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便有婢子們端着大件小件前來伺候,大狐狸倒也配合,靜靜站着由她們搗鼓,也沒人搭理焚桑,她站着也不是坐這着不是,只能閒閒的看着狐狸。
玄黑色的廣袍袖穿在裡面,上面只有淺一色的水波紋路,不知是什麼料子,看一眼就知道金貴。內裡便是層層疊疊極爲考究。外面本是套一件略厚重的大紅羽鶴氅,但是狐狸嫌熱便披在身上,上面描金壓銀,領口繡的騰龍圖熠熠生輝,一股凜然貴氣油然而生。
焚桑看着這樣鋒芒畢露的大狐狸,沒由來的緊張,要是狐無詭不是這般吊兒郎當的性子,人才輩出的妖界,斷不會這般安生。
真的是那樣…會如何?
這般想來,,他是真的做事沒有章法,還是另有目的?如果他現在的所作所爲都是故意而爲,那他的城府就過可怕了…
“就這麼好看?”狐狸玩世不恭望着她“你這眼神,都活生生把我灼出一個洞了。”
焚桑這才燦燦的收回眼神,淡定,淡定。
坐着用沉香薰過一遍又一遍的檀木轎,焚桑便覺得踩在金錠子上。太過奢華,連六界之首的天庭都不曾這樣考究。好在一路折騰,終於到了狐狸們的正殿。
一路上所有的建築都是有名貴的樹木建成的,殺歇宮本就是依山而建,宮殿就修建在這片起伏的山脈上,層層疊疊,看上去和山林融爲一體,金銀玉器世俗的東西,到真沒有看見,殺歇宮的精緻在於它的細節,盤踞考究的古藤,屋檐鮮活的雕刻,舒適大氣的色調搭配,無不彰顯品味。
大狐狸怎麼捨得這如此精緻的青丘,捨棄他的地位,當個逍遙六界的野狐狸呢?
又走了一段,便看見一羣焦急等候的婢子僕人,一見狐無詭便黑壓壓跪倒一大片,走近才知他們額上滿是汗。
“少君!已經遲了······”
狐無詭不耐煩的擺擺手,爲首的俊秀的狐狸小官,迫於他的威嚴便不敢再言,只能小心的帶路,卻焦急的不得了。
由他開路,才發現,走到的這座山較矮,山頂是平緩的,正殿便修在這頂上。狐狸們十分保護山林,就是修宮殿也是順着山的樣子一層層的修建,從曾不開山動斧。
一靠近正殿,便感覺到非比尋常的強大氣息,看來老狐狸們都來了。
“嘎吱”
厚實的正殿大門慢慢開啓,饒是見過許多大場面的焚桑,還是覺得緊張。
剛邁進一步,焚桑便覺得四周的目光像尖銳的針刺一般,直射過來。
焚桑小心翼翼的觀察,才發現大殿內有上下幾層,模樣像個觀臺,她和大狐狸正站在殿正中間,四面八方有高高低低的大木階,上面坐着族中資格較老的狐狸們,他們的正上方垂下一層紗幔,剛好一整圈,將他們圍起來,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是他們看焚桑和狐無詭倒看的分外真切。
“小輩拜見諸位尊長。”大狐狸說完還算有禮的作了個揖,四面卻一直在竊竊私語,語氣真是毫不客氣。
“看看這不肖的後生!居然帶了個外人女子入我青丘。”
“關了個幾百年也沒見長進。“
“嘖,這般遲到,真真是個不務正業的不孝子孫。”
“被天庭整治的差點連命都丟了,還有臉回來。”
焚桑只覺周身來的壓力很大,只能硬着頭皮站着。
“少君,這番回來召見我們,可是想明白了。”這聲音一出焚桑就覺得非比尋常,她尋聲望了過去,面對他們正前方的只有一處木階,那人便坐在簾子後面。
一聽他開口,四周便不再作聲。
“這次回來和接替狐族的事情沒有關係,我逍遙慣了,受不得拘束。”這樣肅穆的氣氛下,他仍是不以爲然。“不過,我倒想問諸公借一樣東西。”
“借什麼”那聲音甚是不悅
“羅剎石”
語畢,又是一片喧譁,一陣高過一陣,焚桑覺得再待下去只怕會被轟出去。謾罵和數落聲不絕如耳,氣氛劍拔弩張。
“諸公也太自恃高貴了吧?我便不是這身份,各位不是也得讓我三分?”
大狐狸冷笑一聲,突然釋放妖力,一瞬間爆發的出來。霎時氣流涌動,翻滾,聚集,雪白九條尾巴瞬間顯出形來,張牙舞爪的在殿內舞動。硬挺的鼻子,涼薄的脣,晦暗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一半俊逸,一半陰鷙,卻怎麼都看不清。只有一雙的眼瞳,在殿內泛出青金色的光芒。他一副飛揚跋扈的神態,巍峨如玉山將崩,將最原始的獸性彰顯的淋漓盡致。
焚桑突然也害怕起來,這般魄力根本不像平時的狐無詭。
頓時鴉雀無聲。
他這才收斂起來,“自從我與魔界這任當家交好之後,便再無魔界餘孽侵犯青丘邊境的事。何況諸公也明瞭,魔界自從被困於大荒,又有真神的法咒作爲結界限制,他們根本就是被禁錮在外境。便有能力越過這界限的魔族,也是頂着法咒的巨大皓制,連原本的三分之一的力量都無法施展,何足爲懼?”
一時間,嘰嘰喳喳的聲音都沒了主意
良久,那個聲音又開口說話“費這麼多口舌,少君是爲了這個女人吧。”
正中間臺階上的紗幔被一把掀開。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負手走來。
那張臉焚桑認識!是父親的茶友,塗氏老狐狸!
還來不及震驚,那老狐狸突然伸出一隻尾巴,褐紅色的尾巴猛然間席捲而來,一下子捲起焚桑的脖子,將她整個拎了起來。那尾巴蒼勁有力,焚桑只覺得他輕輕一捏,自己便是死路一條,但是老狐狸似乎想慢慢耗死她,殺雞儆猴。
“就算,少君好生生的將她的氣息掩藏起來。但是老夫還是聞到見,這股不得了的魔煞味兒。不管這水族小妖是怎麼染上的,往後都是死路一條,何必借羅剎石這麼麻煩,老夫這就幫少君了斷她。”
說完,又勒緊焚桑的脖子,她感覺自己已經快氣絕,但是仍然還是不吭一聲,一張小臉漲的紫紅。
狐無詭再不受管束,也是萬不可和塗山氏在這正殿動手的,便也只能眼睜睜的站着看。
緊張的氣氛像即將繃斷的弦。
“好,那勞煩您了······只是麻煩看在腹中小兒的份上留個全屍,也體面些。”
“什麼!”
那老狐狸突然睜圓了眼睛,身後立刻又抽出一條尾巴,拉住焚桑的左手,細細的打探脈象。
這次,周身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良久,老狐狸才緩緩放下焚桑。
“今日少君累了,現在老夫就安排少君和少夫人休息”
“不必,已經安置在楓林了”
“甚好,還是婠妹想的周到,那羅剎石我差人送過去。紅婠,少君素來與你親近,這幾日就由你照顧少夫人吧”
上方的石階上傳來聲音“好”
是昨日那美婦人
一堆婢子擁來,將驚魂未定的焚桑好生生的攙走了。
九尾族血脈本就難得延續,爲了保護妖界,總是越有能耐的越衝在前面,死的總比生的多。宗家血脈本來就沒幾個,能修煉到九尾的,到狐無詭這一代就只留得他一個人。大狐狸連雙親的面都沒見過,好不容易族人好生呵護的長大了,培養成這般能耐,確是翅膀一硬便脫離了族人,脫離了妖界。他隨同聞人鎩羽一起,上天下地捅了不少簍子,後來雖然安分了。卻整日尋花問柳,遊山玩水,延續香火的事情更是相當抗拒,老狐狸們沒有一點辦法,現在冒出來個小狐狸自然是四處望外。
可惜······仍是個騙局。
斜陽恢恢,焚桑坐在竹屋的屋頂上,獨自賞景,這竹屋建在一棵蒼天古樹的上面,從這裡看,視野極好。焚桑忍不住感慨。這楓葉林真像大狐狸說的那般,真是太美了。大團大團的紅色燃燒起來似得,絢爛,斑駁,豔麗,但豔麗的沉靜。晚風一吹,樹林簌簌的低聲耳語,風裡還有不知名小精魅的竊竊私語,愜意啊。
焚桑拿着酒壺一飲而盡,只覺分外暢快。
狐無詭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搶過酒杯,也喝了起來。
焚桑不自覺的挪了挪位置,她總覺得,這狐狸藏着些東西,但說又說不清楚。
大狐狸只當她又鬧起來,“怎麼?還在爲小狐狸的事情生氣?“說罷,還戳了戳她的肚子,焚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斜了狐狸一眼,背過身去,並不搭理他。
“情急之下的對策。”
“情急之下?那你還知道事先給我吃擾亂脈象的藥丸?”
“本來以爲用不上的······也是以防萬一,這下我也頗爲麻煩,老狐狸們知道之後肯定要剮了我,不過好在羅剎石已經拿到了,過幾日便溜走便是。”
自從焚桑落到了大狐狸的手裡,所有的事情便沒了章法,她一肚子的心思卻在狐狸這裡不起半點作用,揣測不透,她也懶的再想。這狐狸雖是放浪形骸,卻是格外的靠得住,光這一點就夠了。
她把目光放遠,畢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