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要睡覺，兩女明白緣由。
周冰隨口跟女王解釋一句，起身進到裡屋，爬上棗紅色實木大牀，彎腰鋪好了牀被。
要下牀時，背後一沉，被摟住了腰。
“外面有人。”她聲音很輕。
但握住唐文的手，說不清是在掰開還在往下按。
親暱了一陣，周冰整理好衣衫走出房門。
唐文躺在牀上，稍作冥想，自然地進入夢鄉。
恍惚中，眼前一亮，出現了一片草原。
深冬時節，草地枯黃。
他一路向前，直到來到一座山峰腳下。
仰頭望去，山峰巍峨挺拔、高聳入雲。
在夢中，一切朦朦朧朧，模模糊糊。
唐文的意識，也不是很清醒。
視線緩緩落下，再次看向地面的時候。
枯黃的草叢，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行行由草組成的藝術字。
【兩頭白虎，正趕往你們所在的方向】
唐文精神一振，眨了眨眼，草地上的字跡變了。
【船幫派人詢問，何時進入地底，我告訴他們，這取決於唐文長老的命令】
嗯，先拖着就是。
貿然下去是不可能的。
白虎一族的五品，是唐文手中最大底牌，不容有失。
不過，他也明白，一直拖着不是辦法。
畢竟，趕山城的資源正在源源不斷地運往白虎部落。
而白虎部落的高手，卻沒有盡到應有的守護責任。
時間長了，不要說黃家、船幫會找事，趕山城其他大型勢力也會不滿。
在這方面，各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白虎部落派幾位五品坐鎮，其他家族就可以少去幾位，就算不能少去，也能在地下戰鬥時更有保障。
至少也能降低不少死亡率。
【六品好手，族內很多，但哪怕以最快的速度趕路，他們到達趕山城，再去往你們所在地，也需要近二十天，建議唐長老直接去向聖女求助……】
找虎嵐嵐？
沒問題，待會就給她留言。
吃軟飯嘛，唐文早就習慣了。
最早在營地，吃周冰和女王的。
後來在黑水幫吃水韻的。
現在吃虎嵐的，可以說熟能生巧、經驗豐富！
唐文意識沉沉，退出了夢境，再睜開眼時，窗外天色大亮。
伸個懶腰，摸出【同心鏡】，不出意外看到了虎嵐的留言。
其中就有一條。
【需要六品坐鎮營地？求我呀！】
一頭額頭寫着“嵐”字的小白虎在大笑。
“嵐兒學壞了。”
繼續往下看，問題更棘手：
【你只要叫我一聲好姐姐呢？我不但幫你，還和你天下第一好】
叉腰的“嵐”字小白虎。
唐文哼了一聲，噼裡啪啦地回覆，用的是語音：
【嵐兒，你對我有誤會！】
【我豈是哪種爲了求人幫忙，就隨隨便便答應別人條件、討好獻媚的人？！】
【嵐兒，你太讓我失望了！】
下面用嘆氣，空出一段時間。
【好姐姐～】
唐文語氣溫柔。
【我主要是想這麼喊！】
他內心毫無波動，一連又叫了幾遍。
才放好問心鏡，起身來到外間。
這裡本該丫鬟、侍妾睡的小牀上，厚實的棉被裹着一襲紅衣。
女王夏晴歌昨天沒走。
唐文出門的動靜似乎吵醒了她。
一雙大眼睛睜開又飛快合上，裹着被子轉過身去繼續睡。
這傢伙，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曲線起伏，唐文關好門，來到堂屋。
三女喝酒到天亮，唐糖和周冰也在還在睡覺。
勤快的丫鬟，做好了肉夾饃、茶葉蛋，和稠稠的粟米粥，還有一碟碟小菜。
唐文胃口大開，狼吞虎嚥，一掃而光。
在家的日子，總是悠閒的。
吃完早飯，和小柳、桃花，推着做肉夾饃的小車。
吱吱扭扭，來到內城集市上。
攤主們衣衫單薄，身披蓑衣。
避避雨雪可以，根本擋不住凜冽的北風。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此時凍得根本站不住腳。
桃花輕聲道：“一般都是夫妻兩個一起經營攤位。”
“可我看大多數攤位都是一個人。”
“另一人在家裡取暖，每過一段時間，兩人就換一下班。”桃花說完，看了眼懷錶，用平靜的聲音念道：“現在是上午八點半。”
這是在給攤主報時。
“聽到了嗎？桃花姑娘說八點半！”
“哎，後面的，現在八點半了。”
“八點半了，怪不得我感覺那麼冷，原來兩位姑娘出攤，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
“再過一會，老婆就要來替我了。”
“……”
除了在牀上，唐文很久沒有在意過時間了。
早上八點半。
他對這時間點的概念，還停留在當打工人的時候。
八點半的深秋，騎着電瓶車，會迎面吹來刺骨冷風。
戴上頭盔也擋不住，騎不了幾公里，就渾身凍透了。
到了冬天的八點半，是擁擠的，味道混雜的，玻璃上滿是白霧的67路公交車！
如果沒有出現以上場景，又不是難得的週日，那說明自己要遲到了，要被扣錢的……
回憶起這些，唐文對眼前不斷跺腳的攤販，多了幾分同情。
營地得發展啊。
至少，吃飽、穿暖的問題得解決吧。
太陽照破濃霧。
攤販們的家裡人紛紛前來。
而後第一批客人陸續來到。
他們剛剛從“紅房子”出來，身上還帶着濃濃的脂粉氣。
特意來集市上買點玩意兒、小吃，拿回去哄家裡人。
唐文隨意漫步，頻繁出手，每逛一個攤位，就買點東西。
雖然一共沒花掉幾兩銀子，但小販們都眼巴巴地看着這位富貴公子，盼着他能到自己攤前來。
紅房子的恩客們買完東西離開。
紅房子裡的女人們，披着獸皮大衣，又來到街上。
她們白天睡覺，晚上工作，乾的是夜班。
此時出門，屬於下班散心，睡前閒逛。
遠遠的香風吹來，擺攤的人們抖擻精神。
消費主力到了。
無論什麼時候，女人的錢都是好賺的。
唐文腳步一轉，沒有和這羣女人打照面。
把買來的東西裝進箱子裡，留給兩女，他隨手拿了個肉夾饃離開集市，來城裡逛起來。
內城沒什麼變化。
外城同樣如此。
形狀各異的屋子、窩棚，滿臉麻木的行人。
唐文走了半天，也沒遇到幾個人。
冬天天寒地凍的，出來走幾步，人肯定就餓了。
普通人家，正躺在牀上圍着炭爐睡大覺。
真真正正地準備熬過冬天。
不知不覺他的腳步在一扇木門前停下。
【五街六號院】
姐弟倆上一個冬天住的地方。
當時費了不少糧食，才租到這裡住。
門前掛着鎖，他沒了進門的心思，從門縫往裡看了看，佈局沒變。地上明顯有灑掃的痕跡。以姐姐喜歡藏東西的習慣來說，這裡八成還是他們的院子。
繼續往前走，剛靠近十八號院，一連串笑聲傳來：
婦人在逗弄孩子。
“丫鬟懷孕了，可惜今年沒有紅嘴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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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出門看了，內城集市上賣肉的，一大早就賣完了，從外城趕過去，連骨頭也買不着。”
“唉！一年大旱，能吃飽飯，已經是鼎好的日子。”
“那看過幾天，養殖場那邊，能不能放出幾頭年豬來。”
“要是唐文兄弟在就好了。”
“人家唐文早就是統領了，你還叫人家兄弟”
“婦道人家，懂什麼。”
“哼……”
唐文悄然退後，隱去身影，一步踏向空中。
約莫一頓飯的工夫過去。
手裡倒提着一頭半大公羊，五隻紅嘴雀，又出現在門前。
其實一路上遇到了幾隻獵物，但他沒動手。
營地外的獵物，比去年少了許多。
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抓來了也沒肉，還是留着當種吧。
希望它們能熬過這個冬天。
噹噹噹！
唐文把羊和紅嘴雀丟在門口，伸手拍門。
“來了！大冷天的，誰啊？”李大牛示意媳婦帶走孩子回院裡。
自己穿着皮甲，隨手提着錘子，來到門口。
吱呀。
巴掌厚的木門開了條縫。
沒人？
“出來，看到你了！”
唐文搖頭，無聲失笑。
這李大牛，還挺雞賊。
不過，我的隱身，連五品都難以看透。
嘩啦！
木門被猛地拉開一扇。
門外一片寂靜。
李大牛一愣，真沒人？
兩扇門大開，街上空無一人。
地上這是？
看到紅嘴雀，他臉色複雜起來。
兩步來到街上左右觀察，街上空蕩蕩，空無一人。
過了一會，他提起羊，撿起五隻紅雀，回屋關上了門。
“當家的！這哪來的？”女人驚呼。
“噓！小點聲，俺那唐文兄弟送的。”
“唐兄弟回來啦？那你不請人來家裡坐坐！”
李大牛摸摸頭：“只見東西，沒見人。”
女人沉默了下：“估計是忙，回頭見了唐姑娘問問。”
“嗯，我去殺羊。”
“別，夜裡再殺。”
“也好，那先吃紅嘴雀。好久沒吃過了……”
屋裡的對話聲消失。
唐文露出身影來，沒再繼續遊蕩，轉身朝家裡走去。
說起來，最早的時候，他的家在門口的窩棚裡。
明明哪裡什麼也沒有，但每次從外面歸來，還是覺得很溫馨。
後來的家在剛纔路過的院子裡。
和李大牛互相照應，頓頓有肉，粟米也能吃飽了。
再後來，遇到了周冰，吃起了香甜的軟飯……
話說回來，冰姐還是處……子吧？
“等他幹什麼，那小子餓了自然回來吃！唉、快聽、腳步聲，他回來了，下肉、下肉！”
夏晴歌舉着筷子，不滿地看着幾女。
一番說辭，衆女無動於衷。
周冰護着羊肉、小桃子護着牛肉，就是不下鍋。
夏晴歌又不好真搶，臉色十分無奈。
“這次是真回來了，我聽到他的腳步了！”
“呵，這話你說了八遍了。”
“剛纔是爲了騙肉，這回是真的。小桃子，你相信姐姐好不好？”
小桃子眨眨眼，往唐糖身後躲去。
門開了，風雪撲進來。
趁着大家往外看。
夏晴歌一把搶過周冰護着的肉，揮舞筷子推進鍋裡。
沒人在意，衆女的注意力都在唐文身上。
周冰給他脫下外面的大衣。
翠蓮捧上熱茶。
連小桃子，也摸出一塊山楂糕遞過去。
夏晴歌看得直撇嘴，薄薄的肉片一燙就熟，但沒人搶着吃，她夾起一筷子塞進嘴裡，又覺得滋味一般般。
“快坐下吃飯！圍着他看什麼？沒看過嗎？”
等大家都坐下，拿起筷子撈肉，滋味又回來了。
“果然，肉得搶着吃纔好吃！”
沒人回話，沒人理她。
幾女豎起耳朵聽着唐文說。
儘管他說的只是內城外城的尋常事兒，幾女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哼！
夏晴歌眼睛一眯，聲音高了三度：“你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啊？”
周冰不善的眼神射過來。
其餘幾女皺起眉頭，夏晴歌暗笑一聲。
一筷子牛肉蘸着唐文帶來的辣醬、芝麻醬送進嘴裡，口感彈牙，滋味十足！
更好吃了。
吃了兩口，她又補充一句：“還有啊！到時候，我是不是得跟你走啊？”
幾女一起看向她，或多或少，都有不滿。
周冰狠狠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她盤子裡：“吃你的！”
唐糖也給她倒了杯酒，端給她堵她的嘴。
……
下午，王宮。
除了駐紮在外的統領、將軍，其武師、超凡悉數到場。
火焰營地，向南接收了黑山的地盤，東邊有了五家城。
北邊的銀狼領地，早就是合作對象。
營地範圍翻了何止數倍？
外患幾乎全部掃除。
不過問題也隨之而來。
黑山營地裡除了無惡不作的山賊，還有不少農奴。
黑山營地留下的口糧，不夠他們過冬的。
五家城外城，糧食也嚴重不足，冬天恐怕要餓死人。
五家城周邊的勢力，每天都有死人從村落裡擡出來。
他們住處也談不上什麼防護力。
不僅糧食不足，柴火不夠，還有餓極了的異獸，在村落外遊弋。
連獵人都不敢出門打獵了。
若是大隊人馬或高手出動獵殺，餓極了的異獸異常兇殘，可能會造成傷亡。
北方的冬天很漫長。
現在的時節，按理說還不算深冬，過上個把月，下上幾場雪。
還活着的異獸，恐怕就要大規模集結，開始圍獵這些村落了！
唐文聽着大家談論，半晌沒有開口。
作爲黑水幫七公子，他麾下各大營地供上來的糧米不少。
解決眼前的問題不難，但臨時救急可以，一直反哺，不是長久之計。
再說，把送到趕山城總部的糧食，再送給附屬營地。
黑水幫幾乎沒有這種先例。
“今年冬天，下了兩場雪，明年春天播種，應該能有些收成。”
“夏天之前，這些人怎麼熬過去？”
衆人說了半天，無法可想。
終於，唐文輕輕開口：“實在不成，就做一票吧。”
嗯？
大家皺眉。
唯有夏晴歌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