威脅本宮’,阿星和四爺,他們做了什麼?

還沒到寧壽宮,就看見秀娟在門口等着我,見我了跑過來道:“姐姐可回來了。”

我笑道:“你巴巴的在這裡瞧着做什麼,難不成怕我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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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姐姐說什麼呢,是十三爺派人來接你了,好像說是十三福晉得了阿哥。”

“太后答應了麼?”我加快了腳步。

“太后肯定答應了,你的事她哪有不同意的。”

我笑了一下,自從出了那件事,太后對我愈加好了,爲着我的左腳的傷,她叫了好些太醫來診治,只是連歐陽熹洲都沒法子了,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我進了屋子,來接我的人竟是冬湘,好久沒見她,她已經將髮髻挽起,好像已爲人婦了。

太后見了我笑道:“你小姨得了個阿哥,去看看吧。我那裡不是有一對如意鎖?你拿了一併帶去。”

我點頭行了禮道:“太后想得周全,我先替小姨謝太后了。”

“快去吧,今晚就住在那裡陪你小姨吧,明日回來,我這裡不礙事。”

我本想說什麼,宮女在外面留宿不符合規矩,但是好久沒見小姨了,太后又應允了,我就不再多說。

上了馬車冬湘才拉了我的手道:“我的好姑娘,就遇上了這麼個事……”

“才見面,你就別惹得我哭了,小姨得了阿哥可是喜事。”我笑了道。

冬湘忙擦了眼,笑了跟我說:“看我,倒是多情了。福晉前日得的小阿哥,府裡的丫頭都不大懂事,所以我就回來幫忙一下。”

到了十三爺府上,冬湘一路帶我到小姨的房間,十三爺好像也在。我聽見小姨跟他在說什麼,語氣柔和還有些嬌氣。小姨和十三爺正是患難見真情了,如今十三爺也獨寵着小姨,冬湘還說小姨都被寵出了小脾氣。

小姨總歸是等到了她的幸福。

才進屋先見到十三爺,他正在逗小阿哥,我道:“恭喜十三爺,又得了小阿哥。”

如其他再見我的人一樣,他也先看了我的腳,然後看了牀那邊道:“去見你小姨吧。”

我走到牀邊,小姨坐在牀上,我過去握着她的手道:“小姨,暮念回來了。”

“叫你好好照顧自己的,”小姨摸着我的臉,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打在了我的手上,“你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一些?”

我也酸了鼻子,但是忍着淚水道:“小姨,你要爲着我哭,估計十三爺會把我扔出去的。暮念這不是回來了麼,那些山賊凶神惡煞的,暮念都能回來,以後一定大福的,是不是?”

小姨破涕而笑道:“你喲,從小就知道折騰。”

我也笑道:“我要看看小阿哥,肯定長得像小姨。”

十三阿哥道:“你可錯了,鼻子眼睛嘴巴全都像我。”

我過去看了小阿哥道:“還真是,跟十三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兩位小格格總是像小姨的吧,要是像十三爺,可不是美人了。”

十三爺將小阿哥交給冬湘搓了我的腦袋一下:“你是說我長得不好是吧。”

我笑了看着小姨沒說話,十三爺因爲有腿疾走起路來也是有些拐,小姨也笑了道:“如今你們倆倒是一樣的了,暮念你還笑爺。”

我笑道:“小姨還在坐月子,都起不來,怎麼敢拿我們打趣。”

說完就跑了過去撓她,十三爺無奈的看了我們道:“你們別忘了時間,等一下叫下人多送一個人的晚膳過來,我去書房了。”

小姨點了頭道:“知道了,你別太晚,記得不能久坐。”

十三爺看了小姨一眼出了門。

夜裡冬湘給我收拾了一間客房,我在小姨那裡說話說到好晚,還是十三爺來了說小姨要休息不能吵着她才硬把我趕走了。

回到了客房我躺在牀上想了今日的事,密嬪要我退婚,但是我若退婚,德妃又會是什麼反應?

思索左右,還是覺得向太后表明退婚比較好,畢竟我早就想好不能再繼續耽誤十五爺的時間了。如此決定了,我也就不想這件事了。

今天看了十三爺府上的境況,便知道真如外人說的那樣,十三爺已今夕不比往日,想當年他是萬歲爺出行必須同行的阿哥,可是現在因爲腿疾甚至連早朝都很少上了,萬歲爺好像也不是很關心他了,這個我不知道是爲什麼,四爺和他都不說,我也不好問。

想來小姨也是在這個時候不離不棄,給了十三爺莫大的鼓勵才贏得了十三爺的寵愛的,這樣也好,誰說要大富大貴呢,他們如今夫妻恩愛,小日子過得也是很好的。

只是這個京城,勢力的人多了,以前十三爺得了小格格都如此大張旗鼓,現在得了個小阿哥卻沒有人來賀喜。小姨是不在乎這個了,可我見十三爺卻又說不出的落寞。

第二日我同小姨用完早膳,奶媽就帶着兩個小格格、弘暾和弘皎來給小姨請安。弘皎才三歲,奶聲奶氣的叫着姐姐,我怎麼挺都想唧唧,樂得我猛親他胖嘟嘟的小臉蛋,小姨和冬湘都奇怪的看着我,小姨還說:“多大了,還沒個正緊。”

我只得放過了弘皎,又拉着兩個小格格說笑,大格格歌兒我小時候還抱過她,不過她現在可是個小大人說話一套一套的,我問她是不是跟冬湘學的,她說老夫子教的。小姨說她別的都不愛,就愛看書寫字,我只道有前途,小姨白了我一眼,我纔想起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

跟幾個小孩玩了好半天,正在院子裡跟她們曬太陽講故事,兩歲的小格格叫道:“四伯伯。”

什麼死波波,我看了她小爪子伸出的方向,看見十三爺帶着四爺過來。好個勢力的娃,連姐姐都不會叫,就知道討好未來的主子了。

我行了禮道:“四爺,小格格連姐姐都不會叫呢,十三爺是怎麼教得。”

“你又不在,四哥常拿些東西哄她,她肯定就會叫了。”十三爺道。

四爺抱起小格格,小傢伙真的就咯咯的笑了。真奇怪,如此冷淡的四爺,小格格竟然這麼喜歡她。

“你不是說小格格要像你小姨麼,就她和你小姨長得像,有你們那樣眼睛,笑起來跟月牙似地。”十三爺看着小格格說,“對了,你跟你小姨說一下話吧,四哥要去宮裡,順便帶了你回去,省得我再派人。”

我愣了一下,只哦了一聲,說不出的失望,原來幸福都是這麼短暫的,然後進了小姨的房間。

小姨又是一番唸叨,叫我好好求太后賜個人家,不要在執念了。想來十三爺還沒告訴她萬歲爺賜婚的事,要是讓她知道我要向太后退婚,不知道她要怎樣罵我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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