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幽香

平安京的天空,通透無比,宛若一面古鏡,浮雲在鏡中游走。

賀茂府內的櫻花樹,此刻,正盛開得燦爛無比,微風輕拂,花瓣隨風緩緩飄落。

我獨自站在櫻花樹下,仰頭望向院內的那株八重櫻,恍惚間,時光交錯,層疊的時空,疊加的人影。

“文萱小姐,由實小姐已在書房等你了。”阿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旁,微笑的看着我。

阿蘭的聲音,讓我從沉思中轉醒,我回過頭,笑望阿蘭。

又得去書房了。

還沒穿越過來幾天,就得開始適應這裡的生活,成爲忠行大人家的千金,不是我想象中那麼容易,還有很多知識等待着我一一學習,就像一個新生的孩童般,重新開始心的生活。

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微微垂着頭,身上的十二單,讓我覺得如履薄冰,我實在很難適應,這華麗,卻繁瑣的十二單,讓我無法自由行走,那天和保憲在院子裡嬉戲時,一定是保憲好心,有意讓我,所以我纔能有整蠱保憲的機會,要不,就憑我現在這般模樣,是很難贏得了保憲的。

我整理了一下寬大的衣袖,不情願的跟隨着阿蘭,穿過蜿蜒曲折的迴廊,經過鋪滿鵝軟石的小徑,身後長長的裙裾,沾滿了春日花草的香味,露珠微微在我的裙裾上滾動着,走在我身後的阿蘭,貼心的爲我將長長的裙裾託在手中,垂眉頷首,她那如春柳般的青絲,隨着她的步伐,微微顫動着。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阿蘭,心裡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沒想到,這些在古裝劇中出現過的情節,今日卻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而且,我還理所當然的享受着平安貴族女公子般的待遇,只是,我還是很大大咧咧的走路,並沒有遵守阿蘭交給我的公家禮法那般,平步,緩步,疾步,對於我來說,那些都是一個樣。

現在的我,很想穿上方便簡潔的白色T血,帆布運動鞋,然後背上一個大大的帆布包,束起馬尾,和好友們一起去踏青,看看田園內黃燦燦的油菜花,還有隨處可見的迎春花,或是剛剛盛開的垂柳。

現在,這些都只能是想想而已,完全不可能實現,21世紀人們唾手可得的事情,在千年前的平安京,卻是如此遙遠,時空阿時空,讓人們永遠無法去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我們隨風而來,有一天,也會乘風而去。

穿越到平安京內的我,內心總是帶有恐懼和不安,夜深人靜時,我常常失眠,午夜夢迴時,發現自己身處異時空,是多麼恐怖的事情,我多希望,其實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南柯之夢。

書房

由實美麗的身影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晃得我眼睛都要花了,她說的古文我聽不懂,也不想懂,春日的午後,總是讓人睡意濃濃,我大大的伸了一個攔腰,趴在矮桌上,迷茫的看着門外,神遊太虛!

“小萱小姐,請問,你有在聽我說的話嗎?”由實的聲音冷不防的在耳畔響起,嚇得我睡意全無,三魂七魄馬上回歸本體,忙不迭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說了一句令由實目瞪口呆的話來:“報告老師,小萱在這裡。”

由實瞪大美目看了我一眼,滿是不解:“小萱,你在胡說些什麼?”

呃,原來我不是在學校的課堂內啊,嚇死我了,我怕了怕胸脯,坐回原位,繼續神遊太虛,靈魂離體!

“小萱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請你坐直身體,身爲賀茂家的女兒,怎麼可以如此沒有規矩。”由實的聲音像夢魘般纏繞着我。

我“蹭”的一聲從地板上站起,丟下嘮嘮叨叨的由實,飛似的逃離了書房!

身後,由實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已經被我甩得老遠!管她呢,大不了等賀茂大人回來時,我被罵一頓好了,我本來就不是賀茂家的女兒,更加不是平安京的人,幹嘛要被她們管得死死的呢?

我要自由,絕對的自由,我不要在被這樣束縛了,還有那些厚重的十二單衣,我都不想要了。而且,這樣的春季,白白浪費在屋內多可惜,還是出去走走的好。

只是,這個賀茂府,再怎麼走,怎麼逛,還是這個樣子,要不我乾脆偷跑出去,到京城裡面逛逛去,反正賀茂大人不在家,我一邊想,一邊飛快的朝着自己的寢室走去。

上次保憲哥哥給我的那套白色狩衣哪去了?我翻箱倒櫃的找了半天,都沒看見那套白色狩衣。

奇怪了,明明放在屏風後面的,難道它自己長翅膀飛了成?

“阿蘭•••••”我大聲呼喚着女侍阿蘭的名諱。

阿蘭不知從哪飛速冒了出來,站在我的面前,恭敬行禮後道:“請問小萱小姐叫阿蘭,有何何吩咐?”

“我的那套白色狩衣呢?你看見了嗎?”

阿蘭恍然大悟,點了點頭笑了,轉身從壁櫥內取出一套 潔白的狩衣,遞到我的手中:“小萱小姐您說的是這套狩衣吧。”

我看了一眼:“沒錯,就是這套狩衣,阿蘭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

阿蘭面露難色,站在跟前沒有離開。

我瞪了一眼站在垂簾前的阿蘭,擺出了大小姐的口吻,道:“阿蘭,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我說我要換衣服,請你離開。”

阿蘭上前一步,低眉頷首:“小萱小姐,你換狩衣是要出去嗎?”

我露出了邪惡的微笑,看了阿蘭一眼:“對啊。”

阿蘭又道:“賀茂大人臨走時吩咐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小萱小姐不能隨意出府,除非有人陪同。”

不是吧,那個老頭竟然限制我的自由?太過分了,不過轉念一想,對方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外加掛麪館爹爹,還真是難辦的事情。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這次就“叛逆”一回好了。

繼而,我好言好語的把老實巴交的阿蘭給騙了出去這才安心換衣服。

忠行大人,您就原諒我這個冒牌的女兒一回吧。

我在心中道歉後覺得心裡舒坦了些厚邊出門去了。

可是,當我就快到達大門時,還是被阿蘭截住了。

“小姐,請你留步。”阿蘭追在我的背後,而我則是當作沒聽見的似的往前走,因爲我現在已經歡聲了狩衣,我已經是男孩了。

阿蘭穿的是十二單衣,我穿狩衣,再加上我過去經常上體育課,體力還算是可以的,我只要稍微加快阿蘭就被我甩了。

“哎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師傅從外面撿回來的野丫頭,怪不得這麼沒有規矩。”從瀰漫着青草香味的清爽空中飄過一陣宛若朝露般的話語。

我的心一驚,想了想還是聽了下來,因爲這個聲音實在很令我不爽,那語氣和調調就像是在嘲笑我,不可原諒。

一轉身我就看見了聲音的主人,狐狸晴明,這小子,長得絕對是帥呆了,那對清麗的桃花眼總是帶着十足的妖氣和電力,不過那種眼神對於我來說還不是必殺,因爲我在過去可是看過不少偶像劇,那裡面的帥哥個個帥得掉渣。

——不過我還是不得不承認其實我眼前的這位其實很有魅力,可是我就是和他不對盤,我一看見她那副樣子就來氣,不過這也許是因爲一個少年美成這樣,甚至比女子還妖媚,所以我小心眼嫉妒也是有能的。

我清了清嗓子,學着狐狸的語氣,回敬他,“原來是你啊,狐狸——!”

追上來的阿蘭聽見我直呼喚晴明是狐狸,臉色大變連忙拉扯着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可是誰叫那隻狐狸得罪了我?得罪我的人,哼哼!我一定會好好回敬你的。

斜倚在樹幹上的晴明似乎並未因爲我對他的稱謂不悅,他真只是以那對清徹明媚的雙眸淡淡的睨了我一眼後就輕靈一躍,身後長長的衣裾隨風翻飛,一頭烏黑的髮絲,肆意披散在肩膀上。

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狐狸真的很吸引人,可是我更生氣他對待我的那種態度,想到就生氣,什麼人嘛——陰陽師就了不起了嗎?其實不過是一個惡劣的小子。

絕美妖怪異的晴明很快就站在樹下了,白皙俊逸的臉龐上,帶有一絲譏諷的笑容,一雙比女子還要嫵媚幾分的眸子,淡淡的看着我,他朝我走來時櫻脣勾起一抹淺笑。

晴明淡淡的望着我,“我是狐狸沒錯,你呢,只不過是我師傅在路上揀來的野丫頭,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裡去呢?”

我的天哪,這小子還真是的理不饒人,和我一個女孩子家計較,還真是氣死我也!

這種男子,就算長的帥氣美貌怎樣,以後誰要是嫁給他還不被他氣死?

我也笑了笑,“揀來的又怎樣,至少我現在是賀茂家的千金,你呢,你又是以什麼養的身份教訓我?”

我們就比比誰更毒舌。

別以爲自己是未來的偉大陰陽師就想和我鬥嘴。

晴明淡淡一笑,似乎對這個話題不再感興趣,轉身欲離開花園,晴明的背影,在花海內徜徉,美不勝收。

“晴明大人,還請你勸勸小萱小姐,她堅持要出門,我攔不住她。”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阿蘭,叫住在正欲離去的晴明。

晴明頓了頓,回過頭冷冷發話:“那個野丫頭的事情,與我無關。”

阿蘭依舊不死心的攔在晴明更前:“晴明大人,請你勸勸小萱小姐,她畢竟是賀茂大人親自認可的女兒,況且,你與保憲大人情同手足,如果,小萱小姐擅自離家出了事情,我無法交代的呀。”

晴明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理會阿蘭的苦口婆心,佛袖而去,留下一縷清香,和一抹白色身影。

走了纔好,我就趁着阿蘭還在發呆的時候消失了。

路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我,也許是我身上的白色狩衣太咂眼了吧,也或許我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男孩的原因。

不過,我可不想再以那些所謂的目光,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

去哪裡好呢?我獨在站在馬路當中,眺望遠方,來來往往的人羣中,我白色的狩衣,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公卿們的牛車,緩緩而過,揚起陣陣沙塵,從牛車圍簾旁的一角,露出的單衣袖口,惹得路人紛紛猜測,坐在牛車內的會是誰家的女子。

身臨其境的感覺,可比過去在書裡,或是電視裡面的有趣多了呢。

街邊的小販,身着布衣,不停在叫賣着手中的織物和彩繪,還有來自大唐的團扇與絲綢,一條大道上的集市,熱鬧非凡。

我漫不經心的穿梭在各條街坊小巷內,嗅着春日花草的香味,享受着平安京的閒逸與奢華。

正當我想要向前繼續走去,前方的的喧鬧吸引了我。

那裡圍滿了了人?

雖說我不是個愛管閒事湊熱鬧的傢伙,可是,圍觀的人羣,擋住了我的去路。

無奈,我只有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羣,見縫插針般穿梭過去。

“你這娘們,讓你好好在家做針線活,你竟然跑出來和漢子私會,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一個身着水乾的中年男子,手持木棍,朝趴在地上的女子揮去。

趴在地上的女子已經遍體鱗傷,滿臉血痕,一頭亂髮,像雞窩一般,蓬鬆散亂。

女子抱住男子的腳跟,不停的求饒,男子卻一點都不爲之動容,手中的木棍,依舊狠狠落在女子拿瘦弱的身軀上。

原來,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有起伏男人的女人啊。

這樣的行爲簡直不可原諒。

我越看火越大,越火大就耐不住了。

那個女的都已經這樣求饒,可是那個男子卻像是猛獸般的不肯放手,實在是暴力分子。

“喂,我說那位大叔,你這是幹嘛?當街欺負女人,你也好意思。”

我終於跳了出來,開始責罵那個男人。

我這麼一喊,那個身着水乾的男子先是一愣,繼而扭頭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只是一個人的原因,便說:“去去去,哪來的少爺長得和娘們一般,今天是老子的家務事,哪裡輪到你這種小子來多管我家的閒事。”語閉,水乾男子很是不悅的朝我擺手,示意我趕緊滾。

這時,那個趴在地上的女子朝我爬來,雙手抱住我的腳跟子,哭喊道:“這位公子,請你救救我,我沒有私會漢子,是他在外面養女人,被我發現,纔打我的。”

女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朝我申訴着,看着眼前的情形,我的心再次被觸動了,我盯住那個水乾男子厲聲道:“我說這位大爺,你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婆,做男人的怎麼能打女人,太無恥了。”

顯然,我這番話無疑的是羞辱到了水乾,水乾男子乾脆將矛頭指向了我,目露兇光:“你是哪冒出來的小子,別以爲我會怕了你,今天我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要男人。”

說着,水乾男子手持木棍朝我揮來,我躲避不及,左手的手臂上狠狠的捱了一下——痛死我了。

“你這個大叔,你——真的惹火我了。”雖然我不會什麼武功,可是我可不想就這樣被欺負了被人打了也不還手,因爲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好必須保護這名婦女。

我忍住痛,從身後找來了另外一根木棍指向那對水乾男子。

“大叔,今天有種的咱們就比劃比劃。”我學着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雙手握緊木棍腳跟用力踩在地上準備決戰。

水乾男子一看我和他單打獨鬥覺得很是可笑,在一陣張狂大笑後,“好,我就成全你了小鬼。”

在我還來不及看清的情況下對方再次舉起木棍朝我猛列的揮來,看來是想徹底擊垮我。

可是我可使不會輕易就認輸的,我不斷的揮舞着手中的木棍一邊躲避一邊進攻,這時,我的腦海中滿是沖田總司和地敵人決戰的畫面,我也就依照那些畫面開始擊打對方,幾個回合下來,我們成爲了平手,可是丟放仍舊不肯罷手,我也只好奉陪。

我們繼續在人羣的圍觀下對峙,我趁其不住以閃到了他的身後一棍子打在了他的背後,這位男子就應聲倒地了。

耶——太帥了,我贏了。

周圍響起了陣陣掌聲,好像是在爲我喝彩,就在我得意洋洋的時候,那名之前求我保護的婦女卻用力的推了我一把,我被婦女推到了一個小攤販的攤子上,撞到了後面的柱子。

這女人竟然恩將仇報,我也痛的叫了來,狠狠的瞪了那個婦女和那個大叔一眼。現在他們好像已經和好了,而我反倒成爲了壞人。

我站了起來,他們已經消失不見了,這條街上的圍觀人羣也一鬨而散。

這是不是就是好心沒好報呢?

正當我扶着腰想要回府時,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的身前,一個高挑的人影擋住了部分陽光,我仔細一瞧,站在面前的高挑人影,正是剛纔在賀茂府內和我鬥嘴的白衣少年,安倍晴明,他的出現,讓整條街上的人羣爲之沸騰,坐在牛車內的女公卿們,都紛紛撩開圍簾,一睹平安京第一美少年的風貌。

哼哼,這樣說的話,我剛纔那狼狽的樣子不是全都被他看見了嗎?

我本想裝作沒看見他,可是——“你還真是令人吃驚的丫頭呢。”

這樣一來,我好像是無法繼續無視某人了。

我挺直了痠疼的腰桿,笑道:“這大白天,馬後炮還真是多。”

這狐狸一定是看見了全部過程,可惡的是他竟然袖手旁觀。

正當我想要直接越過狐狸離開時,我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疼,我低頭一看,原來是晴明抓住了我的手腕而且這傢伙看我的眼神很恐怖,那樣子好像我是欠了他幾百吊錢。

那樣的眼神似乎處碰到了我心裡的某個若軟面,可是隨着他手部的力氣的不斷加大,我馬上叫了出來,“死人啦。”

“別鬼叫,現在馬上和我回去。”晴明竟然不顧我手腕上的疼痛,將我用力一拽朝前走去。

“你這個傢伙,想要謀殺我嗎?”我痛得心都顫抖了,可是不管我如何呼喚晴明那傢伙都像是聽不見。

這時,腰上的傷又痛了起來,正當我想要掙脫對方時,冷不防的,我整個人已經騰空了。

我石化了,我的臉和整個人都處於石化狀態。

因爲我正被那個傢伙打橫抱了起來。

“你——”還沒等我說出這個字,我就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晴明知是回過頭瞥了我一眼,那對妖異的雙眸內飛快的掠過一絲譏諷和幸災樂禍。

我雖然很想破口大罵,可是我的喉嚨就像是被卡住了。

就在我掙扎的時候,晴明已經抱着我進入了昏暗的牛車內。

趕車的慶平,揚起牛鞭,牛車嘎機,嘎機,緩緩上路。

我在晴明的懷內不敢亂動也不能說話,只是以我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他。

昏暗的牛車內,我無法清晰的捕捉晴明的眼神,但是我能感覺到,晴明其實是知道我在盯着他的,可是他就是當作沒看見。

嗚嗚——這隻狐狸,此仇不報——我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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