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陽王一連串的質問,連帶着三年前的往事一併砸在雲霽臉上,鳳眸一下子瞪圓,她好似一時失了聲音,半響才驚愕地道:“王爺,你說的霽兒是誰啊?你原來的王妃嗎?”
看着她依然一副迷茫的樣子,涇陽王氣急反笑:“你不就是本王的王妃嗎?雲霽,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直接被叫破身份,雲霽不是不慌張,但她知道她現在除了死撐,別無他法。
“王爺這話好生奇怪,我不叫雲霽,我叫小月。”
“小月?”涇陽王面露嘲諷,一副你繼續表演的神態。
“是啊,我就叫小月,在海邊長大的一個普通女子。”雲霽連連點頭,又主動將手腕遞過去,“你可以查查看,小月沒有一絲功力,做不得你口中那位女子那般隨手斬殺異變怪物,更不曾帶走受傷的陛下。”
涇陽王眼中的篤定,因着她這番話有了一絲的動搖,他伸手握住她主動遞來的手腕,一股真元直衝進去。
雲霽臉上立時出現痛苦的神色,嘴角溢出一縷血線,但她死咬着脣不肯出聲。
涇陽王仿若觸電一般放開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不斷變化,驚愕、懷疑、絕望乃至憤怒,他猛地伸手將她自牀上甩了下去。
雲霽毫無防備,被甩得摔到在地,手肘破皮滲出血來,她剛坐起身,脖子就被掐住,四周的空氣頓時稀薄起來。
“告訴本王,龍祁派你來有何目的?”涇陽王眼神陰鷙地盯着她,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掌越收越緊。
雲霽拼盡全力掰扯他的手,卻無法撼動分毫,空氣的稀少讓她臉色漲紫一片,她痛苦地搖頭道:“不是龍祁派我來的,是常將軍,是常將軍找到我,讓我來做這和談使者,他說,只要我成功了,就會娶我。”
剛剛抵達軍營徵兵處的常六猛地打了個噴嚏,他喃喃道:“是誰在咒我?”
咒他的雲霽此刻也很不好,不,確切的說,是糟糕透了,她不禁懷疑,事先散去所有真元扮演柔弱少女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若真是錯了,她怕是很快就會被眼前的男人掐死。
但好在,她錯得不太離譜,就在她馬上要窒息的一瞬,涇陽王鬆了一點手勁,一縷空氣鑽入她的喉管裡,讓她得以繼續延延殘喘。
“你說的姓常的是誰?”涇陽王眼神陰鷙。
雲霽喘了一口氣,艱難地回道:“他說……他曾是陛下的近衛,如今的右翼大將軍。”
涇陽王冷哼一聲:“不過一個近衛,就能騙得你甘願捨身飼虎,可見是一個蠢的。”
雲霽連連點頭,她得承認自己這個決定確實挺蠢的。
“既是蠢貨,那就沒有活着的必要!”
涇陽王驟然翻臉,掐住雲霽的手掌立時收緊,空氣被截斷,雲霽痛苦得臉色漲紫,眼淚流了出來。
她真的要被自己蠢死了嗎?
祖竅中彎月虛影動了一動,雲霽卻聚起最後一絲精神壓下了彎月的震動,心底暗道,不行,她不能在最後關頭放棄!
“陛下你醒了!”
驚喜的聲音在王帳中響起,只是喜悅剛一冒出,就被驚嚇替代,老軍醫連聲喊道:“陛下剛醒,千萬不能動!”又衝兩旁的將領喝道,“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按住陛下!”
牀榻之上,龍祁剛撐起上身就被率先撲上來的一名將領按了回去,他壓着心口,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上冒着大顆冷汗,似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卻啞着聲叱呵:“放開朕!”
“陛下,你現在真的不能動,不然你的傷勢就好不了。”老軍醫及時趕到,一邊勸道,一邊往他口裡塞了一個丹藥,但龍祁一聲咳嗽將丹藥噴了出去,老軍醫忙又塞了一顆進去,又用枯瘦的手捂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再次咳出來。
龍祁被捂得臉色一片漲紫,但好在丹藥終於滑入了他的喉嚨裡,化成一片清潤熨燙他衰敗的身體,這一刻,他心口莫名的劇痛竟也隨之減弱了。
他立時扯開胸口衣襟,就看到一道血紅印記快速消散。
“陛下,你胸口上的印記是什麼?”老軍醫瞥見那片印記,吃了一驚。
“什麼都不是。”龍祁敷衍一句,快速掩上衣襟。
老軍醫隱約想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而今陛下的衣襟又已經掩上,他可沒膽子再掀開細看,只得暫時放開,專注查看陛下的身體,但這位陛下實在不是個聽話的病人,掙開他的手,詢問左右:“常六在哪,讓他來見我!”
周圍將領聞言愣了一下,數個時辰前,陛下安排好戰略部署後就昏厥過去,他們以爲陛下再次醒來,必然會首先詢問戰況,但沒想到他開口第一件事卻是詢問常六。
“陛下,常將軍被您留在邊城,您可是忘了?”一名將領上前回道。
龍祁自然沒有忘,直接下令:“入城喚他來見我!”
“陛下,雲曉求見陛下!”
恰在此時,王帳外響起雲曉的聲音,龍祁神色一變,擡手一揮:“你們都退下,讓她進來。”
衆將聞令面面相覷,雖不願離開,但礙於命令還是紛紛應諾離開,唯有老軍醫半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你也出去。”龍祁啞聲吩咐。
老軍醫卻搖頭道:“陛下這身體不能激動,還是讓老朽留下,老朽耳聾眼昏,保證不會泄露陛下半點秘密。”
龍祁無奈,道:“勞煩軍醫扶我坐起來。”
老軍醫混黃的眼裡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但在他堅定的目光下,還是依言扶他坐起。
剛坐好,雲曉邁入王帳,直衝到牀榻前,噗通跪地請罪:“雲曉有負陛下囑託,請陛下責罰!”
當龍祁看到雲曉獨自一人入帳時就心生不妙,而今聽到她請罪,急怒之下張口噴出一口血!
“陛下!”老軍醫見此大急,急得動作都靈活起來,迅速撲過去按住他,一邊撫着他的後心道:“陛下不可激動,不然會折壽的。”
龍祁此時哪裡顧得上壽元之事,盯着雲曉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趕緊道來。”
雲曉望見龍祁急怒交加的樣子,頓時明白雲霽將她放倒之後並沒有來軍營探望陛下,那她可能的去向……唯有敵軍營地!
想到這個可能,雲曉臉上血色唰的褪下,她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跳起來往外衝:“我去找她回來!”
“站住,攔下她!”
龍祁大叫一聲,掙開老軍醫跳下牀,但在落地的那一瞬噗通摔到在地,驚得老軍醫高聲疾呼:“快來人啊,陛下摔倒了!”
呼喊聲、腳步聲、喝令聲混成一片,王帳中一片混亂。
同一時間,殤河南岸的軍營中,雲霽被掐得翻出了白眼,留戀地望着帳外透射進來的那縷陽光。
昏厥過去的前一剎那,雲霽冒出最後一個念頭——
三年前,她費盡一切渡過死劫,是不是做錯了?若是她當日死了,是不是就沒有眼前的苦難?
上天,真的不能饒過她這個意外嗎?
空氣斷絕,眼皮沉重的垂下,恍惚中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但她卻無力睜開眼,也不願再睜開。
“雲霽,雲霽……”
看見她閉眼的那一刻,涇陽王忽然慌了,鬆開她的脖子,急切的喚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卻沒有一絲反應。
這一瞬,涇陽王的心驟然空了,仿若回到四年前他看到她的斷臂那一瞬。
“巫師,巫師在哪!”涇陽王抱起雲霽,衝出營帳,惶急地大叫巫師,驚得整個營地都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