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江州煙雨

沙沙沙~

西北大地飛霜,位於東南海畔的林安城,卻還下着濛濛秋雨。

江畔小山之上,種着四季常青的花木,一座墳包埋在青山綠水之間。

駱凝身着青衣,冷豔臉頰不施粉黛,跪在一座夫妻合葬的墓碑前,往火罐之中燒着紙錢。

時隔多年,駱凝臉色已經沒了少女時痛徹心扉的悲慼,但桃花美眸中的傷感猶存,嘴脣無聲囁嚅,應當是在訴說着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墓碑後葬着的,是曾經東陵山莊的莊主夫婦,不曾名震大魏,但放在江州也算是一地豪傑。

莊主駱英,出生於林安市井,六歲拜入門中,從挑水劈柴打雜做起,靠着聰慧天資,又變成了大小姐的小車伕,勤勤懇懇十年,練成了一身文武藝,被老莊主看中,成了駱家的上門女婿。

本來這該是一件人人稱道的江湖美談,但可惜的是,東陵山莊本就有個大徒弟,天資悟性都要強過駱英,但心氣傲不願入贅。

老莊主既是一派掌門,也是一家之主,在繼承人的選擇上,肯定是偏向了天賦一般,但已經是駱家人的駱英。

師父偏向自家子孫,在江湖是常事,心氣高的徒弟,多半都會出去自立門戶。

但在大徒弟看來,駱英和他一樣,也是外來人,靠着巴結大小姐,才混到了繼承人的位置,根本不配扛起東陵山莊的基業。

大徒弟當時負氣而走了,但老莊主壽終正寢那天,又回到了東陵山莊,先是給師父送終,而後當着無數江湖朋友的面,說出了壓在心底多年的不滿,又和莊主駱英動了手。

駱凝當時尚且年幼,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過後沒幾天,爹爹就因重傷離世,而後沒幾年,娘也鬱鬱而終,整個家就散了。

因爲此事,那個大徒弟身敗名裂,難以在江湖立足,跑到西北大漠,試圖遁入空門逃避罪責。

父母皆魂歸黃土,只剩駱凝一人,此等血海深仇,她如何能忍?

可惜,這麼多年過去,家仇尚在,她依然漂泊四方,江州的江湖,卻早已把這些陳年舊事淡忘了。

滴滴答答~

細密雨珠,落在青色油紙傘上。

平天教主身着白裙,罕見穿上了女子裝束,不過胸口依舊纏着裹胸,看起來有點平;因爲臉頰很是秀麗,五官精緻、眼神清澈,左手撐着油紙傘,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山中陪着小青上墳的白娘子。

雖然打扮很有女人味,但平天教主的霸氣依舊沒收斂,右手負後站姿筆直,目光掃視着濛濛江岸,側耳聆聽着路過遊船上的閒言碎語:

“太后娘娘據說要歸鄉省親,估摸快到了,江州城怕是又要人人自危咯……”

“爲什麼?太后娘娘很難伺候?”

“何止難伺候,‘江州雁’的名號,在江州城何人不知?秦家嫡長女,最受秦國公寵愛,那真是想要天上星星,都能摘下來放繡樓裡。蕭山堡的堡主厲害吧?放江湖那都是一州之地的霸主,結果上門拜訪,被秦大小姐知道他手藝好,非讓他做一個能自己跑的小車,做不出來就哭,急的秦家上下團團轉……”

“最後做出來沒?”

“若是做不出來,江州水師的鎧甲軍械,可能就交給別家做了,蕭山堡能不想辦法?據說蕭堡主頭髮都白了幾根,硬折騰出了一個巧奪天工的小車,無牛無馬能跑一刻鐘,結果不出三天,就被秦大小姐拆開裝不回去了,又把人叫來重新裝好……”

“嘖嘖嘖……”

“話說京城那邊,出了個夜驚堂,勢頭猛得很,年不滿二十,就已經受封國公,位列八魁第三;你說這次會不會跟着一起過來?”

“應該不會,我聽說前些日子在京城,夜國公和北樑的第一遊俠打了架,承天門都打塌了,在家裡養傷……”

“那可惜了……”

……

閒言碎語傳入耳中,平天教主眉梢微蹙,心底倒是顯出幾分訝異。

作爲整個天下最強的女人,平天教主自然明白花翎的厲害,和她可能存在差距,但天賦放在南北兩朝都是第一等,屬於往後可能接替奉官城位置的武人之一。

平天教主本以爲,夜驚堂要超過璇璣真人,還得練個半年,這纔多久,竟然就壓住花翎和她之間只差一個龍正青了。

看來以戰養戰,在搏殺中精進武學,確實是提升實力最快的方法。

不過武人越往上走,對手就越少,夜驚堂現在能拿來當對手的人,也就寥寥幾個。

而她更是無奈,山上三仙碰不過,下面人又不是對手,有資格和她較量的人,恐怕也就北方的左賢王,和宮裡那個實力琢磨不定的女皇帝。

但她這輩子見到女皇帝的機會,看起來只有造反成功後,在太華殿前的屠龍之戰,這個可能性比決戰奉官城還小,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了。

滴滴答答……

細密雨聲中,墓碑前的寥寥青煙逐漸消失。

駱凝緩緩站起身來,轉身輕輕嘆了口氣:

“走吧。”

平天教主將傘撐在凝兒頭頂,走向山腳的駿馬,開口道:

“太后要回江州探親,據說璇璣真人和太后關係匪淺,你到時候要不要去看看?”

駱凝其實更想回京城過大年,但當前事情還沒辦完,年前肯定很難回去團圓,她想了想道:

“到時候再說吧。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去蕭山堡的藏劍樓翻過,裡面沒有天子劍,不過蕭山堡暗地裡似乎還藏有高人,摸不清底細,貿然深入會打草驚蛇,只能慢慢查。”

平天教主翻身上馬,見凝兒情緒不是太好,關切道:

“伱是不是想男人了?”

“……”

駱凝眨了眨眸子,雖然心裡想死小賊了,但明面上肯定不能承認,她翻身坐在馬鞍後面,偏頭望向一邊:

“想雲璃罷了。離開這麼久,夜驚堂也不捨得管,恐怕都無法無天了……”

“呵……駕!”

蹄噠、蹄噠……

白色駿馬沿着江岸疾馳而去,很快隱入了無邊煙雨……

——

另一邊,鄔江下游。

三艘大型官船組成的船隊,緩緩駛過平直江面,前後兩艘裝載着禁軍護衛,中心寶船上則住着大魏的太后娘娘,以及隨行的衆多宮女。

身着黑色公子袍的夜驚堂,腰後掛着螭龍刀,在寶船甲板上站立,眺望着沿江風景,氣色較之在雲安時,已經好了太多。

自雲州出發,經過鄔西運河往東進入鄔州,再順流而下,便到了位於東南方的江州。

雖然路途遙遠,但大魏航道四通八達,走的都是水路,沿途倒也沒有奔波勞累之處。

與去其他州的越走越窮不同,往東南走,則是越走越富饒,到了江州轄境,水土肥沃、少見窮苦流民不說,甚至比雲州看起來更有歷史韻味。

出現這種情況,並非雲州沒歷史底蘊,而是雲州是王朝的正中心,坐雲州則坐天下,自古以來都是改朝換代的關鍵地帶,三百年被戰火推平一次都成了慣例。

如此破壞再重建,雲州最有歷史底蘊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座傳承數朝的皇宮,其他地方的建築,歷史基本上不會超過三百年。

而江州則不一樣,處於版圖邊角,東側鄰海退無可退,境內也無險可守,鄔州一丟,整個江州就集體淪陷了,想負隅頑抗都沒機會,爲此戰火很難燒到江州本土來。

再加上江州文氣重,都識時務,不管誰當皇帝,都有江州大儒爲其辯經,來確立政權合法性,所以朝廷也不好對這羣人下刀,久而久之下來,就讓東南各地多了很多傳承久遠的世家大族。

夜驚堂知道東南文官集團,在朝堂上的力量很大,不過也沒到把持的地步。

自從前朝大行科舉重用寒門後,門閥士族的力量其實就被嚴重削弱了,現在還能在朝廷佔據主要地位,純粹是東南文人太霸道,不靠世家背景,參加科舉硬考,都能把其他州文人攆出官場。

爲此在江州走仕途,基本等於在梁州走江湖,想冒頭屬於地獄難度。

而江州的江湖,如今倒是有些沒落,扛大樑的蕭山堡,都跌下了一線豪門行列,連個撐場面的人物都找不出來。

夜驚堂對江州瞭解也不算多,在甲板上眺望片刻風景後,就轉身回到了船樓裡。

從雲安出發到進入江州,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在浴火圖和各種神藥的滋潤下,身體已經完全恢復,至於路上旅程,倒是沒什麼可談的。

因爲梵姑娘看的緊,他不能縱慾,基本上就是老實養傷,等官船準備好後,就跟着太后登了船;三娘和水兒,爲了他身體考慮,都登上了商船跟在後面,還保持幾十裡的距離,免得他大晚上往船上摸解悶。

梵姑娘倒是陪在跟前,但兇的很,按時按點讓他吃飯、休息,可以說是十二個時辰不準離開視線。

夜驚堂知道這是爲他身體考慮,自然也沒什麼牴觸,也確實沒亂來的機會。

太后娘娘的本意,是和他一起回江州,兩個人遊山玩水親親密密什麼的,結果登船一看,繼女鈺虎坐在屋裡等着!

鈺虎在跟前,太后娘娘哪裡敢和小情郎眉來眼去,整天端莊有禮擺出太后架勢,他想見面,都得先讓人通報,獲得許可後,才能進去請安。

而鈺虎也差不多,此行微服私訪,和上次太后出門一樣,扮做隨行女官;雖然都知道她身份,但寶船再大也就一個船樓,鈺虎總不能讓太后去甲板上站着和夜驚堂撩騷,一路上只是待在船樓頂層,陪着太后下棋解悶。

雖然太后娘娘棋力平平,但鈺虎顯然也高不到哪裡去,兩人說起來還算棋逢對手。

夜驚堂不好跑上去當參謀,這段日子都以隨行護衛身份,住在一層的房間裡;大笨笨還很貼心,沒忘記教他功課的事情,還專門安排了個女官,教他詩詞歌賦之類的。

夜驚堂走入船樓,可見些許宮女,都趴在房間的窗口,往江岸眺望,還在竊竊私語:

“南方真暖和,雲安都下雪了,這裡還和春天一樣……”

“怪不得富人家都喜歡住在江州……”

……

夜驚堂走過幾個房間,來到自己的臥室門口,擡眼打量,可見房間裡已經擺上了飯菜。

梵青禾身處官船之上,爲了着裝統一,換上醫女的裝束,雖然清雅素潔,但身段兒明顯比其他醫女豪許多,腰細臀圓、衣襟鼓鼓,硬是把端莊素雅的醫女服飾,穿出了制服誘惑的感覺……

而毛茸茸的大鳥鳥,蹲在桌旁的小凳上,可能是老被人說胖,有點傷心了,這段時間下決心減肥,以前三口吃完的小魚,如今都要吃四口。

雖然毛茸茸的體型沒任何變化,但夜驚堂還是很在乎鳥鳥感受,進門還誇了句:

“怎麼又瘦了,飯還是要好好吃,餓瘦了沒力氣飛咋辦?”

“嘰嘰~”

梵青禾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夜驚堂一進來,便動手盛飯,詢問道:

“讓你在外面活動活動,你怎麼就站在甲板上望風?要多走走,才能利於恢復。”

夜驚堂在椅子上坐下,把鳥鳥放在腿上,夾起小酥魚餵飯,同時笑道:

“我練了浴火圖,每天吃飽躺着睡,都能恢復如初。現在感覺已經完全恢復,可以自由活動了吧?”

梵青禾天天號脈檢查,知道夜驚堂幾天前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但船上又沒侍寢的姑娘,她說完全康復可以亂來了,夜驚堂轉頭就卸磨殺驢,把她這女大夫給糟蹋了怎麼辦?

夜驚堂龍精虎猛的,還養精蓄銳半個月,梵青禾哪怕沒經歷過男女之事,也知道自己若是沒反抗成功,肯定沒法站着下船,爲此還是認真道:

“表面是好了,但精氣神還是需要溫養,等到了江州城再說。”

夜驚堂感覺到了江州城,三娘怕是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來;上次三個人喝茶,水兒和三娘聊的還很開心,不知道會不會幫忙一起……

夜驚堂養精蓄銳半個月,腦子裡胡思亂想,身體竟然還有點躁動了,當下端起清湯喝兩口,壓下無名邪火。

梵青禾能感覺到夜驚堂的躁動,無需號脈,光從精光四溢看着都猛的氣色都能瞧出來,她怕不小心把火藥桶碰炸了,也不敢太親暱,只是小口吃飯悶不吭聲。

兩人如此吃完飯,又在窗前下了會五子棋,隨着時間到了下午,江畔出現白牆青瓦的城鎮,一座五層高樓,也出現在了江畔,遙遙可見附近有很多遊人。

夜驚堂起身在窗口打量,而上方也傳來了呼喊:

“夜驚堂,上來。”

太后娘娘的聲音。

夜驚堂見此,便整理衣袍登上了船樓頂層。

船樓頂層極爲寬大,裡面放着琴棋畫案,有宮女在裡面伺候。

大魏女帝身着火紅長裙,站在臨窗的畫案之前,正在執筆勾勒着江州山水,架勢和東方離人如出一轍。

紅玉則恭恭敬敬在旁邊研磨,舉目打量着畫案,看樣子是想拍馬屁,但不知道怎麼拍。

夜驚堂上樓瞧見此景,便走到了鈺虎姑娘附近,擡眼一瞧——畫的是山水圖,兩個饅頭應該是山,一條黑線應該是河……

大魏女帝筆鋒微頓,瞥向夜驚堂,眼神自帶幾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殺氣。

夜驚堂剛勾起的嘴角,瞬間消失無蹤,化爲冷峻肅穆之色,微微頷首:

“畫的真不錯,比我強多了。嗯……我不打擾了”

“哼……”

夜驚堂目不斜視,快步來到外面的露臺上,可見太后娘娘身着華美鳳裙,頭戴金釵配飾,氣質如同傾國牡丹,站在露臺邊緣,眺望着江岸聳立的高樓,臉頰上帶着國泰民安般的笑容。

太后娘娘雖然在夜驚堂面前挺粘人,但當了十年太后,儀態終究練出來了,這麼一站,便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華貴之感,夜驚堂看到後,生不起半點歪念頭,只覺得賞心悅目。

有宮女在旁邊聽候差遣,夜驚堂倒也不好盯着看,只是來到跟前拱手一禮: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瞄了眼屋裡的女帝后,儀態從容示意免禮,而後望向江畔的高樓:

“你猜那棟樓叫什麼名字?”

夜驚堂沒來過江州,自然不清楚,想了想道:

“望江樓?”

太后娘娘緩緩搖頭,認真解釋道:

“叫鴻雁樓,本宮出生時,家裡出資修建,與本宮同齡。如今算是江州城最有名的景點,有好多文人墨客在上面留墨寶。”

旁邊的宮女,還代爲講解:“太后娘娘出生之時,有一隻大雁落在秦家的祠堂上,被視爲天降祥瑞,江州城類似的地方,還有十里雁河,雁祠廟等,都是爲太后娘娘修建的……”

夜驚堂知道太后娘娘能入宮爲後,出身必然尊貴,但還是頭一次意識到,太后娘娘出嫁前到底有多尊貴,就這待遇,尋常公主真不一定趕得上。

夜驚堂遙遙眺望江畔的巍峨名樓,覺得不能讓太后娘娘掃興,想即興賦詩一首。

但手擡起片刻,又放下來,改爲雙手負後,微微點頭:

“這樓真漂亮。”

“……?”

太后娘娘還期待了下,見夜驚堂沒憋出來,不禁索然無味,開口道:

“你和女官學了半個月,什麼都沒學到?”

“女官還在教對對子,即興作詩確實有點難度……”

屋裡的大魏女帝,聽見這閒談,興之所至,開口接話道:

“那就對對子。雁來鴻去風簌簌,你來對下聯。”

夜驚堂近日學了不少基本功,隨口道:

“花落葉飛鳥嘰嘰。”

“嘰?”樓下傳來回應。

“噗……”

太后娘娘掩脣輕笑,發現儀態不對,又連忙雙手疊在腰間站好,做出讚許點頭的架勢……

———

巍峨寶船,隨風飄過江面,駛向了十餘里外的江州古城。

而沿江兩岸的遊人,自然注意到了這隻插着皇旗的船隊,知道是當朝太后回江州了,都聚集在江邊觀望,議論聲不絕於耳。

而聳立在江邊的巍峨高樓上,兩個男子站在圍欄旁,一個觀賞着牆壁上留下的詩句,另一個則環抱佩刀,眺望着江上大船。

抱着刀的遊俠兒,穿着較爲隨意,背後掛着斗笠,扮相和在外遊歷江湖閒人沒區別,不過面向頗爲俊氣,認識的人,一般稱其爲‘樑上燕’——青機閣的人,比‘劍鬼’徐野棠名聲小几分,位列第四。

而站在牆邊觀摩詩句的男子,身着公子袍,打扮的像個書生,和其他刺客一樣不漏真名,江湖人稱之爲‘十二樓’,得自於其刺殺目標後,會在牆上寫一句——多情最是西樓月,照見春風十二回。

在花翎等人刺殺失敗後,北樑朝廷其實已經偃旗息鼓,短時間內沒了動夜驚堂的打算,也沒出錢請這兩人過來。

但青機閣不受朝廷調遣是純粹的江湖勢力,遵守‘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江湖規矩。

拿了朝廷錢財,派徐野棠出手,結果刺殺失敗,按照青機閣的規矩,肯定要再派人來,替幫衆完成僱主的囑託——這也是青機閣能成爲北樑頂尖勢力的原因,哪怕只收了僱主一文錢,只要接了,就會把事辦成,付出多大代價是青機閣的事兒,不用僱主操心。

但夜驚堂作爲頂尖武魁,正面能打死他的,估計也就左賢王往上的人了。

青機閣閣主親自過來,也別想佔到什麼便宜,如果不慎死在夜驚堂手中,青機閣直接就倒了。

而如果不來人,青機閣認慫砸了招牌,其實也算倒了。

爲了門派‘聲譽’考慮,十二樓和樑上燕,還是一起來了大魏,看看有沒有得手的機會,就算不成,至少也得給北樑江湖一個交代,示意青機閣已經盡力而爲,殺不掉是夜驚堂太逆天,不能算他們失信於僱主。

樓上江風徐徐,樑上燕環抱佩刀,看着過去的船隻,開口道:

“天街一戰過後,太后忽然離京來了江州,夜驚堂足不出戶養傷,多日不曾露面,估摸在船上擔任護衛隨行。往船上跑風險太大,你覺得這事兒該怎麼辦?”

“等。”

十二樓看着牆上詩詞,對此道:

“常人來了江州,就算不通文墨,也得去逛下詩會文會、十里雁街,敵明我暗,耐心等着,總能找到機會。”

“殺夜驚堂這種天縱之才,不亞於在前朝刺殺奉官城,咱們只要動手……”

“我出來前,已經給家裡留了遺書。做刺客的,要講規矩,人家花錢買了你的命,你就不能再把自己當活人。”

樑上燕微微聳肩,沒有再多言……

——

咚咚~

鏘鏘鏘——

黃昏時分,江州城外鑼鼓喧天。

滿城世家大族的家主,都帶着子侄齊齊來到了江畔碼頭;水師官兵鎧甲鮮亮,在岸邊整齊列隊,江州城的官吏,也面色恭敬站在岸邊,看着奢華寶船緩緩靠向碼頭。

江州城最大的門戶,莫過於被朝廷賜下萬頃良田的秦家。

秦家是東南少有的將門世家,隨大魏太祖開國起勢,建國後受封江安公,和林安公一起掌控着江州水師。

秦家當代的家主秦相如,年近六十,往年還給先帝當過伴讀,兒子挺多,但女兒就一個。

十年前皇權變動,大部分世家都支持燕王入京繼位,而秦相如則跟着好友鎮國公王寅,支持了長公主,隨着女帝繼承大統,秦相如自然是一飛沖天,加封上柱國,雖然沒有藩王名號,但地位約等於半個江州王了。

雖然是女帝麾下兵權最大的兩位大將軍之一,但秦相如看起來並不像鎮國公那邊勇武,反而有些富態,留着臉很漂亮的大鬍子,依舊像個員外郎,笑呵呵站在最前面。

旁邊則是國公夫人趙淑琳,五十多歲風韻尚在,面向和太后還有點相似,雙手疊在腰間眺望,眼底明顯有點迫不及待。

咚、咚——

喜慶鑼鼓聲中,寶船靠在了岸邊,踏板放下,一襲華美鳳裙的太后娘娘,出現在了數百人視野中。

過來迎接的世家首腦還有官吏,連忙上前拱手行禮:

“恭迎太后娘娘歸鄉……”

……

太后娘娘回到自幼長大的地方,內心百感交集,但大庭廣衆顯然不能失態,先是擡手說了聲:“免禮。”,而後才被紅玉扶着走下踏板,來到爲首的秦相如夫婦面前,笑盈盈開口:

“爹,娘,你們怎麼也行禮……”

“噓!”

趙夫人見女兒都當十年太后了,還喜怒行於表面,沒有太后架子,連忙蹙眉示意老實站着,而後擡眼望向後方。

後面都是隨行女官,梵青禾站在其中裝醫女,而女帝爲防被認出來,穿着尋常宮女衣裳,還帶有帷帽,躲在了最後面。

走在太后娘娘附近的,則是佩刀的暗衛首領楊瀾,以及身着黑色公子袍的夜驚堂。

趙夫人入進宮拜見過女兒,認得楊瀾本以爲旁邊這個年輕公子,是隨行的暗衛公公。

但看其相貌、體態,怎麼也不像是個太監。

面容如此年輕俊朗,體格還龍精虎猛,又待在寡居的太后什麼,怎麼有點像是雜書上記載的……

趙夫人瞄了夜驚堂一眼,心底就暗道不妙——女兒莫不是耐不住寂寞,真私底下找個面首養着?這放在史書上倒也不稀奇,但怎麼能大庭廣衆帶出來?

女帝就算私下能視而不見,也不能明面上認個乾爹不是……

趙夫人眼神複雜,把太后的手握住,示意旁邊的黑衣公子:

“這位是?”

太后娘娘自然不好說這是她偷偷找的情郎。

因爲夜驚堂也受封國公,和她爹平起平坐,當面亮身份,客套起來就沒完了,只是湊到耳邊輕聲低語幾句。

趙夫人聽聞名震大魏的當朝新貴,這麼年輕俊朗,眼底着實驚了下,擡手便要招呼,不過被太后給拉住了:

“回家吧,這裡人太多,我有些乏了。”

趙夫人見此也不好多說,只是頷首一禮,而後扶着女兒往回走。

江安公秦相如,自然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和女兒竊竊私語,在旁邊摸着鬍子和過來迎接的鄉紳官吏笑呵呵客套:

“太后娘娘舟車勞頓遠道過來,家裡備了接風宴,諸位也都請移駕府上……紅玉,你也把自己當客人了?還不領路。”

“是老爺……”

“你抱着的是……呵!毛色這麼正的雪鷹,倒是罕見……”

“嘰嘰~”

……

夜驚堂也沒插話,跟着隨行人員走在後面,走出碼頭之時,發現港口外的人羣裡,還停着幾輛馬車,上面掛着船行的旗號。

紅花樓的三當家陳元青陳叔,做尋常東家打扮,也在人羣中往這邊眺望,看起來是來接人,不過門戶差距太大,沒好意思湊進來招呼。

夜驚堂見此一愣,趁着前面人沒注意,把隨身物件讓青禾幫忙拿着,悄然離開隊伍來到路邊,上前就拱手一禮:

“陳叔。”

“誒!受不起受不起……”

陳元青連忙擡手虛扶,而後來到車廂後僻靜處:

“少當家已經是八魁前三甲,給我行禮像什麼話?三娘他們呢?”

“三娘坐着商船過來,估計晚上才能到。陳叔不是在梁州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元青擺手道:“那羣梁州蠻子……不是說你,梁州本地的江湖人,着實不講道義,我和宋馳在黑石關招攬人手開堂口,你宋叔爲了看品性,把招的人安排在客棧住着,故意露了點白,放在房間裡,然後假意出去辦事,看看這些人什麼反應。

“結果可好,晚上他們竟然爲了偷東西打起來了,好不容易有個沒出房間的老實人,進去一看,從窗戶出去把你宋叔的馬順走了!

“當時要不是我拉着,你宋叔手上非得多十幾條人命……”

“呃……”

夜驚堂有點無語,想想點頭道:

“梁州就是這樣,在江湖招人,肯定不靠譜。”

“是啊,所以直接回來了,準備在本地堂口挑好苗子過去。”

陳元青見隊伍都在往江州城走,也沒多耽擱,開口道:

“住處我都安排好了,在城西的元青鏢局,接人的事我來就行,你忙正事即可。話說秦國公今天宴客,那吳國公可能會找茬……”

夜驚堂知道吳國公,是大魏八位國公爺之一的吳嵩,封地在林安城,父輩也是江州水師的組建者之一,和秦相如共同掌控東南水師,因爲關係近了遭皇帝忌憚,兩家以前是不是裝的不知道,但現在關係真不咋地。

聽陳叔這麼說,夜驚堂好奇道:

“吳國公也來了?”

“太后娘娘歸鄉,江州的人物哪個敢不來。吳國公昨天就到了,都沒上秦家住着,估計是在給秦國公甩臉色,起因好像是去年吳國公在家裡修了個大佛塔,左右還蓋倆圓頂房子,宴客讓人蔘觀。

“秦國公跑去一瞧,就問‘吳嵩,你是不是房事不舉?弄這麼大個雀雀豎家裡,旁邊還陪倆卵,天天上香能有用?”

夜驚堂暗暗抽一口涼氣,詢問道:

“然後呢?”

“吳國公氣的第二天就把佛塔拆了,據說在家裡罵了半個月,這次上門,那肯定是要以牙還牙。秦國公爲了以防萬一,還在國公府前後檢查了好幾遍……”

夜驚堂聽到這些,覺得今天這宴會,怕是得有一場大戲可看。

當下他也不久留了,拱手告辭後,就快步追上了太后娘娘的儀仗隊伍……

第二十五章 雲璃第167章 你在被人打?第156章 狹路相逢第6章 謝謝大家的支持~第489章 尾行第543章 你把我灌醉第123章 女俠且慢第262章 意外之財第570章 歡沁第176章 八魁的底蘊第205章 沿河小鎮第227章 八步屠龍第9章 勾欄聽曲暮時歸第198章 蹭蹭第525章 咔咔咔第327章 天註定第428章 有人出錢,買你的命一點碎碎念or2第136章 殿下,你可認識鈺虎?第259章 月黑風高夜殺人夜第146章 雨夜歸京第175章 教笨笨槍法第201章 給我開!!!第397章 劍蘭花發第94章 駱女俠輸不起?(第九更)第152章 禁忌第517章 命晷第256章 前朝秘聞第497章 首領第121章 肘,回家!第27章 雨夜帶刀不帶傘第11章 無恥小賊第246章 不許啵上司嘴第527章 滄海橫流第407章 鼠膽小輩!第238章 樑洲謠第268章 紅楓湖第51章 夜郎,吃藥第139章 金鱗迷蹤第465章 相濡以沫第60章 善良的大姨子第178章 新家第180章 如朕親臨第387章 一路向北第176章 八魁的底蘊第206章 惡棍!第91章 雲未定 風將起第101章 一夜湘君白髮多第318章 再會第447章 如夢似幻散第421章 推拿正骨第252章 深宮挖寶上章精修了下。第474章 意不意外第354章 你又來!第162章 黑衙地牢第476章 國色天香第383章 來信第201章 給我開!!!第281章 驅虎吞狼?第317章 雙嬌第174章 夜話(二合一)請假一天。第463章 一波又起第577章 你來我往第39章 殊途同歸第219章 夜不能寐第543章 你把我灌醉第429章 這位少俠,你轉過來第385章 乾杯第420章 旌節城第394章 天琅湖第191章 風起雲涌(二合一)第218章 你好大的本事!第92章 鏡子?(白銀盟加更)第455章 你在撒鹽不成?第338章 嗦粉第399章 梵大夫第29章 意外之財第30章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第433章 燕京第118章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第26章 螳螂捕蟬,鳥鳥在後第39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225章 江湖風雨第309章 寒江雪第104章 這事兒我幫你擺平第15章 靖王的賞識第225章 江湖風雨第444章 攔路虎第389章 比翼雙飛第577章 你來我往第555章 白錦你?!第185章 江湖險惡第280章 殊途同歸第567章 前日今朝第534章 驚堂哥!第525章 咔咔咔第161章 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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