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盯着他,輕輕撫上他的臉,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脣,他的鼻,真真切切地呈現在我面前。
啪!他的臉重重地捱了我一巴掌,五道清晰的指印立時現在臉上。
“萱兒,你……”北凌飛驚訝地望着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打懵了。
一股無名怒火在我心底迅速燃燒,鏘地一聲,我將御鳳抽出劍鞘,使足了勁往他身上刺去。
“萱兒,怎麼了?別這樣……喂,有話好好說……”北凌飛左閃右躲,一邊躲一邊喊道。
北凌飛猝不及防之下被我刺了幾劍,身上的衣服被劃開了幾道口子,狼狽地躍出幾丈幾之外。我不管不顧地緊逼其後,手中的劍一下比一下狠地往他身上招呼。
他不敢還手,很快被我逼到了水潭邊,無辜地望着我,“萱兒,你怎麼了?”
這無辜的眼神更讓我火冒三丈,我收了劍,朝他笑了笑,“沒什麼,你過來。”
北凌飛舒了口氣,朝我走近兩步,有點興奮地道:“萱兒,你的劍法進步了……”
砰的一聲,我朝他飛起一腳,狠狠踢中他腹部,慘叫一聲之後,他便像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咚地一聲跌入水潭裡。
水花四濺,北凌飛從水花中冒出頭來,卻不敢靠近岸邊,遠遠地划着水,朝岸上的我喊道:“萱兒,別這樣,到底怎麼回事,你好好跟我說。”
我撿起岸邊的石頭,不斷往他扔去,一邊大罵道:“混蛋!你這沒良心的混蛋!夏老爹說得對,你就是會欺負我,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畜生!我天天在爲你擔驚受怕,天天記掛着你,無時無刻不是在想你,沒有一晚不做惡夢,爲你許了多少願流了多少淚,只要你平安無事,我怎麼樣都可以,就算要我孤獨一輩子我也願意。可你呢?你在做什麼?你竟然躲在這兒練劍!你寧願這在兒練劍也不見我一面!你這該死的混蛋……”
連日來所受的委屈,所有的擔憂,所有的害怕,都在這一刻盡情地發泄出來,我一邊罵一邊扔石頭,眼淚不知不覺已流了一臉。當我終於罵累,身旁的石頭也扔光了,頹然跪在岸邊,雙手捂着臉哭了出來。
北凌飛從水裡爬了出來,拉開了我的手,“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往他身上打去,哭着罵道:“混蛋!爲什麼你可以這樣狠心,你不知道我擔心你嗎?多少次夜裡被惡夢驚醒,我都害怕極了,怕你就此離我而去,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每過一天,我就絕望一天,每天一個人胡思亂想,我都快瘋了,可你竟然在這兒練劍……”
我一直以爲北凌飛仍是重病不起,所以纔不能受人干擾,這麼多天以來,我每時每刻都記掛着他的病,我以爲他要是好了,會第一時間來見我,沒想到,在我爲他受盡煎熬的時候,他卻精神奕奕地在練劍,完全將我拋諸腦後了。他的身體康復了,我固然放下心頭大石,但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簡直讓我氣瘋了。
“我……對不起。不是不想見你,我知道你在擔心,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想好,不知道該如何……”北凌飛低着頭,任由我的拳頭在他身上落下。
“有些事情沒想好?什麼事情沒想好?就不能先告訴我一聲,讓我安下心來?你難道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北凌飛黯然地沉默着,迴避着我的眼光,我的心不安地一跳,抓住他的衣領厲聲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你的病,是不是你的病還沒好?糟了,我剛纔氣瘋了,出手重了,你沒傷着吧?”
我拉開他的衣服想要查看,北凌飛笑着抓住我的手,柔聲道:“我的病好了,真的好了,就算你再踢多幾下也沒事。只是……只是……”
我緊張的看着他,剛放下的心又開始不安起來。
北凌飛低着頭道:“只是,以前曾答應過你,要帶你離開墨淵,過那泛舟湖泊的自在生活,如今怕是不能實現了。”
我大大地舒了口氣,“就是這樣?”
北凌飛仍是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緊張地擡起頭望着我道:“不過,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我撲哧一笑,雙手撫在他臉上,“傻瓜,我早就說過,我不會只爲一己私慾將你帶走的,難道你還不懂?只要你好好的,我就願了,要我怎麼樣都行,哪怕要我此生再……”
“不許再說那些傻話!”北凌飛打斷我,“我一定會好好的,你忘了?我們說好的,今生今世,不離……”
我接着道:“不離不棄,不移不易。”
山風輕輕拂過,將瀑布激起的水沫拂到我們臉上,帶來絲絲清涼,朝陽已攀上了山巔,一道絢麗的彩虹橫跨在瀑布之上。我與北凌飛緊緊相擁,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委屈、擔憂、絕望,在這一刻已煙消雲散了。
良久,我突然驚覺,北凌飛還是渾身溼漉漉的,慌忙道:“呀,你的身子纔剛復原,可別着涼了。快回去吧。”
“不急,我如今身體好着呢。萱兒,你看,馴龍和御鳳已佩上劍鞘了。”
那兩把寶劍當初找到時,皆是裸劍,後來北凌飛說要爲兩劍佩上劍鞘,之後我也沒過問,早將此事忘了。
北凌飛將御鳳遞給我,“剛纔你那招玉兔引月,根本沒有使出精粹,力道雖足,卻有失靈巧,看來你最近是偷懶了,這可不行……”
“誰說我偷懶了,剛纔我是氣瘋了才亂來的,不信你好好站那給我捅幾下試試……”
兩人一來一往便過了數十招,自從在逍遙谷滿藝一年下山後,倆人便再沒像今天這樣合練過集仙訣,雖然一開始有點生疏,但北凌飛一邊揮劍一邊引導,我也很快投入其中,漸入佳境。
漫天霞光之中,兩人盡情揮舞着手中的劍。也許是因爲心情大好,今日這兩劍竟也心有靈犀似的,招式變換得心應手,配合得簡直是天衣無縫。隨着集仙決最後一招仙舟破浪,凌厲的劍氣竟穿破瀑布,水花四濺中將後面的山璧刺出一個個的小洞,細碎的小石如天女散花般撒落入水,水面揚起了陣陣水花,那場景甚是壯觀。
我和北凌飛躍回岸邊,不禁咋舌,“凌飛,這真的是我們使出來的嗎?看來咱們雙劍合壁,從此天下無敵了。”
北凌飛笑着颳了刮我的鼻子,“哪有人象你這般自誇的!不過,咱們這集仙決要真的練好了,確實威力非同小可,所以以後你可不能偷懶了。”
三日後,我與北凌飛終於回到太子府。如今江湖傳聞,有的說飛羽幫的聖女被天魔教捉走了,也有的說是被懸劍閣的琴魔帶到赤霞去了,傳得沸沸揚揚。狄靖不在,北凌飛嚴禁我私自離開太子府,偶爾出去一躺,除了三曜之外,還必須跟着十多名護衛,這樣一來,我也沒有了出去的興致。北凌飛每天從宮中回來後,總要抽時間逼我練劍,比狄靖還嚴格。
這日晌午,北凌飛還沒回來,我與陸憫吃過午飯在樹蔭下納涼,夏星突然來報,右護法回來了。
“師傅回來了?在哪?”陸憫一下跳了起來。他自幼跟着狄靖,狄靖雖然性子有點孤冷,但對陸憫卻是呵護有加,狄靖不辭而別,最難過的就是陸憫。
夏星答道:“就在前院。”
我與陸憫匆匆跑到前院,狄靖仍是一襲青衣,一柄青劍,正背對我們,站在蓮花池前。
“狄靖,你回來了”
“師傅,你可回來了,你上哪兒去了,我還以爲你扔下憫兒不管了。”陸憫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狄靖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過身來。
望着他孤清的背影,我心裡一陣難受,“狄靖,朔麒雲是不是要挾你?他耍的什麼詭計?你……你可別上他的當。”
“她沒死。”狄靖背對着我們,聲音很平靜,可這異常的平靜,讓我開始感覺到不安。
“柳姑娘沒死?是因爲那具雩?之玉做的玉棺,強留了她的最後一口真氣嗎?夏姑姑已告訴我了,可是,就連夏姑姑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柳姑娘醒過來。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只是朔麒雲的把戲,他……他根本就是胡說,他恨你,他不過是想折磨你而已,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救醒柳姑娘的方法。”
“他知道。”狄靖平靜地說完這三個字,緩緩轉過身來。他的臉仍然清俊出塵,卻消瘦了不少,雙目隱隱透着憔悴。
“不可能,如果他知道,他早就將她救醒了。”
“他不會救醒她。”
“爲何?”
“是他殺了她,他爲何要救醒她?”
“你知道了?那他……他到底想怎麼樣?”
“交換。”狄靖擡眸望着我,淡淡地道。
“交……交換?什麼意思?”看着他臉上漸漸升起的寒霜,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你知道的。”狄靖說罷,腳尖一點,如青鳥翔雲一般朝我躍來,右手直往我肩頭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