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得不行,想要蜷縮取暖,卻發現身體僵得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都快模糊了,她想着,她應該快要死了。
但就這一瞬,身側忽然傳來一陣熱氣,熱氣溫度越來越高,灼得周身海水都沸騰起來。
很快,那熱氣漫過海水,覆蓋到她身上。
不,不是熱氣,是火,炙熱的火!
她睜不開眼,她看不見,但火的炙熱灼燙卻透過她的肌膚傳到她的心間。
她想要嘶叫,想要掙扎,卻無法出聲,也無法動彈,只聽見火焰茲茲燃燒,頃刻間,就將她身上衣物灼燒乾淨。
那麼下一瞬,就要將她的肉身也一併燃燒乾淨……
“啊——”
雲霽大叫着自牀上坐起,滿頭大汗,睜開眼的那一瞬,她下意識查看自己的手臂,而後驚愕發現,上面一片光潔,沒有半點被灼傷的痕跡。
唯有右手指間有一點紫痕,似乎猶帶着一絲夢中的灼燙,她恍然想起,這點紫痕是在觸摸鮫人王手腕時留下的,是被紫火殘餘的熱度灼傷留下的。
這一刻,無數往事浮現心頭,最後停留在三年前她生機耗盡沉入海中的那一幕,不斷回想,卻依然沒有答案。
她查看祖竅,祖竅之中一片混沌,唯今只剩下彎月虛影和懵懂的碧枝,豹子和雪狐並不在裡面。
其實,自祖竅重開的那一刻,她便發現豹子和雪狐不見了,不過她從不覺得這兩隻獸會甘願陪她一塊死,那麼它們必然是在她陷入沉睡的那一刻離開了她的祖竅,找到它們,或許就能知道她昏睡之後發生了什麼。
“主子你醒了。”常六聽到她的叫聲衝入房中,看到她雖滿頭大汗,但氣色明顯好轉後大鬆一口氣,張口問道,“主子想吃些什麼,屬下給您準備。”
聽到常六的問話,雲霽的肚子應景地叫喚一聲,她猛地想起一事:“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那景雲國的軍隊呢?可是兵臨城下?”雲霽追問,一邊豎耳探聽四周的動靜,奇異的是,附近雖有動靜,但無戰火之聲。
“敵軍沒有兵臨城下,陛下率軍將他們阻截在殤河之南。”常六啞聲回道。
“殤河之南?”雲霽愣了一瞬,她想起前段時日參加的那場戰鬥,想起那條寬廣的殤河,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敵軍自北岸上船,全軍已順利渡過殤河抵達南岸……南岸距離邊城不過五十里,那他們豈不是隨時可能衝破防線,衝到城門之下!”
常六神色沉重,卻堅定地道:“屬下相信陛下,必定能攔住敵軍,況且,陛下在城中留下軍隊,便是敵軍攻來,他們也攻不破城防。”
雲霽神色凝重:“戰局竟真的到了這一步……不行,我們得離開這了。”說着,翻身下牀,急聲道,“常六,你去給我取身戰……”
戰甲二字尚未出口,常六卻驟然爆發,擒住她的手腕吼道:“姑娘,陛下還在爲你阻擋景雲國百萬大軍,你卻在此時要拋棄陛下麼!”
雲霽被吼得一愣,她沒有解釋她說的離開不是拋下龍祁,而是要去尋他,只問常六:“你說龍祁爲我阻攔景雲國百萬大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對上她清透的目光,常六猛地想起陛下的交代,立時撇過頭道:“姑娘你就別問了,你好好呆着院中,等着陛下戰勝敵軍後自會來接你。”
“陛下來不了了!”門口驟然響起一道尖利的怒斥聲。
“你說什麼,陛下來不了了?發生了何事?”常六放開雲霽,衝到門口詢問來人。
雲霽只聞聲便知是雲曉到來,心中憂急不比常六少,她衝到房門口抓住她的肩膀急聲問道:“發生了何事,他爲何來不了了?”他說過,要她在院中等他的。
雲曉銀甲殘破,血染長髮,卻抵不過雙眼的通紅,盯着雲霽的眼神憤恨又複雜:“意思就是,他受傷了,快要死了,他不會來接你了,也不用你在院中等他,你趕緊離開這院子,離開邊城,有多遠逃多遠……”
仿若晴天霹靂,兩耳一陣嗡鳴,雲霽聽不到雲曉接下來說了什麼,她只記得一事:“你說他受傷快死了?怎麼可能,他修爲很高,這世上能傷他的人很少……”
“是,這天底下能傷陛下的人極少,但是涇陽王呢?他修爲即將跨入先天之境,與陛下本就旗鼓相當,但是前一日,陛下爲你耗費本源,能上戰場已是靠了虎狼之藥勉力支撐,此等狀況下又怎能敵得過頂峰狀態的涇陽王?你可知道,陛下一倒,我軍頓時大亂,被敵軍打得節節敗退,若非陛下中途醒來,力纜狂瀾,只怕敵軍已經攻到城門之下!”雲霽被質問得身體踉蹌,倒退兩步,喃喃道:“所以,都是我害了他。”
下一刻,她猛地醒悟,徑自朝外衝出去:“我去找他!”
但剛衝到門口就被雲曉抓住。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陛下讓你立即離開,離開邊城,逃得遠遠的!”
雲霽身體透支,一天一夜的沉睡並不能讓她恢復如初,她掙不脫雲曉的桎梏,又急又慌地反問:“我爲何要逃?我爲何不能去找他?”
“你去找他?你是想要他做的一切都白費?”雲曉憤怒之極,滿眼通紅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景雲國百萬大軍爲何而來?涇陽王又爲何攻打龍焱國?”
“景雲國百萬大軍爲何而來?”雲霽喃喃重複雲曉的問題,已成漿糊的大腦忽然閃過初到邊城時聽到的傳言,“爲了聖雪宮的聖女陸靈姬,涇陽王要奪回陸靈姬……”
“你跟我說陸靈姬?!”雲曉被氣笑了,一把將她推出去,“陸靈姬早在三年前就與陛下解除婚約,也早在三年前陸靈姬就與聖雪宮一道離開龍焱國不知所蹤,那景雲國涇陽王難道是傻子不成,連消息都沒有探查清楚就出兵攻打龍焱國?”
雲霽被推得摔到桌角上,撞擊的疼痛讓她大腦清晰一分,心底卻莫名生出恐慌,她擡頭望着雲曉追問:“那他爲了什麼,權利還是領土?”
“你還要裝糊塗到何時?”雲曉逼近她,她抓住她的衣襟雙眼冒火,“還是說你一直把我當傻子糊弄?是了,你可不是把我當傻子嗎?我將我所有的心思都對你直言,而你卻……把我當笑話看,把我當傻子玩弄!雲霽,你有沒有把我當你親姐姐!”
雲曉的聲音在耳邊轟鳴,她頭疼得額角冒汗,痛苦又傷心地問雲曉:“你說我裝糊塗,你說我不把你當姐姐?我若真不把你當姐姐,我便不會在剛從海域逃離後就着急尋找你的下落,就不會看你傷情就立即離開軍營。你知不知道,我原準備此生再也不見龍祁,爲了你,我願意此生不再見他……”
雲曉似被她的話震住,但下一刻又冷笑起來:“你說你願意此生不再見他,那昨日之事又算什麼?”
不等雲霽回答,她眼底的怒火再次高炙:“我們二人之間暫且不提,我只問你,你既勾引了涇陽王,又何必來糾纏陛下?弄成如今這樣子,弄得天下大亂,弄得生靈塗炭,就能彰顯你的魅力天下無敵嗎?!”
雲霽傷來不及傷心雲曉對她的不信任,而後就被她一連串的質問砸得發昏,她說的每一字她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卻讓她糊塗了,鳳眸睜大,她疑惑地問她:“你的意思是,眼前的戰爭是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