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倩鳴把小暮芝送到紫葵小學門口的時候,宋乾已經一臉粲然地等在那裡。小暮芝一見到久違的班主任老師,高興地飛奔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宋老師,我特別特別想你!”
“哈哈,老師也特別特別想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傢伙。沒有你在班上的這一年啊,老師覺得很寂寞哦。”宋乾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哇,宋老師,你沒有交女朋友嗎?”小暮芝瞪着一雙大眼睛,“你如果想等我長大的話,還得等好多年呢。”
宋乾頓時啼笑皆非,笑道:“小傢伙,我還沒有飢餓到要對你下手的地步吧?”
“那是,對我媽下手就行了。”小暮芝在美國待了一年,心智愈發成熟了,思維方式也變得有些西化,“宋老師,我告訴你哦!在美國的大學裡,我媽媽可是女神級的,好多白人黑人都要追她呢。”
“是嗎?”宋乾擡頭故作驚訝地看了裴倩鳴一眼。
只見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小芝,你要胡說八道到什麼時候去?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學,要好好表現知道嗎?”
“知道了。媽咪,你這樣囉嗦,怎麼嫁得出去哦!”小暮芝調皮地衝宋乾眨了眨眼。
“好了,小芝。你放心吧,老師會努力的。”宋乾也回贈了一個眨眼,然後笑眯眯地對裴倩鳴說,“你們能回來,我真高興。放心!在學校裡,小芝就交給我好了。”
裴倩鳴誠懇地鞠了一躬,說:“宋老師,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要不是你幫忙,小芝也不可能一下子插班回原來的班級。還有,她學習上的事……”
“沒關係。我已經安排小芝做英語課代表,其他課程我會找老師幫她補的。她這麼聰明,肯定很快就趕上了。”
“可我還是要好好謝謝你,宋老師。”
宋乾故意板起了臉孔,說:“小鳴,如果你一定要感謝的話,那就拜託以後不要叫宋老師,叫我阿乾或者小乾都行啊!”
“阿乾?”小暮芝咯咯地笑道,“宋老師,你好肉麻哦!”
“有嗎?難道這就叫肉麻?”宋乾不解地撓了撓頭。
“好啦!小芝,別胡鬧了,趕快跟宋老師去上課吧。”裴倩鳴衝女兒揮了揮手,然後有點羞赧地對宋乾說,“那個……阿,阿乾,我先去上班了。改天請你吃飯吧。”
“那是一定的。”宋乾也笑着跟她揮了揮手,就拉着小暮芝的手往學校裡走去了。
裴倩鳴望着他們的背影,心裡充滿了感慨。一年的美國生活,好像是從她黯淡的日常中剪出來的美麗光影,悠閒、恬適、充滿了陽光。有時候,她真希望永遠都不要回來了。母女倆在那裡相依爲命,或許也不失爲一種最輕鬆、最不負責任的選擇。但是,一想到她和小暮芝身上揹負的那麼多疑問和屈辱,一想到國內還有親人和牽掛的事,她終於還是決定按時回來面對最後的答案。
看着小暮芝和宋乾消失在了視野裡,她面帶微笑地轉過了身,卻瞥見一個面色凝重的男人站在街對角。就像一年多前他們重逢時那樣,彼此隔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遙遙相望。不知道過了多久,董沂峰步履堅定地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嘴脣微微動了一下,彷彿想說什麼,卻終於只是說了一句:“我們談談。”
裴倩鳴凝神了片刻,換上一副微笑的表情,說:“董總找我有事嗎?我正要去公司上班,如果是公事就在單位裡說吧。如果是私事……我們之間應該已經沒有可談的私事了吧?”
董沂峰的眼眸黯了一下,聲音有些低啞地說:“你不在的這一年,我一直在找你們。我還派人去國外打聽過你們的消息……”
“找我們做什麼?”裴倩鳴仍是笑着。
“裴倩鳴,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爲什麼要欺騙我?”董沂峰緊蹙着眉頭。
裴倩鳴的臉上露出了憐憫的笑,搖了搖頭說:“欺騙……需要理由嗎?如果我說,因爲我愛你所以才騙了你,你會相信嗎?”
董沂峰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神色,喃喃道:“是真的嗎?”
“呵呵,你願意相信就是真的,不願意相信我說再多也沒有用。”裴倩鳴聳了下肩,耐人尋味地說道。
“那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董沂峰又問道。
裴倩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重新開始啊!重新找回原本應該屬於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就是跟穆沛搞在一起嗎?”董沂峰語氣又漸漸有些煩躁。
裴倩鳴皺了皺眉,說:“董總,我說過,請你不要打聽我和穆總的關係。”
董沂峰忍耐下性子,低聲地問道:“那麼……你的生活裡還會有我嗎?”
可是,裴倩鳴卻搖了搖頭,嘆息道:“不敢了呢。我只是一個大齡的單身母親罷了。華峰集團的繼承人,我可高攀不起。”
“裴倩鳴……”
“咦?董總,你剛纔話裡的意思,該不會是在求我跟你複合吧?”裴倩鳴突然大膽地拋出了問題。
“我,我……”董沂峰一下子亂了章法,臉色緋紅,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無顏面對自己。
“哈哈,別緊張。我沒有那個意思。”裴倩鳴卻冷淡地撲滅了他所有的想法,“我現在只想享受美好的單身生活,並且替我的女兒找一個真正疼愛她的父親。”
她故意提起了小暮芝,然後暗暗觀察着他的表情。只見他深深地皺了皺眉頭,露出厭惡的眼神,彷彿想起了一件久遠的、卻無法容忍的事情。
——終於,心底最後的那一點火苗也慢慢黯淡了下去。他果然是不會接受的,永遠都不可能再接受了。那麼,她還癡心妄想做什麼?
“董總,我先走一步。公司見吧。”裴倩鳴嫵然地一笑,邁開了從容的腳步。
上午是每週例行的高層會議。董沂峰出神地坐在辦公室裡,腦海中反覆回放着裴倩鳴說過的話。
——如果我說,因爲我愛你所以才騙了你,你會相信嗎?
——董總,你剛纔話裡的意思,該不會是在求我跟你複合吧?
——我現在只想享受美好的單身生活,並且替我的女兒找一個真正疼愛她的父親。
明明是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如今卻能夠這樣趾高氣揚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董沂峰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荒唐得沒有邏輯。然而,更荒唐的是,對於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竟一絲反駁的力量都沒有。這一年的尋找,一年的等待,幾乎已經把他對她的那些恨意都消磨殆盡了。但是,他對她愛卻依然濃烈如初,只要她輕輕一招手,他或許就會控制不住自己向她奔去。
只是他心裡總歸還存着一個結——小暮芝的父親究竟是誰?那個被裴倩鳴隱藏得那麼深的男人,究竟是何許人也?這一年裡,他苦苦思索着這個問題,卻每每都被自己想出來的答案折磨到不行。
那個男人幾乎應該跟他同時擁有了裴倩鳴……
那個男人才是裴倩鳴最深愛的人吧?
爲了跟那個男人所生下的女兒,她竟不惜來欺騙他……
正在怔忡之間,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了,穆沛帶着裴倩鳴走了進來。身邊的董嵐挺直了背脊,對穆沛投去了嚴厲的目光。
“呵呵,抱歉來晚了。今天預定是討論我的議案。”穆沛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先請我的助手裴倩鳴把歐洲市場開拓案給大家簡要地介紹一下吧。”
聽了穆沛的話,裴倩鳴優雅地站起身來,微微一鞠躬,朱脣微啓地說道:“各位領導,下面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前期我們跟英國的Woston公司接洽的情況。”
——溫婉大方、從容自信,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裴倩鳴跟從前真的大不相同了,她身上彷彿帶着光環,把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所展現的每一個表情都映襯得生動無比。不得不承認,在場所有的人都被她的演說征服了。
“有什麼問題嗎?”介紹完之後,裴倩鳴迷人地一笑,目光在會議室內掃視過去。
“我有問題。”董嵐彷彿是現場唯一一個沒有被她征服的人,“我們華峰在英國的合作伙伴一直是Solon,爲什麼你們要再去跟Woston談歐洲的合作?呵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Woston應該是從前盛唐集團的合作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