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那抹高挺的身影動了動，急急的道：“非得剪頭髮嗎？要不，我進來幫忙？我也算半個醫生。”
“你不用歉疚，是我本來就想留短髮了。”樂允扭頭看向醫生：“剪吧。”
醫生見她堅持，拿起了手術用剪刀。
咔嚓，一縷長髮被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樂允瞥了一眼，把臉再次埋進枕頭裡，一動不動，任由醫生在她頭上尋找尖銳的花刺。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舒出一口氣，“終於都弄好了。”
樂允一邊坐起身，一邊聽她又說，“你把衣服脫了吧，我給你上藥。”
“都弄好了嗎？太好了。”與此同時，隨着男子高興的歡呼聲，面前的簾子被拉開——
樂允的手，正好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扣子。
她雖然又立即把領口攥緊，可還是慢了半拍。
男孩的臉騰的就紅了，他立即把簾子又拉上，電光火石間看到的畫面，卻停留在視網膜上久久不散。
雪白的肌膚，淺淺的溝壑……
“對……對不起……”
這個他今天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字眼，這次說來，顫得格外厲害。
若不是正處於失戀的痛苦中，樂允可能也會羞紅臉。
實則，現在的她，還是木木的，根本無心理會其他事。
“我沒拉簾子前，誰也不可以拉簾子。”醫生警告了一聲，再次示意樂允脫衣服。
等一切都弄好，已經將近午夜。
樂允要起身離開，醫生又把她按回去，“你還要留院觀察一晚。”
“這不是什麼大傷，不需要留院吧。”樂允還是想走。
“雖然我檢查的夠細緻，但，萬一有落網之魚，可能會導致發炎。所以你還是留一晚吧。”
隨着醫生的話音落下，挺立在簾外的男孩也說道：“是啊，是啊，你還是留一晚吧，現在回去，宿舍也已經關門了。況且，住院費我也交過了。”
“就這樣了，沒有醫生的准許，你不能離開。”醫生固執的很，折騰了一天，樂允渾身無力，頭更是暈的厲害，一陣一陣的疼，她也就不再堅持回去。
簾子被拉開，醫生離開。
一道黑影罩下，樂允擡眼看去，第一次打量害自己躺在這的男孩。
不應該說是男孩，應說是一個青年。
個子高高的，身形瘦瘦的，二十出頭，長相清秀。
在看到他的眼睛時，她的心猛然一跳。
好像……
他的眼睛和景銘翀的好像，深邃、黝黑、明亮。
她就那麼喜歡那個人嗎，看到別的男孩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就往他身上想？
恍神間，小青年彎腰跟她行了一個禮，語氣極其鄭重：“害你受傷，我真的很抱歉。”
這是一個意外，樂允原本就沒怪過他。
“你不用這麼在意，我沒什麼事。”
確實是，這一天發生太多事，她受到有生以來最大的打擊，整個人還沒緩過來，出口的聲音就有些無力，淡淡的。
男孩就誤解了她，以爲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一顆心都不由的擰緊。
擡頭，看着她哭花的臉，想起她先前的嚎啕大哭，濃濃的內疚沉積在心底。
……
樂允結束治療時，已是深夜十一點。
她身心俱疲，綿軟無力的趴在牀上，精神恍惚，注意力都不在跟她道歉的小青年身上。
小青年以爲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心裡滿是內疚。
“你渴不渴？要喝水嗎？”他擰開一瓶純淨水遞給她。
之前陪他守在簾外的同學們，都被他在宿舍關門前趕了回去。他同學也夠義氣，猜到他可能要在這裡守夜，臨走前，給他買了吃的喝的還有水果。
樂允接過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有聲無氣的說了聲謝謝，重新趴了回去。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又仰起小臉，“你的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我這麼晚還不回去，室友可能會擔心我，我想跟她說一聲。”
雖然她以前總跑去看各種手術半夜不歸寢，不過，今晚是她和楚芳菲闊別一個多月重逢的日子，按理說，她不可能不在寢。
楚芳菲應該也是這麼想的，現在見不到她一定很擔心，偏偏她的包包落在寢室裡了。
小青年二話不說，把手機掏出來，語氣顯得有點殷切：“隨便用，想打幾個電話都行。”
樂允按下一串數字，很快的，電話就被接通。
“你好，請問是哪位？”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好像見到最熟悉的親人，樂允心中所有的難受又遏制不住，源源不斷的往外涌。
流了那麼多淚，以爲淚水早已乾涸，可這會兒，眼睛還是酸了，淚水奪眶而出，強忍着沒有落下。
小青年見狀，嚇了一跳。
她差點被紮成馬蜂窩，不得不趴在這裡，一定很委屈，現在想要跟朋友訴苦了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樂允雖然眼裡含着淚，聲音聽起來卻跟沒事人似的，嗓音柔柔的，語氣輕鬆：“芳菲，是我。”
“樂允，你在哪呢，這麼晚還不回來？”楚芳菲顯然很擔心她，一直沒有睡，“我在學校裡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
樂允頓時慶幸自己打了這個電話，若說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愛她，至少還有芳菲一人會惦記她。
她之所以答應今夜留在醫院的一個原因，也是不想楚芳菲看到自己這幅模樣，擔憂又心疼。
怕芳菲擔心，她並沒有像小青年所想的那樣跑去訴苦。
“我在一個朋友那，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別惦記了，坐了一天火車怪累的，早點睡啊。”
“朋友？什麼朋友？”楚芳菲皺皺眉頭，樂允性格內向，防備心很強，平日裡根本不太愛和人來往，她在B市哪有什麼可以借宿的朋友？
“這事我明天回去跟你說，反正你別擔心我就是了。”樂允柔聲說了幾句，把楚芳菲的情緒安撫好，這才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了小青年。
見他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大有要守她一夜的架勢。
她覺得沒必要，淡淡的說了一句：“這麼晚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她移走目光，不經意間瞧見放在桌上的那一縷長髮，視線就定格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