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神醫這個人的形象跟顧思田印象中的差不多,白花花的鬍子,白花花的頭髮,一身粗布棉袍。
精神頭十足,老當益壯神采奕奕的,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老爺子做事認真刻板,不苟言笑,就連白季辰在他面前都乖乖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廖神醫在看見顧思田的時候,臉色微微沉了一下。
轉頭一臉“你沒照顧好病人”的神情看向衛陵。
“我配的藥有按時吃嗎?”
衛陵老老實實站着也不敢胡亂吱聲,老爺子問什麼他便答什麼。
“一直按着您老給的方子服藥,一頓不差。”
廖神醫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又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顧思田。
“丫頭,伸手,我給你瞧瞧。”
顧思田切在牀邊,掃了衆人一眼,她看個病,這屋子裡洋洋灑灑圍了一圈的人。
牀頭站着白季辰和衛陵,牀尾站着柳枝兒和秀兒,門口立着祁虎,老爺子和她被簇擁在牀邊。
頭頂烏泱烏泱的都是人影,顧思田覺的喘氣都費勁,可攆哪個都不給走。
將手腕伸了過去,廖神醫搭在腕子上仔細把着。
越把廖神醫的眉頭皺的越緊,眸光更加狐疑。
“舌頭。”
簡潔的命令讓顧思田乖乖的張開嘴伸出小粉舌頭。
廖神醫看了看,然後又在顧思田的脖頸處摁了摁沉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用了藜蘆?”
“藜蘆?那可是滑胎的。”
最先驚呼出聲的是秀兒,她的話讓所有人都爲之一驚,忽然將目光都聚集向她。
唯獨顧思田愣在了那裡,腦子“翁”的一下就空了。
秀兒捂着嘴有些驚恐的看着衆人轉過來的目光,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多嘴了,只得吶吶的解釋。
“我……那個……在荊州時,家主就是因爲誤服了藜蘆而導致滑胎,所以……所以……”
“秀兒,你是說藜蘆能讓人滑胎?”
顧思田後脊樑直冒白毛汗,藜蘆她聽都沒聽過。
秀兒乖巧的點了點頭:“這東西一般都是用來殺蟲的,很少會有人服用,所以知道它能滑胎的人也不多。”
廖神醫捋着鬍子贊同的點點頭:“這藜蘆確實是用來驅蟲除惡瘡的,但若是孕婦誤服則很容易導致滑胎。”
“不可能,姐姐的吃食原先都是我準備的,根本沒碰過什麼藜蘆。”說到這裡柳枝兒猛的擡頭看向白季辰。
假想敵讓她一下子來了勇氣,指着白季辰的鼻子尖聲道:“你……是不是你,姐姐的吃食後來都是你找來的廚子準備的,你說,是不是你。”
這時所有人才發現白季辰臉沉的可怕,整個人散發着一種欲要吃人的戾氣。
身旁的衛陵立刻警覺起來,後背繃的緊緊的。
白季辰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顧思田的肚子,半晌纔開口,出聲帶着一種懾人的沙啞。
“廖神醫,能否診出她是何時誤服的藜蘆嗎?對她身體可有損害?她前些日消瘦的如此迅速是否跟着藜蘆有關?”
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顧思田一把攥住廖神醫的袖口,攥的死死的,就像攥着一根救命的浮萍一般。
“孩子,我肚裡的孩子可否安好?”
顧思田如今管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誤服了什麼東西,現在她只擔心孩子好不好,會不會出事。
“莫急莫急。”廖神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放心,你身體無礙。”
“不,我是問孩子,孩子好不好,早晨他還動來着,他會不會出事,會不會。”顧思田有些慌,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
“他一直很好,早晨還動呢,白季辰,白季辰。”
顧思田急忙劃拉過一旁的白季辰,似要及時證明什麼似的:“你說,你快告訴廖神醫,早晨孩子不是還好好的嗎?你知道的,你看到了。”
廖神醫幾次張嘴都插不進話,最終索性閉着嘴坐在那裡看顧思田瘋。
白季辰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如今他也着急,可無奈什麼都不能表露。只得將那溫暖乾燥的大手撫上她的肩頭用力捏了捏。
“思田,聽話,讓廖神醫把話說完。”
他知道廖神醫還有話要說,顧思田是一時情急,如今只能安撫。
甚至就連衝口而出的“思田”自己都沒注意,顧思田更沒聽到,只有衛陵的目光從白季辰臉上深深劃過。
暖暖的肩頭讓她猛然想起早晨撫在她肚子上的那隻手,莫名有些緊張卻又有些安心,身體內的煩躁也隨之消了不少。
看着顧思田老實了下來,廖神醫白了對方一眼,恨其不爭的道:“咋呼夠了?老實了?現在能聽進話了?”
顧思田有些臊的慌,低着頭不吱聲。
白季辰向廖神醫點了一下頭以示歉意,恭敬道:“思田念子心切,廖神醫見諒。”
“哼,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廖神醫甩了甩袖子也不跟他們繞彎子。
“根據丫頭的脈象,若我沒診錯的話應該是誤服了藜蘆。只不過我之前給她配的藥裡含有大量的大黃,大黃能抵消藜蘆的藥性,這也是你命好,否則這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廖神醫的話似乎一下子讓顧思田撥雲見日,她在肚子上扶了扶,又似要確定一般眨着兩隻大眼睛看着廖神醫。
“您的意思是我的孩子沒事對嗎?”
看着顧思田那明亮希冀的目光,廖神醫攆了攆鬍子沉吟了半晌。
他這一沉吟,就連白季辰的心都提了起來:“廖神醫,不妨有話直說。”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你自打懷孕以來,身體內始終殘毒不斷,又體虛氣弱,說對胎兒一點影響都沒有,那純屬妄言,不過……聽我說話!”
看着顧思田又要張嘴,廖神醫明智的喝止了她。
顧思田縮了縮脖子,往後側了側身子,而肩膀上那隻手卻從未離開。
“知道你擔心孩子,爲人母的這點心思我不是不體諒,年輕人要沉得住氣,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着什麼急。”
廖神醫嘮叨着,顧思田心中急的直撓牆:有這半天您老早把話說完了。
“我回頭再跟你開個方子,你按時服用,調理好自己的身子,胎兒自然會無恙的。”
廖神醫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放到了肚子裡,當白季辰撤回手的時候,發現顧思田的肩膀都被他陰溼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