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船艙裡雖然寬敞,可一連幾日也是悶得慌,良玉還好,坐在船艙裡看書打發時間,黛玉身邊的曼莉說,她去甲板上吹風了。

良玉放下書,說道:“取件披風來。”

初月忙打開放着衣裳的木箱,取出一件淺紫色零星繡着花朵的披風,初雪將她扶起,三人一同上了甲板,就見黛玉只在月白色蘭草圖案的長裙外面罩了一件淺紫色折枝花紋的褙子,穿的確實單薄。

良玉一邊把披風披到黛玉身上,一邊小聲說道:“你身子不好,出來怎麼不帶個披風呢?”

黛玉緊攥着披風的一角,既像是疑惑又像是帶着抱怨的說道:“姐姐……從幾年前你我料理家事起,榮國府的實際情況與我所知的大相徑庭,每每回憶起母親所說的榮國府是怎樣的富麗堂皇、轟轟烈烈,到京城宅子下人口裡的荒唐怪誕,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良玉握住黛玉緊攥着披風的手,“你不必擔心,橫豎賈府跟石府隔了不過幾條街,我又囑咐了雪燕雪鳶她們,有什麼事情及時聯繫我。”

姐妹兩人雖說不是一母同胞,卻也是同心同德,這幾年管家大小風浪也見過幾次,再想想父親深受皇恩,更是又諸多近親在朝爲官,黛玉再多的擔憂也在良玉的話中漸漸散去。

殊不知,因良玉是知道黛玉從生到死的這些事情,她自然深知那時剛進京的黛玉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行一步路,唯恐他人恥笑了去,而良玉卻告訴她,什麼事情還有姐姐和父親爲她撐腰,叫她順着自己的心意來,不必因這種事情煩憂。

兩人回了船艙說了會話,就各自休息去了。

幾日後到了碼頭,石府和賈府都安排了轎子和拉行李的車輛伺候,兩家的家風也在下人中展現的淋漓盡致:石府爲首的幾個三等僕婦着舒適方便的棉麻衣衫,髮髻也是利落的盤起,僅一支鎏金珠釵固定髮髻,耳上垂珠小墜和腕上的素銀鐲子,也都是方便平日勞作的樣子。

而賈府的三等僕婦髻上的嵌着珠玉的釵環和腕間明晃晃的嵌珠金鐲等飾物,顏色明亮的綢緞衣衫,不經意間露出的肌膚白淨細膩。

“給兩位小姐請安。”

良玉黛玉下了船,只見着石府的僕婦福身問安,賈府的僕婦見了也結結巴巴的跟了句:“給兩位小姐請安。”

高下立判。

“先隨我去賈府。”

石府僕婦和林府的小廝們手腳麻利,聽初雪初月的指揮很快就把良玉黛玉的裝上石府的馬車——賈府不比石府實在,五六個箱子零零碎碎衣衫首飾等等一輛馬車裝不下,石府則備了兩輛大些的,因此都裝進了石府的馬車裡。

賈府僕婦羞紅了臉,本以爲林家兩個姑娘是過來打秋風的,帶些衣裳首飾三兩奴婢也就是了,不曾想林家也是何等的富貴。

聽她說去賈府,僕婦們也不敢耽誤,請良玉黛玉上了轎子就往府裡走。

落了轎,良玉微微撩開簾子,擡頭看去匾額上書「榮國府」三個鎏金大字,不由得冷笑一聲,又聽下人說:“請林姑娘走西角門”,不悅的開口道:“去石府。”

石府的婆子聽了隨着把榮國府擡轎子的婆子擠到一旁,穩穩的擡起轎子,往石府的方向去了。

榮國府的婆子見到門口了轎子上的嬌客不願下轎,還說了去石府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她們往後街走去。

管事僕婦見人又走遠了隨即說道:“快去稟報夫人!”

屋子裡還在等着外孫女兒的賈母聽了下人的話,一時間哭喊起來。

“我的心肝肉啊——”

“你們這些黑心腸是看我老婆子歲數大了護不住我的玉兒,纔開角門下她的臉面啊——”

“敏兒啊敏兒,爲孃的對不住你——”

這邊榮國府亂作一團,那邊黛玉還在疑惑,不過是走西角門罷了,爲何姐姐不依呢?

黛玉如實問道。

“呵,”良玉冷笑一聲,“讓三品大員之女走鎮國將軍府的西角門,這就是賈府的規矩?”

黛玉對這種官職爵位的級別並不清楚,“鎮國將軍府?不是榮國公府?”

“榮鎮國公應該是早已去世的賈代善,降等襲爵最多不過鎮魂將軍,皇上暫不查僭越之事,難道自己不知道去換了匾額?還當自己是榮鎮國公呢?”

“況且襲了爵的是你大舅賈赦,住在正房正院兒的卻是你二舅賈政,不過一個官職從五品員外郎,更不得如此行事了。”

良玉話音剛落,就聽見僕婦喊:“請林姑娘進正門。”

有丫鬟撩開轎簾,柔聲說道:“請二位姑娘下轎。”

先進了垂花門,過了穿堂,轉過黃花梨木架子的大插屏和會客處,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兩邊的遊廊通向不同的小院兒。

正房門口就是等待多時的大舅母愛新覺羅氏和二舅母索綽羅氏,還有幾個表姐妹石清婉和石清嬋。

良玉見了長輩後福身道:“拜見大舅母、二舅母。”

黛玉也是有樣學樣的說了。

大舅母熱淚盈眶:“日日思夜夜想,可算把你們姐妹二人盼過來了,石府也是你們家,安心的在這裡住着,想父親了送信給他。”

二舅母也說:“之前老爺一併說了,做的一手淮揚菜的櫥子在邀月閣的小廚房裡備着,都按着你們的喜好做。”

邀月閣是石文萱生前住所,現在收拾妥當了給良玉和黛玉住,之前信裡提到的宮裡請來的教養嬤嬤也在邀月閣裡。

良玉黛玉同小姐妹說了一會兒話,舅母怕她們舟車勞累就打發小姐妹去回房看書了,而賈府這會兒卻來人了,說要接黛玉回去。

大舅母開口說轟他們離開,良玉開口道:“賈府奴僕擅闖他人府邸,打傷我府中奴僕。”

“讓下人捆了他們,送到大理寺去,請舅舅按大清律嚴懲。”

大舅母還要說些什麼,良玉笑着說道:“其餘的交給我,請舅舅安心處置這些人就是。”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打架鬥毆使人受傷的視情節輕重鞭笞十至杖責八十不等,受傷的奴僕是被賈府下人用木棍打傷的,按律鞭笞五十。

“行刑。”

石文焯一聲令下,沾了鹽水的鞭子就抽向了賈府的下人,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卻還說道:“知道我們主子是誰嗎——是榮國府——”

“打了老子你們擔待的起嗎?!快給老子鬆開!”

淨是些無用之談。

若早些年同先帝等上戰場賈代善還活着,石文焯確實會考慮看在他的面子上輕拿輕放了這件事——因爲賈府只是叩門意圖接走黛玉而已,所謂的打傷下人不過是良玉爲了下賈府面子而找的藉口,不過賈代善都死多少年了,當年的面子自然算不得數了。

“頂撞公堂,杖責二十。”

打板子的人手裡有功夫,保準外面看不出什麼,內裡筋骨斷裂。

先頭的五十鞭鞭笞走他們自以爲是的驕傲,後二十杖是要告訴他們,京城這種地界兒,一鞭子下去能打着數個紅帶子宗親,三四品官員簡直比護城河的王八還多,區區一個榮國府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二十杖比那五十鞭子打的快,石文焯見這羣人老實了,就讓衙役送他們回賈府。

“依着老太太的吩咐,奴才們到了石府後叩門,說要把林姑娘給帶回來,誰知道一進去說了幾句話,石府那邊就說我們打傷了他們的人,把奴才們捆了送去大理寺,捱了好一頓打……”

捱打的人哭着跪了下去,“您可得給奴才們做主啊……”

賈母的臉色愈發難看,她身上揹着一品誥命,又曾經是當今聖上的奶孃,王公貴族也給三分顏面,頭一次自己和榮國府臉面被踩在別人的腳底下,還是跟家裡有淵源的,石府的姑娘又是當今親封的太子妃,被下了臉面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了。

賈母只得說道:“從我這裡一人給十兩銀子,好好修養着吧。”

王夫人這時候說道:“咱們家元春在毓慶宮好歹也是太子庶福晉,待產下皇子就能升到側福晉,看在皇子的面子上,元春也不應該讓孃家難堪。”

這便是王夫人要讓元春出面的意思了,不過她的想法隨着被賈母駁了回去:“咱們是漢軍旗包衣!再怎麼都是旗人的奴才!元春雖說孕有皇子,不過身份到底跟八旗貴女差着一截,待來年選秀有新人進了毓慶宮,就不好說了。”

王夫人面上一紅,卻又反應過來,賈母這是爲了榮國府和元春好,又笑着說道:“老祖宗說的是,若是能使法子讓咱們出了包衣旗,想來元春也好榮國府也好,更能富貴長久。”

“是這個理,”賈母點了點頭,“先前我那敏兒嫁給林如海就是我厚着臉皮同皇上求的恩典,讓敏兒入了漢軍旗鑲紅旗,若是元春平安產下一子,看在皇子的份上說不準可以求得寶玉脫了包衣旗。”

“還是得把黛玉良玉養在咱們府裡啊……”

這樣就能借上林如海的力……

賈府這邊謀劃着,良玉的大舅母遞了牌子,說次日良玉和黛玉要給太子妃請安。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