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皇上一邊兒解衣，一邊兒開口問道。
我恍惚過後回過神來，臉不紅心不跳應“想着今夜過後，皇上總算能跟太后娘娘有個交代了。”
皇上聽言，勾脣冷笑“你竟妄自揣測君心。”
“臣妾不敢”我微微低頭，妥協得既無趣兒，又庸俗。
冊封我爲嫺榮華，本便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否則，以我羅府今時今日的地位，定不會只是一封太后的懿旨。
若皇上真心想我入宮伴隨左右，在朝堂上直接下個聖旨更爲痛快兒。又何苦，還要借太后娘娘的口？
況且，我入宮三日纔得到皇上的傳召，前來養心殿侍寢。很顯然，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皇上扛不住太后娘娘對其的施壓，所以纔會讓我侍寢。如若不然，早在我一入宮便能接到旨意。
不過……
既然皇上不肯承認，我亦不會顯擺自己的機智聰明。更何況，我原也不算得上睿智。
果然，皇上聽了我這四字兒，便不再深究下去，而是冷冰冰的道了句“夜深了，歇吧。”
……
侍寢的第二日，便要去翊坤宮給淑妃娘娘請安了。
我第一次見到淑妃娘娘的時候兒，她身着了淡紫色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裙，頭上戴着一支七尾的鳳釵。
整個人端莊得體的坐在牡丹座上，十分的雍容與華貴。臉上雖然掛着溫和如長姐般的笑容，可那笑意並未直達眼底，反而，透露着跟皇上一般清冷孤傲的氣質。
只一眼，我便知曉她並不簡單。
是啊，若是簡單，又怎能爬到淑妃這個位置？若是簡單，段家又怎會有今日這般的地位呵！
……
從那以後，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便極多了。
一開始，宮中的人用後起之秀來形容我的恩寵。後來，便直接用炙手可熱四字兒，來表達我如今在宮中的地位。
但是她們不知道呵，我雖得皇上厚愛，可侍寢的次數卻算不得多。
特別是，皇上去了一次江南微服私訪後，真正侍寢的機會兒，已是極少了。
那時候兒，我一直不太明白，皇上正直壯年，怎會如此沉得住氣兒？可到了後來才明白，他是心中有了所愛之人。而那人，正是遠離了京城喧囂的卿兒妹妹。
不過……
那都是後話了。
許是因爲我自小念的書多，能與皇上多聊幾句。所以更多時候兒，他願意讓我進出御書房，陪他解悶。
有時候兒，他也會把我傳召到養心殿裡。只是，卻從不陪我一起入睡。大多的時候兒，都是讓我先歇着，然後他一人挑燈，晝夜的處理奏摺。
對於這種侍寢方式，我自然是喜而樂見的。侍寢，不過是萬不得已。能避開肌膚之親，卻是萬幸中的萬幸。
好在皇上也不是個沉迷於女/色的之人，所以應付起來，倒也不算費力。只要猜中了他的心思，順着他的想法去應便是。若實在遇到了不好拿捏的問題，便選擇中肯一些的答案。
兩邊兒不得罪，置身於是非之外。討不了他的歡喜，也換不來怪罪。
只是，旁人不懂啊！
哪怕是坐在他身旁一言不發，只靜靜的幫他研磨點香，在旁人的眼裡，那也是無限的恩寵。
……
隨着皇上對我的傳召越來越多，翊坤宮淑妃娘娘那頭兒給我的賞賜也跟着多了起來。比起初入宮的時候兒，也更是貴重得多。
我不是一個蠢笨的人，自然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給我這麼多好的東西。之所以這般，不過是爲了做給旁人看。使得後宮人皆知，我是她看重的人罷了。
若我是個識趣兒的，自然能相安無事，並且得到她的庇護。可若我是個有眼無珠的，便會無端端的樹立起一個勁敵！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得到淑妃娘娘的庇護，還會因爲她的賞賜，成了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時之間，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人的忍耐，永遠都是有限度的。淑妃娘娘隔三差五的給我這邊兒送東西，我卻只是客氣兒答謝，時日已久，必定會惹怒了她去。
只是……我若成爲了她的人，日子難道就會好過一些嗎？未必吧……
若我當真因爲一些小利便歸順於她，只怕日後會成爲她爭奪鳳椅的棋子。有用的時候兒留着，能捨棄的時候兒，便絕不心疼。
加之，如果我恩寵一直如舊，總有一日會受到她的打壓。就算是她的人又如何？她雖不是皇后，卻掌管後宮。在旁人的眼裡，她是寵冠六宮時間最長的人。所以……她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的風頭蓋過了她去。
可是……
我若拖着，也不是個辦法。
我如今雖是宮中的後起之秀，可根基不穩，根本扛不起淑妃娘娘的碾壓。
“小主可是在爲淑妃娘娘賞賜的東西頭疼？”向陽給我端了杯茶，輕聲兒開口問道。
我微微嘆了口氣兒“你素來心思縝密，我心裡想着什麼，都瞞不了你。”
“小主從今晨起便坐在這兒看着這些賞賜出神，奴婢若還不懂小主的心思，只怕要被遣送回府，再伺候不了小主了。”向陽笑了笑，便自作主張的把那些賞賜一一收了起來。
“小主若不想與那人同爲一伍，不如便按照自己的意願好了。”這時候兒，含冬也走了過來，安慰道“只是，那人每次給你賞賜都鬧得人盡皆知，小主若不讓她丟了臉面兒，她必定會伺機報復。所以，咱們還是要早做準備纔好。”
說罷，含冬又道“與其想着一個人怎麼應對她，不如想想借力打力。奴婢倒覺得，華妃娘娘爲人不錯。她對待小主親和，笑容總是暖暖的。一雙眼睛清澈乾淨，看起來舒服又沒有算計。
上次，您被麗榮華出口羞辱的時候兒，不也是華妃娘娘解的圍麼？再者，她是皇上當年的側妃，雖說恩寵沒有淑妃娘娘盛，可是在宮中的名聲兒與地位卻着實不低。若小主與她成爲一派，想必淑妃娘娘要對小主動手，也得權衡一下利弊。”
我見二人看得如此通透，不免心中一驚“華妃娘娘爲人倒是不錯！只是……她天性如此，對誰都這般好。給我們的親和與溫暖，不過都是客氣兒罷了。
再說了，我們與她頂多只能算得上互不侵犯。再往好了說，也就是稍稍交好。平時除了請安，我也沒有與她來往。突然去尋了她，只怕會冒失了。況且，她素來不願與人爭奪，想必是不會願意庇護我一個新人的。”
“那可未必”收好了禮盒再度回來的向陽聽見了我與含冬的對話，也跟着參合道“華妃娘娘是宮中唯一一個得太后娘娘眼緣的人，而小主您是太后娘娘欽點入宮的榮華。
若咱們以這個爲由頭接近華妃娘娘，也不是不可啊。更何況，老爺可是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與他父親安太傅乃同一品階。除了在宮裡她位分比小主高，入宮比小主早外，母族的勢力都是一樣的。”
我聽言，咬了咬脣，不知該如何是好。
華妃娘娘相較於淑妃娘娘而言，的確是讓人舒服得多。沒有那強勢的壓迫感，更沒有把人拽在手裡利用的私慾與霸道。
只是……
到底是不瞭解她啊，我怎能輕易把命運交在她的手中。
然而，就在我苦苦想着法子，要如何獨善其身的時候兒。一個如雪蓮般乾淨純碎的人，悄悄的走進了我的生活。
……
這一日，外頭兒突然下起了大雪。
我從御書房裡回去，卻正巧在御花園的紅梅林中遇到了一個穿着富貴，滿臉病態的優雅女子。
她有着一張極其大方的瓜子臉，五官長得十分精緻。眼神淡淡的，涼涼的，卻透露着一種端莊與嫺雅。
我瞧着她的裝扮，不像是一個位分低的。加之，她正朝着我的方向走來。我不好視而不見，便只有攜着向陽的手上前，行了個禮“嬪妾見過姐姐，姐姐萬福。”
既不知曉位分，便喚一聲兒姐姐好了。瞧着她的模樣兒，定是比我入宮早的。喚一句姐姐，總出不了差錯。
哪怕，我在腦海裡快速的過濾過宮中的人物。覺得她有可能是極少出宮門的惠貴妃娘娘，卻依舊不敢貿然去認。
傳言，惠貴妃賢良淑德，看淡紅塵。據說她當年身懷六甲卻不慎滑胎兒，胎兒沒了以後便終日呆在自己的鐘粹宮裡甚少出門，也不待客。
所以……我也不敢保證，自己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她。只是，看着她雖穿着富貴，可臉上卻毫無血色，想必也不會猜錯吧。
“姐姐？”那女子一愣，隨便便揚起了柔和的笑“許久沒有人喚過本宮姐姐了，如今一聽，倒覺得十分親切。姐姐……這個稱呼本宮喜歡得緊。”
我見她自稱本宮，心下終於能確定了下來。
眼前的女子，便是惠貴妃娘娘罷！
畢竟，宮中高位懸空，能自稱本宮的人只有惠貴妃娘娘，淑妃娘娘，華妃娘娘，還有那僅僅只是正五品卻獨居一宮主殿的麗榮華而已。
於是，我又給她行了一個禮，道“嬪妾失禮，還望貴妃娘娘莫要怪罪。”
惠貴妃娘娘笑了笑，便問“你知曉本宮？”
“人人都稱讚惠貴妃娘娘賢良淑德，卻與世無爭，是個極其好相處的人物兒。只是因爲落下了舊疾，所以鮮少出鍾粹宮。”
許是因爲旁人都說她與世無爭，所以一直嚮往能平靜生活的我，對她也格外親切了起來。總認爲，我與她是同一類人“方纔嬪妾遠遠一瞧，發現貴妃娘娘氣質出塵，嫺靜淡雅，與旁人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樣兒。便膽大了些，胡亂猜測了起來。”
惠貴妃娘娘讚許的點了點頭“你這丫頭，倒是聰明得緊。”
說罷，又問“都怪本宮平日裡不常出來走動，竟不知道宮裡有了你這般討人喜歡的人物兒。你是哪家的小姐，何時入的宮？現在……是個什麼位分？”
“回貴妃娘娘話，嬪妾是榮華羅氏，得一“嫺”字兒爲封號。入宮方纔幾月，家父是朝中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我恭恭敬敬答道，並不曾有所隱瞞。
“原來是羅大人的愛女，當真是久聞不如一見。”惠貴妃娘娘點了點頭，似是對我極其滿意“早便聽說羅大人教女有方，其女在京城是出了名兒的溫婉嫺靜，知書達理。與那慕容家的小姐一動一靜，顯然兩極。嗯……不錯……你擔得起“嫺”字兒。”
說罷，又道“慕容家的那位小姐今年好像是年方十四，也在這次選秀之中。想必，如今也入了宮吧。皇上當真是好福氣兒，一下便收了京城兩大美人兒。一動一靜，正巧平衡。”
我見她主動提起了卿兒妹妹，一時有些恍惚。不過，很快便得體的應道“慕容家的小姐性子天真燦漫，的確很是靈動。若她能入宮，想必很是討喜。只是慕容妹妹在選秀前夕便得了怪病，已經外出尋醫，並不曾入宮。”
惠貴妃娘娘一聽，驚訝不已“那便可惜了！本宮如今得見了你，本還心想見一見她呢。也罷了，都是本宮消息不大靈通，竟不知曉這事兒。與她沒有緣分，也怪不得別人。只盼着她身子骨能儘早痊癒，莫要跟本宮似的，久病纏身。”
我見惠貴妃娘娘說自己消息不通，便當真信了。覺得像她這般與世無爭的人物兒，必定是沒有心思派人打聽外頭兒的消息。
又見她傲立於大雪之中，頭上僅僅只是打了一把油紙傘，便關懷道“雖不知貴妃娘娘因何染病，染的何病。但如今大雪飛揚，正是寒冷至極。還望貴妃娘娘能珍重身子，早些回宮去吧。”
“唉”惠貴妃嘆了口氣兒“宮中人人當本宮不曾存在，沒想到到了如今，竟還有你來嘮叨上幾句。”
言畢，又道“也罷，便聽了你的。只是日後不必口口聲聲貴妃娘娘的喚着本宮，喚一聲兒姐姐，更顯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