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衆人對樑又夢的映像,還真如慕亦說的,只能用不好作評四字統括,她就是地上的一灘積水,折射出來的是天空還是地上的花鳥樹木,由看的人處在什麼位置決定,
那天早上,雲長天心裡還在組織着向鄭四郎討饒的話語,馬兒就等在外邊,等他到了即刻啓程,可是他對討饒要說的話卻還是毫無頭緒,
路上碰見樑又夢,他爲着這小娘子平日巧舌如簧,長相又很討喜,故攔下來問道:“你說,我先前得罪了一個斷袖之癖的男人,現在要向他尋求幫助,我該怎麼說話比較好,”
她笑道:“有什麼忙要人幫的,大少爺你先說來讓我聽一聽,說不定我能在這裡給你解了,”
這宮闈秘事不好講給不想幹的人聽,他便籠統道:“我這兩天在審訊一個女人,但不管我怎麼用刑,她都死硬着不肯開口,先前我聽說鄭四郎逼供審訊很有一套,沒幾個囚犯是他審不出來的,所以我就想去求他幫忙,”
樑又夢對此很感興趣,想了想回道:“怎樣一個女人,”
讓他當場來描述,他覺得時間不夠,乾脆帶上她一同去了囚室,讓她在門口觀望了一段時間,樑又夢讓人進去跟雲長天耳語幾句,說是查她底細,果然被她一指戳中要害,不再費丁點力氣,就讓她乖乖招了,
這不見血的本事可真大過鄭四郎,雲長天再一次心服口服,就差將她供上神壇了,
彼時,慕亦說完不好作評,又接着講道:“大公主知道這事後,就想着藉着這次機會讓皇帝好好的爲難一下,順便當做拉攏元芳儀,以後有個在皇帝身邊的內應,會方便許多,
她讓我找來那個宮人,許諾了她一筆錢,但是要將這小人換個名貼,送到最先僱她的那個妃子房裡,她不識字,我們也沒告訴她,這上面寫的是皇上,那天大公主還要挾她如果事情敗露,她只能說是皇后指使,否則有的她鄉里人好受,
沒想她還挺仗義,捱了打還不肯僞供皇后,”
何音聽完整件事,平靜地說道:“你說她仗義,可也是她自作自受,但仔細一想,一個宮人面對主子,又是悲哀的身不由己,大家都是風雨裡飄搖,說不定哪一天各自的船就翻了,”
慕亦不知要怎麼應對他的嘆息,儘量往他懷裡靠去,不復作答,
皇后出身外戚,其父與鄭昴公地位不相上下,但卻是皇帝最爲信任和器重的大臣之一,這次出的事說大不大,如果不是羣臣對此反應激烈,皇帝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淡了過去,
他深知這是有人故意栽贓,但證據確鑿,不管她怎麼辯解都是於事無補,
眼看要廢后的聲音越來越響,如果真讓這世家倒了黴,今後皇帝自己在朝中也難立足,
皇后被關了幾天就流了幾天淚,原本一雙明媚的杏眼生生瞎了,幾次欲輕生自證清白都被人救下,故此後抑鬱難歡,彷彿木人一般無知無覺,
廢后之事鬧了半月有餘,元喜的冊封典禮也因此拖延至五月,原是四月乃大公主壽誕之月,怕宮中一時忙不過來才安排如此,
犯事的宮人被判月底處以極刑,定罪後被關押於寺獄受盡**,生不如死,
眼看一切都要成定局,皇帝實在坐不住,對宮人行刑前一晚,把雲長天喊來甘露殿,神色甚是難看,
雲長天也知廢后絕對會動搖皇帝根基,跟着一起犯愁,兩人商議一會還是決定最後一次提審那宮人,看看還能不能問點什麼出來,
皇帝起駕前想了想,又讓人連夜把鄭四郎喊到牢裡,今夜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只能搏一搏了,
宮人又被綁上刑架,這次看她已是受盡虐待後的一副鬼樣,如何與出事前相比,
皇帝親自坐鎮,並換由鄭四主審,雲長天在一旁觀望着他的用刑手段,只不過半柱香時間,那宮人彷彿重新死了又活過一回,在鬼門關來來去去,就是如何都落不入那往生鄉里,
不等她鎮定下來,皇帝開了金口:“你死了對朕也沒好處,如果你能保證將真正的始作俑者告訴給朕聽,往後不論是你還是你家人,朕都會安置妥當,並讓你衣錦還鄉,”
宮人從來沒受過這般殘酷的用刑,如果這段日子以來自己算是沒了半條命,那今日完全可說眼前的閻羅王真的把她剩下的半條命又折了折,力度拿捏得如此穩,讓她想死也死不了,直後悔當初怎能一時糊塗,接了那妃子的陰活,
最後宮人吃不住,終於吐露了真話,是某妃子最先要她去陷害元芳儀,最後讓大公主給逮住了,
皇帝其實早已猜到是自己姑姑做的好事,這回更加確認,估計廢后的聲勢也由她造起,簡直陰毒,
“但求皇上,,賜奴婢一,,死,,”宮人垂頭,從她口中不斷滴出鮮血到地上,在深夜的囚室中清脆得很詭異,
伏罪書寫完後讓皇帝當場過目,他圈了兩處指認大公主罪狀的地方,說道:“改了,”
旁人不解,他解釋道:“僅憑這點翻來覆去的說辭,能救皇后已是萬幸,若真要靠此去扳倒她,光是朝上那一關就先過不了,”
他把硃砂筆一扔,囑咐了怎麼改就起駕回宮,
元喜在寢宮裡等了很久,聽說皇帝又去審那宮人了,頓時心虛很多,她讓人去探探情況,好在後來沒什麼動靜,皇帝也只是去了清寧宮,這一晚安然無恙,
囚室裡雲長天與鄭四郎仍留着問她更詳細的情況,等天亮了,宮中也開始風雨滿布,
皇帝甩了矛頭直指某妃子的伏罪書給一衆大臣,因爲那妃子的影響力遠不及大公主,故而在天子拍案定審後,終於讓他力挽狂瀾,保住了皇后一家,
需治罪的始作俑者一族被抄家,流放,充軍,那日雲長天去玉堂殿按命押解妃子,女人爬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尖聲嚎着陛下饒命,但最後仍是被拖走,流放到了比薩巴陀還遠的不毛之地,
一切不安都塵埃落定後,皇帝才讓雲鄭兩人去送了宮人上路,極刑也不必了,就當是她最後時刻肯從實招來的獎勵,
那女人應該二十不到,可能跟衷瑢一個年紀,當雲長天持着劍走進牢裡,看到她癱靠在牆上,原本好好的臉被毀的已經分不清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她的十指斷的斷,折的折,基本拿不了任何東西,腿上生着瘡,殘衣浸透了血,簡直如同下了地獄的鬼怪,就還有一口氣在喘,
他揮劍前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宮人似乎笑了,慢慢地搖了搖頭,乾燥的喉間像是沙石在哽,說話聲音都是坑坑窪窪,“下輩子投胎,絕不入宮門一步,”
鄭四郎揹着手,在隔欄外出神看着聽着,他在想千里之外的董忭,他若是一不小心被敵軍俘虜了,估計也是這幅慘樣吧,
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雲長天一劍封喉,利落乾淨,終於讓這個苦難的罪人解脫了,他用一塊軟布抹着劍身,出來時向鄭四郎說道:“屍體你來處理,”
哪知鄭四拔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似對他請皇帝賜婚的事還耿耿於懷,
聽他問道:“你明知道我不近女色,爲何偏要與我對着幹,”
雲長天收好武器,擋開刀,靠近了些看着他的眼睛回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雖然是你家事,但至少鄭昴公還是我老丈人,”
鄭四郎明顯被這話戳到,一想起父親日漸年邁,家中人丁本就不太興旺,自己要是再年年拖着不加緊開枝散葉,真要成大不孝了,
他與盛陽的婚事還未定,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可能婚事還要再拖一段時間,等這陣子風波完全平息了纔有可能被提上日程,
四方大致都滿意了這個結果,就是大公主不太樂意,沒想到讓皇帝來了這麼一手,故召了樑又夢到公主府,讓她想個辦法怎麼才能再掀起點風浪來,
爲着宮人的事已經好幾天沒回家的雲長天從寺獄出來時,陽光照在他臉上,外邊已是四月伊始,桃紅柳綠,鶯歌燕舞的靚麗風景自不在話下,就連街上的人來人往也成了一番清新的享受,
他騎着高頭大馬,神清氣爽地回了桃聞街上的家裡,家人見了立馬跑去拉衷瑢一起到了門口迎接自家少爺歸來,
坊間早已把宮裡那出反轉戲碼給傳得更加誇張,衷瑢聽家人說過,愈發擔心她夫君會不會跟着出點事,但見他終於平安歸來,總算卸下了大石一塊,
好酒好菜給他備好了,雲長天只用往座上安身,要吃什麼要喝什麼,衷瑢全都仔細給照顧到,
洛忠與嘉言也來了,這小夥雖然對雲長天仍然有怨恨,但這一遭駭人聽聞的大事着實也讓他擔心起當家人來,
四人暫時放了先前恩怨,痛痛快快地吃頓酒菜,算是爲血腥氣裡浸過的的雲長天除除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