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沉沉睡了一晚的蒲央央是被屋外的鳥叫聲喚醒的, 她睜開眼時,窗外陽光明媚,晴空如洗, 她不禁心情大好, 美美的伸了個懶腰後, 這才緩緩起身。
她不禁有些感慨, 自從出了白華村後, 日日都似在忙亂中度過,也不知有多久沒好好感受過這般曜日美景了。
她正欲推門,又忽的想起一事, 不對啊,屋子裡應該還有一人才是!
她關上門, 往牆角搭起的那兩條長凳上一看, 除了幾根落在上面的頭髮外, 空空如也。
這麼早,阿竹會去哪兒了?
她匆忙推開門, 屋前屋後的繞,從樹杈找到屋頂,前後左右尋了一整圈,也不見阿竹的蹤影。
“阿竹……阿竹……”她將手攏在嘴邊,對着四面八方方輕輕的喚着。
……無人迴應……
蒲央央不禁有些氣悶, 昨日夜裡見他說的那樣懇切, 便不忍心拒絕, 就讓他留了下來, 他今日一早約莫是後悔了, 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
實在是……
蒲央央揪起路邊一根無辜的野草,放在手指尖用力的絞啊絞。
“央央……”
“央央……”
蒲央央凝神一聽, 果然是那傻子樂呵呵的聲音。
她循着聲音傳來之處看去,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這黑點漸漸放大,此時纔看清了來人,果然是尹竹,他踏着一柄劍緩緩靠近,還未落地便傻兮兮的看着她笑:“央央!”
約莫是分神了,就在這一瞬,他一個踉蹌從劍上跌了下來,不偏不倚,恰好拜倒在了蒲央央的腳下。
又是這樣!
還是熟悉的味道!
蒲央央無奈上前扶起尹竹,嘴裡忍不住叨叨着:“你啊……纔剛剛學會御劍沒多久,就成日踏着你那破劍四處亂竄,一大早的,你跑哪兒去了?”
“我……我是怕你餓了……”尹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吹了吹手上的灰,獻寶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來。
蒲央央接過這紙包,打開一看,是兩個肉乎乎的大白饅頭,還騰騰的往外冒着熱氣。
“趁熱吃,央央,我特地去最近的集市上買的!”尹竹一臉希冀的看着蒲央央:“你嚐嚐!”
蒲央央一愣,這個傻瓜,他都已經辟穀了,她又怎麼會餓。
但她仍是在阿竹期盼的目光中拿起饅頭啃了一口,點點頭道:“好吃!”
阿竹立即眉開眼笑,歡喜道:“央央喜歡吃就好,那我明日再去買!”
“不……不必了!”蒲央央一口饅頭差點噎在喉嚨裡,他御劍本就不穩,若是再掛在了哪個枝頭,她可趕不過去救他。
蒲央央將饅頭嚥下肚,拉着尹竹道:“真的不用了,我什麼都愛吃,就吃這山上的就行了,你看……那邊的野果子就不錯……”
蒲央央順手往那遠處一叢不顯眼的紅指了指。
“好!”尹竹如同得令般猛地起身,又踏着那破劍朝着那一叢隱在萬千綠中的幾點紅而去。
“我……”蒲央央一句話未說完,便見尹竹已經跑出好遠,那幾簇星星點點的紅劇烈震動了幾下後,便消失在視線裡。
她無奈嘆了口氣:“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自此之後,尹竹便忙活了起來。
砍柴,劈柴,生火,做飯……
一樣一樣,竟然還做的有模有樣,安排的井井有條,全然不似以前那個走路都會左腳絆右腳的阿竹。
蒲央央不禁在旁感嘆道:“阿竹,你如今真的是個大人了……”
尹竹回過頭,額頭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他擡起袖子隨意的擦了擦,坐在蒲央央身旁靦腆一笑:“央央……我不是以前的笨蛋阿竹了……我現數數能數到好幾千,什麼活兒都會幹,也能……也能照顧好央央了……”
尹竹擡起眼,偷偷瞟了眼央央。
“只不過……你現在是仙,而我還是個只會御劍的凡人……唉……我爲何總是跟不上你的腳步……”阿竹抱怨着,眼中閃耀着的自信瞬間化作一片黯然。
蒲央央一怔,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聲音……她似乎在哪裡聽過……
“央央,你說,怎麼就這麼難呢……”
蒲央央沉默着,她又何嘗不是滿心酸楚,她最初出了那浮山的目的,也只不過是爲了找阿竹,豈知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她的預料,她既不能帶走阿竹,也回不了白華村,做不成村姑蒲央央,更找不全身爲黛影的記憶。
她彷彿就卡在這當中,往前也不是,往後也不是。
她無力的將頭放在膝蓋間,輕嘆一聲:“阿竹,這世上既有許許多多的身不由己,也有許許多多的有緣無份……”
尹竹皺了皺眉:“我不懂……”
蒲央央側過頭,看着尹竹的懵樣兒,嫣然一笑:“那便不要懂!”
尹竹緊抿着嘴角,回望着蒲央央,一臉真誠道:“央央,我如今只知道,我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蒲央央不禁有些好奇,挑眉笑了笑:“阿竹……那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
……
尹竹眉心微微一動,緩緩的,小心翼翼的,將臉湊了過來。
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臉,蒲央央莫名的心慌了起來,心底生出一種不知名的情愫,由後背逐漸向全身舒展,瞬間血脈噴張,讓她忽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阿竹……”蒲央央不知所措的低喚了一聲。
似是受到了鼓勵般,尹竹急匆匆的在蒲央央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央央,若我說,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想做的事便是和你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
聽着尹竹低聲的自白,感受着額間的餘溫,蒲央央心中沒來由的一酸,淚珠滾滾落下,似有什麼情緒排山倒海而來,一經崩塌,便再也壓抑不住。
她淚眼婆娑的看着尹竹:“不會,因爲……我,也是一樣。”
“一樣?”尹竹眯着眼,有些不敢猜。
蒲央央釋然一笑:“我什麼都不想做,哪裡也不想去,只想……只想和我的傻阿竹在一起……”
她這短短十幾年裡,如此刻這般坦白的時刻屈指可數。
話未落音,她便覺得自己被擁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中,強烈而陌生的男子氣息將她環繞其中,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央央……”尹竹將她攬在懷中,此刻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的手指順着蒲央央未乾的淚痕輕輕滑下,輕輕抹去了她掛在臉頰的淚珠。
兩人靜靜的擁在一處,如同汪洋大海中溺水的兩人,拼命的從對方身上汲取着暖意。
天黑了。
漫天的星辰在幽暗的天空中散發着光。
蒲央央靜靜的靠在尹竹的懷中,兩人不言不語,相視一笑便已經知曉了全部。
忽然,有什麼東西從兩人之間的縫隙插了進來,強勢而霸道。
蒲央央錯愕的側過頭一看,竟是一隻手。
緊接着,兩隻手如撥開草叢般將兩人分開,用力在兩人之間開拓出一個一人大小的空間來。
然後穩穩當當的坐在了兩人中間。
“小黑!”蒲央央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尹竹驚呼道。
見小黑坐在二人之間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蒲央央有些哭笑不得。
小黑指了指那漫天的繁星,示意二人繼續。
“行行行,咱們一起看星星!”蒲央央無奈道。
三人在這雷公頂擠成一團,哪裡還有心情看星星。
尹竹不動聲色的繞過小黑,往旁挪了兩三步,悄悄的又坐到了蒲央央身邊。
小黑見狀,氣鼓鼓的站起來,直接一條腿從兩人中間穿過,硬是又擠了進來。
尹竹將小黑往旁拉了拉,小聲嘀咕道:“小黑,你坐我旁邊來,我想……我想挨着央央坐……”
小黑立馬搖了搖頭,緊緊挽着兩人的胳膊,以示堅決要坐在二人中間的決心。
二人無奈,只好隨他去。
這還不算完,待二人準備回屋子裡歇息之時,小黑也跟了進來。
蒲央央愣愣的看着小黑,問道:“小黑,你也要住這裡麼?”
小黑再次堅決的點了點頭。
“可是……”蒲央央看了看那在冷風中晃盪着的兩張條凳,有些爲難。
小黑似是明白了什麼,忽的跑出門去,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搬了一張牀進來。
一張佔了整個屋子的一半,碩大無比的牀。
“這……”蒲央央與尹竹皆是目瞪口呆。
小黑毫不客氣的往中間一躺,還蓋上了唯一的一條被子,整個人如同一句屍體般在那一動不動,以示他今晚要睡在那兒的決心。
“這不行!”尹竹神色一凜:“央央是女孩子,怎能和我們兩個男人同牀。”
小黑想了想,似乎是這麼個理,便將兩張牀從中間一分爲二,一張牀便成了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張牀。
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說:“這樣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