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人類最喜歡做的事
30歲的時候,被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後生整天呼來喝去的,人生如此,想想也夠悲哀的。不過陳在對此倒很是淡定,他甚至還有些感謝他的小班長張傲東,不爲別的,就爲這些天系統的訓練、規律的飲食生活,比起最開始逃難的時候來,他現在的體能狀況好多了。
至少,他們現在已經一路負重跑下來,他也沒有覺得特別累。
再說,劉正軍40大幾了,看得出還是做老大的,不是一樣的挨訓嗎?
陳在的心態很好。不管怎麼說,他覺得自己比以前是進步了。
張傲東沒有告訴陳在要幹什麼,藍曉陽一路上都在用眼神向陳在詢問,但是陳在回答他的只有搖頭。基地的地下設施是一個相當龐大的體系,用四通八達的坑道連接起來,這些坑道都標準得有路標,寬敞的地方,足夠供幾輛坦克並行,可以不誇張的說,這裡面就是一個地下城市,雖然沒有《生化》裡的大本營那麼深,卻要大得多。
陳在和藍曉陽、廖強三個人每個人揹着一把95式步槍,每個人8個彈夾,加上張傲東肩上的班用機槍和彈鼓,他們幾乎是把全班的彈藥都帶了出來。不管這是去幹什麼,至少不會是給他們開小竈讓他們打靶。
一口氣跑了半個小時以後,他們才停了下來,他們停在一間很寬敞的坑道里,在這裡,已經聚集了大約兩個連的兵力。而且,還停放着4輛步戰車。
陳在沒有看到他們的排長,卻看到二排長朝他們走了過來,問張傲東,這幾個靠得住嗎?
張傲東點點頭,說,他們都是實在人。
靠,陳在心想,啥意思啊,實在人?你不如說是平常任你欺負的吧。這時候,他已經清楚的感覺到,即將面臨的,是一場真槍實彈的戰鬥,但是,他們的敵人不是喪屍。這一點,他從班長張傲東,以及二排長和其他一些班排長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而且他們穿的都是軍常服,戴的也不是頭盔而是大檐帽。這是一個奇怪的裝扮,似乎防護性並不是第一位的,這也更加證實了陳在的猜想。
這時候,一個少校站了出來。陳在認得,那是營教導員李明陽,這人身高180,體型勻稱,臉有些微胖,卻有一對丹鳳眼,平常總是笑眯眯的,跟誰說話都很客氣,好像誰也不肯得罪的樣子。實際上,陳在覺得他有些猥瑣。教導員平時好像什麼也不做,就是在各個班排裡竄門套近乎,並且自稱是李向陽的後代。這時候,這個李向陽的後代收起了平時那種嘻嘻哈哈老好人一樣的,他很嚴肅,而且,眼睛中有一股子陰沉的殺氣。
教導員李明陽在這兩百多人面前發表了一個簡短的演說,這個演說也證實了陳在的猜測。他們的敵人不是喪屍,不是什麼變異生物,而是自己的同類。李明陽的演說裡揭露了基地司令蔣松濤的幾大罪行,貪污、受賄、吞佔國有資產、網羅不法之徒,將部隊私有化、以及強姦和殺人。所有的罪狀都證據確鑿,所以,根據軍區的秘密指示,由副政委劉師恆策劃和領導此次對蔣松濤的抓捕行動。由於蔣松濤已經培養了一批效忠於他本人的武裝力量,所以,這將會是一場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的戰鬥。
從李明陽的演說裡,陳在只聽出了兩個字,那就是——炮灰。
不管是正義還是邪惡,光明還是黑暗,那都是那些領導者們所說的話,陳在沒辦法證實李明陽所說的話是真的,也可能這只是副政委劉師恆和他發起的一場將基地司令趕下臺,搶班奪權的陰謀,他也不想去求證。對他,對這裡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的存在只有一個意義,那就是炮灰。
其實,這個時候,外面是喪屍橫行的世界,人類丟掉了原有的生存空間,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和朋友,被迫背井離鄉,流落到狹小而侷促的空間裡過着一種和原來完全不同的生活。這個時候,重建家園似乎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還沒有人能對這場災難的爆發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沒有人說已經對帶來這場災難的病毒研製出解救的辦法,沒有人知道倖存的人們還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沒有人對未來制定一個計劃……
但是,在所有的東西都還沒有確定,都還沒有解決的時候,人類又開始做自有歷史以來就很喜歡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鬥爭。
人類和人類之間的鬥爭。
陳在絲毫也不懷疑基地的司令蔣松濤有問題,進入到基地以後,他們所受到的種種控制和侷限,都讓他覺得這裡的領導者已經有一種把基地變成自己私人產業的傾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特殊情況的特殊措施來解釋,但是,陳在一直很推崇魯迅先生的一句話“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而且,他自己更加了一條,那就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人”。所以,他也不認爲李明陽和他的上級劉師恆就真正的有多麼的正義。
也許,他們代表的是一種秩序,一種在末日世界裡可能已經不存在,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還保存着的秩序。李明陽不是說還有軍區嗎?也許吧。
李明陽接着說,這一次的行動,將會配合從城市裡撤退到基地裡的公安和武警部隊,他們將有省公安廳的政委王東領導和指揮,從基地的另一側採取行動。
原來基地裡不止有部隊,有難民,還有警察。陳在沒有看到過警察,也許他們是被安排在基地裡其他區域的。警察相對於基地裡的部隊來說,恐怕也是人在屋檐下的地位吧?還有那些市裡面的領導們。警察的參與,似乎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副政委劉師恆領導的這場鬥爭是真正合法,正義的,不過,這對陳在來說,同樣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這支警察部隊是隸屬於省廳指揮的,那麼,來兮會不會也在呢?
是的,來兮,他的妹妹陳來兮。
災難爆發以後,陳在一直都在想法設法的尋找來兮,可是,一直在尋找,一直有意外,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讓陳在自顧不暇。很多時候,他只能樂觀的想,來兮和他不一樣,來兮是警隊精英,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比他具備更強的生存能力。
這場抓捕軍隊蛀蟲,人民公敵或者搶班奪權的鬥爭,對陳在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這只是一個很好的逃脫的機會。只要有鬥爭,就會有混亂,只要有混亂,就有可趁之機。陳在原本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加入哪一方,現在,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站在身邊的藍曉陽一臉的熱血,一臉的躍躍欲試。他似乎正打算說服陳在不要臨陣脫逃,但他沒想到的是,陳在對他點了點頭,說:“我加入。”
對被召集在這裡來的絕大多數炮灰來說,他們也沒有更多的選擇,既然聽到了這個秘密指令,如果他們想退出的話,等待他們的就將是分佈在四周的槍口,還有,步戰車的30毫米速射炮。
很快,這些炮灰被分成了3個分隊,教導員李明陽親自帶領1分隊,另外兩個上尉連長分別帶領2分隊和3分隊。然後,他們按照事前制定好的路線進發。不穿作訓服而穿常服這個主意,據說就是教導員李明陽想出來的,除了識別作用之外,據說還使他們更具有執法性。這讓陳在覺得有點喜劇色彩,他們穿着這樣的服裝,看起來就更正義一點嗎?
戰鬥大概在凌晨三點左右打響,最開始發生交火的,是教導員李明陽帶領的1分隊所走的那條路線。
陳在還沒有和自己的同類打過仗,現在,他的敵人不是大多數時間行動遲緩,沒有視覺,只要不過分靠近,只要不被它們堵住,就不會有太大危險的喪屍。而是和他一樣,拿着各種可以帶來死亡和破碎的武器的人,在陳在看來,還是大多數都比更強,也經過更長時間訓練的正規軍人。
甚至人數也可能比他們多。
對陳在來說,在這裡要做的事情,和在被喪屍淹沒的城市裡要做的事情沒有本質的區別,那就是,首先要活下去。
陳在所在的3分隊在3點一刻遭遇戰鬥。張傲東平常的訓練沒有這個內容,但是,陳在無師自通的跟在了步戰車後面,看起來他是勇敢的走在隊伍前面的,但實際上,當槍聲響起的時候,他第一下就躲在了步戰車的庇護之下。而好幾個反應不夠敏捷的炮灰,在第一時間裡就走完了他們還沒有留下名字的炮灰人生。
對方的火力很猛,他們不但有各種輕重機槍,同樣也有步戰車,而且,他們還有地形優勢,他們是守在坑道里的火力點的。
有一下,當陳在感覺到地皮有種異樣的震動的時候,他抓了一把藍曉陽,冒着彈雨從步戰車的庇護裡跳到坑道的死角里。緊跟着,“轟”的一聲,他們的步戰車就變成了一團火球。
狗日的,坦克都開出來了。
跑路吧,陳在對藍曉陽打了個手勢,他們輸定了,他不知道另外兩隊人會怎樣,但是,他們這一隊人已經傷亡過半,對方還轟隆隆的開出了坦克。
這附近的坑道他們來過,藍曉陽也特意的觀察過路線,要跑,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了。不過,這時候藍曉陽說:“其實我一槍都沒有開,你說我向對方投降,說我都沒有開過槍的,你說他們信不信?”
陳在看了他一眼,說:“我以爲你只會做學問,沒想到你也挺幽默的。”
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接受他們的投降,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俘虜,比較保險的做法是,趕緊跑路。陳在現在相信李明陽他們是正義的了,因爲很多時候正義往往都打不過邪惡。
不過,有什麼意義呢?
陳在和藍曉陽準備跑路,這時候,他們看到廖強趴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老老實實的端着槍開火。
因爲很近,陳在就喊了一聲老廖,然後對他使勁的揮了揮手,說:“別打了,跟我們跑吧!”
老廖遲疑了一下,掉頭爬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想跑?”這時候,張傲東發現了他們,端着槍出現在了他們後面。在一陣激烈的槍聲裡,他的喊聲顯得有點單薄和無力。但是,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顆子彈從牆面上反彈過來,扎進了他的大腿裡。
陳在、藍曉陽和廖強都清楚的看到,一團血霧在他的大腿上迸射開來,而他還沒有來得及慘叫,人就倒下去了。
張傲東就倒在剛纔廖強趴着的地方,離他們的轉角很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抓過來。所以陳在猶豫了一下,還是趴下去,把他拖了過來,扶着他靠在牆上。張傲東的大腿在大量的流血,大動脈被打斷了。陳在看了看藍曉陽,藍曉陽搖搖頭,除非馬上上手術檯,而且還要看醫生的水平和他的運氣。
“不,不要丟下我啊。”這時候,這個平時總是喜歡扯着嗓子罵人,年輕氣盛過了頭的小班長露出了真正與他的年齡吻合的表現,他的大腿完全無意識的抽動着,臉色蒼白,眼睛裡涌出了淚水,而整張臉上,都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戰鬥還在繼續着,可是,戰鬥已經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陳在在張傲東的腦門上開了一槍,說:“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幫你了。”
藍曉陽拉了陳在一把,說:“你何必呢,過不了多久他自己會死的,爲什麼不讓他多活幾分鐘?”
陳在搖了搖頭頭,說:“多活幾分鐘,也就是多痛苦幾分鐘。我們不肯能帶他走,如果他死前怨恨在心,從背後對我們開幾槍呢?走吧!”
陳在的擔心不是沒有可能的,他們逃跑的時候,張傲東追過來,如果他們不服從命令,臨陣逃脫者唯一的結局就是被槍斃。這時候如果他們丟下他不管,又有誰能保證他不會從背後開槍?
藍曉陽嘆了口氣,說:“你現在真狠得下心。”他想說,你可以把他的槍拿走就算了的,轉念一想,張傲東多活幾分鐘,除了多痛苦幾分鐘,確實也沒什麼意義。陳在是對的,只是,對他這個老同學,也許他要重新開始認識了。
陳在什麼也沒說,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趁着戰鬥還在繼續,他們要做的,就是按照之前他們觀察過的路線逃跑。整個坑道里,到處都有槍聲,他們可以選擇的,只能是相對安靜一些的坑道。實際上那也未必安全,因爲安靜的地方,也許就是別人完全掌控了局勢的地方,但是,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這邊是平民區!”跑着跑着,藍曉陽指着坑道的路牌說了一句。
“走!”陳在喊了一聲,就往平民區跑了進去。平民區所在的坑道里,每一個房間都是用鎖鎖起來的,每一個房間的門上只有一道小窗口,窗口裡充滿了恐懼和渴望的眼睛。把平民關起來,當做苦力使用,那還有什麼說的,蔣松濤的罪行肯定一個都少不了,問題是,他現在實力明顯的更強一些。
“退後!”陳在對着其中一道鐵門喊了一聲,然後,開槍將鎖打爛。他什麼也沒有說,想跑,還是想留,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而事實上,他也不全是好心,甚至可以說別有用心,他就是要把平民放出來,把形勢搞得更加的混亂。形勢越亂,他們的機會越多。蔣松濤應該不會輕易殺這些平民的,因爲這些平民對他來說,就是無償的勞動力,是財富。
很快的,坑道里面就涌滿了驚慌失措的,同時也是盲目奔逃的平民。這在給陳在他們帶來一種混亂的保障的時候,也帶了巨大負面作用,因爲他們之前設計好的逃跑路線被人羣擠滿了。
“從這邊走!”別無選擇,陳在和藍曉陽還有廖強只能選擇從一條沒有人擠過去,原本用大鎖鎖起來的路。
“陳哥!”一個平民跑了過來,陳在一看,竟然是管朕,這傢伙看來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啊,雖然比他還要猥瑣和畏縮,但至少也還好好的活着,做苦力也沒把他做趴下了。
陳在揮了揮手,用槍打爛那把鐵鎖,帶着他們朝裡面跑了進去,除了管朕,又有幾個平民跟了過來。一看,田望也在,不過全是男的,女人都不知道被關到哪裡去了。
前面的坑道安靜了沒多久,就在陳在還忍不住猜測裡面會不會關着一羣被餵養的變異人的時候,前面又響起了槍聲。
而這時候,再也沒有其他的路讓他們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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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只有一更,所以,先來個大章彌補一下,另外,對上一章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