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已漸漸遠去,日頭被拉長,滄許一早就替她將室內的暖爐收進倉庫裡,如今書案上擺的,是罕見的“冰”,聽說是宮裡哪位娘娘自己想出的點子,此刻正散發着絲絲寒氣,屋子裡倒是一片清涼之氣。
“吱——”
門被輕輕推開,滄許拿着一摞案卷走進來,身後跟着端着食案的汀蘭。
“小姐,”汀蘭眉眼染上憂色,“聽滄許說,書房的油燈亮了一夜,您這一晚上都在書房未曾閤眼嗎?”
還未等沈遺珠答話,她一邊將食案放在桌上,一邊又道:“這樣怎麼行呢?一夜不眠,您哪裡能吃得消呢——”
見她還要再說,沈遺珠淡淡地掃了一眼滄許,成功讓這位“告密者”有些站立難安。
沈遺珠只好放下手中的案卷,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一邊騰出手接過汀蘭遞來的白粥,安撫道:“還是閤眼了一會兒的。”
“那下次小姐不睡,汀蘭也不睡了。”汀蘭知道沈遺珠的脾性,索性道,“就在小姐的書房外打個地鋪,守小姐一夜。”
沈遺珠拿她沒辦法,笑道:“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看着她用完早膳,汀蘭才放心收拾好書案退了出去。
滄許將手裡的案卷攤開,數十張案卷依次壓住前一張的右半邊,字跡的差別一時間竟能分辨出來。
滄許道:“大人,按您的吩咐,將那些人平日的習作連同會試的考卷一併拿過來了。”
沈遺珠的手指勻稱修長,卻很蒼白,像是體弱多病之人的手,眼下正輕輕劃過文捲上的字跡作比對。
滄許沒忍住開了口:“大人,汀蘭說得對,您身體不好,可千萬別再徹夜不眠了,別說眼睛紅紅的,就連手,也一看就像生病的。”
“婆婆媽媽。”沈遺珠頭也沒擡,“我看你是事情太少,管的太多。”
滄許知道勸不住她,站在一旁像泄了氣似的不做聲了。
先前讓滄許暗中潛入過徐府一次,徐達父子像是覺得沒人在意似的,除了將那些門客藏的嚴嚴實實,諸如徐昶的字跡之類最能輕易暴露的東西是一點沒放在心上,據滄許描述,他當時只不過是推開書房的門,徐昶“忙”裡偷閒寫的字畫之類的就隨意放在書案上,都沒給他費力去找的機會。
“唉,”沈遺珠揉揉手腕,“本事沒有,野心不小。”
滄許見她神色輕鬆,也笑了。
今日的早朝不知爲什麼遲了,金鑾殿下站滿了大臣,偶爾有幾個圍成一堆低聲絮絮叨叨些什麼,還有人在揹着自己的摺子,一時間竟也沒有人想着差人去問問掌殿太監。
沈遺珠趕到的時候,大臣自動爲她讓出一條中間的路來,是故衆人六神無主的樣子她瞧得一清二楚。
未等她開口,就有人搶先朝她作揖問到:
“沈大人,陛下今日不臨朝嗎?”
“是啊大人,”有人接道,“我等已在此處等候多時,還未有人通稟。”
還有人想開口,沈遺珠眼神示意安撫,點點頭道:
“諸位大人莫急,想來陛下是先召見幾位大臣議事,我等且在此處候着便是。”
旬止不在。
林深甫不在。
宋鏡延不在。
常冬煬不在。
沈遺珠微微垂眸,心下了然。
滄許突然上前附耳道:“大人,神洛回報,殿下不在府中。”
沈遺珠的心沒由來一驚,側頭用眼神問詢。
滄許點點頭,像是洞悉了她的猜測。
沈遺珠突然又拿捏不準李景今日早朝推遲的原因了。
正在此時,有太監鳴鞭三下,高聲報“陛下駕到”——
一時間百官紛紛理好儀容朝着大殿魚貫而入。
按理說,平日都是旬止第一個帶頭走進去,今日卻不見那人的影子,正當沈遺珠困惑時,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向左看去,竟是許久未見的申時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