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緝和懸賞發佈將近一個月,無數僱傭兵或者執法隊出動之後無不慘敗而歸。賀震就像一個不死的小強,總是在絕境之中找出一線生機。不知是運氣使然,還是命不該絕,他也漸漸在這種逃亡之中一步步強大。隨着死亡人數的增多,懸賞也已經從當初的十萬漲到了三十萬。很多人都說,賀震已經成魔,殺人如麻背叛國家。但是賀震心裡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爲只不過想追尋一個公道,去捍衛自己的良知。
就算到最後,他也沒有嗜殺成性,一開始他只是殺了一個別有動機的學員,後來殺了幾個婚宴上的幫工,那些人該不該死這個很難說得清,單論他們的做法,那些人是不該死的,但他們所引發的後果,對自己造成的傷害,那他們的確該殺。賀震有時候在想,如果自己早到一會,或許晴雪就不會死了。
後來死去的人,那也是敵對關係了,當他們拿起武器攻擊別人的時候,也應該做好了被殺的覺悟。就算這樣,賀震都沒有趕盡殺絕,在他們失去戰鬥力的時候,賀震並沒有補刀;在他們自知不敵想退去的時候,賀震也並沒有阻攔。
賀震當初還在學院學習的時候,就專門總結過心得。一個劍客真正能達到“人劍合一”之後,必然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是“忘我”,一個是“忘劍”。“忘我”者,以劍爲尊,由劍成魔,飢渴的尋找高手比鬥,以證自己的劍道,劍下生,劍下死,窮其一生追尋劍道,從而迷失掉自我,也忘了習劍的初衷;而“忘劍”,則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已經脫去了劍的形,得到了劍的意,於是萬物皆可爲劍。
賀震不知道自己離那所謂的“人劍合一”還有多遠,他雖然後來隨着經歷的生死拼殺越來越多,隨之對墨劍越來越依賴,但他時刻提醒自己,保持一個清純的心靈,雖然他已經被冠上了“劍魔”的稱號,但他知道,真正成魔的,是那些被懸賞金額所誘惑,從而拿起屠刀的人。
只不過,最後賀震還是受傷了。他在國內逃亡了大半年,後來國家與法瑪帝國戰事緊張,從而對他放鬆了力度。他藏在一車貨物之中逃出了靈託國,隨後便放鬆了警惕。他在一家飯館吃飯的時候,被一個十幾歲的孩童一匕首刺中了後背。他沒有想到,懸賞已經蔓延出了靈託國,散佈到了周邊的國家,他更沒有想到,拿起匕首襲擊他的,會是一個十來歲的孩童。
但就是這樣,當他抽出墨劍的時候,都沒有去還擊那個孩子,而是一胳膊將孩子撞開,避免被後面射來的利箭和魔法給誤傷。後來,他拖着受傷的身軀,逃亡在戈壁灘上,後又經歷大大小小十數戰。身受重傷得不到治療,全神戒備得不到休息,他已經到了最後的強弩之末。到最後,他決定放棄了,殺戮無休無止,而他的精力卻是有限的,當初豪言壯語要殺到靈託不再追究這件事爲止。可現在看來,只需要三十萬金幣,就能讓全世界與他爲敵。
一個人就算有再強的手段,他也不可能去和全世界抗衡的。賀震有時候也在想,自己死了,也許就能見到晴雪了。自己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親人,就算晴雪的養父母,其實也是看在晴雪的感受上纔去對自己好,眼下晴雪不在,自己只能給二老帶來牽連。而晴雪,這個世界上唯一對自己好的人,卻被命運玩弄,最後服毒而死,最可悲的是,袁豐父子死去,全國討要說法,晴雪的死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發聲。
而自己這個最後的發聲者,卻遭到了全國上下的討伐,這真的是一種諷刺。
就在賀震決定放棄的時候,他遇到了最後一幫劫匪,劫匪爲那三十萬賞金而把賀震團團圍住。賀震並沒有擺出防禦姿態,他已經厭倦了,也太累了,他就這樣站定,等待那些匪徒的包圍。這也讓那些劫匪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而是想先看看,這個靈託國三十萬懸賞的劍魔,是何許人也。
但是在劫匪之中,有一箇中年的法師,卻認出了那把墨劍。他依稀記得多年以前,那時的自己自詡魔法了得,被匪徒的首領所賞識。然後有幸參加了一場商隊的截殺,那時的他意氣風發,隨意驅動着魔法,甚至馳馬追趕一對抱孩子的夫婦,用一個火球化盡了那個妻子的身體,爲了博得同行之人的喝彩,還專門多吟唱了一段禱文,只是灼化妻子而對那個丈夫以及孩子毫髮無傷。
他從沒有忘記,在漫天雪花之中,一個持劍老者,一劍將大首領斬爲兩半,而隨行幫衆沒有一個人敢動彈。他雖然沒有記得那老者的容貌,但卻記得,那老者背一柄寬大的黑劍,抱着一個嬰兒從容離去。眼下,有一個少年,揹着同樣的劍立在那裡,着實讓他心驚不已。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去觀瞧那把墨劍,越看越覺得,這就是當年那把,他也懷疑,那個少年,是不是就是當年的嬰兒?
賀震本來站在那裡等待攻擊,可匪徒們只是包圍,卻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只見一名中年法師接近,讓賀震很是奇怪。一般來講,法師身體脆弱,是不能離敵人太近的,可現在,竟然有一名資深的法師(匪徒之中法師能活到中年,就算資深了)靠近自己。於是賀震轉身看着法師,看看這個人有什麼企圖。
那法師隨着接近,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又像是不確定而進行詢問:“十幾年前,我見過一位灰袍老者也持有一把這樣的劍,當時的雪很大,他一劍斬殺了我的首領,抱着一個嬰兒離去了,按年齡算,那嬰兒現在也應該有你這麼大了。”
隨着那中年人的話語,賀震也依稀記起當年自己在漫天的大雪之中哭泣,也依稀記起有一個男人抱着自己吃力的奔跑。他看着法師,沉聲說道:“我就是當年那個嬰兒,原來我父母是遭遇了你手。”
換做以前,賀震或許早就拔劍,可現在,經歷這些事,他忽然變得平靜。也許當初沒有那老者,自己隨着父母死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勞累而孤獨。上蒼給了自己美好,就在自己即將得到的時候,那美好又隨即逝去。
賀震向法師詢問道:“當年你們截殺的商隊,有一對夫妻,就是我的父母。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法師搖了搖頭,“當年的情報,是大首領和另一個瞎了一隻左眼的神秘人商定的,那人是計劃者,大首領是執行者,那人在商定完以後就離開了。後來隨着大首領被老者斬殺,衆兄弟帶着貨物回去,起了內訌,最後幫衆四分五裂解散了。我只身離開,四處飄蕩,最後又加入到現在這裡。而幫會的其他人,我已經不清楚了。
賀震點了點頭。
圍上來的其他人,在這裡打埋伏已經好幾天了,眼見正主到來,也聽過劍魔的名號。本以爲見面就是一通好殺,沒想到竟然先敘起舊來。於是衆人面面相覷。在人羣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嚷嚷道:“喂,還打不打啦?”
那中年法師回頭看了一眼那胖子,衝着衆人高聲說道:“這個少年,就是當年那個持劍老者的傳人。當年老者沒有趕盡殺絕對我網開一面,如今,我也不會恩將仇報的。”法師說完,邁步離去了。
法師在衆匪徒之中可能有一定威望,眼見法師離去,那圍上來的匪徒一大半也都收起兵器轉身走了。只剩下那胖子爲首的二十來人,決定爲了那三十萬懸賞試一試,只是他忽略了一點,一個很多僱傭兵都搞不定的劍魔,憑他們幾個還真不夠看。賀震只是放棄掙扎才任由他們包圍,身體受傷纔看上去虛弱不堪。但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何況還是走了一大半人之後,剩下來的他們幾個二流貨色。
賀震本想就這麼結束,聽天由命,可法師的一席話語,又讓他搖擺不定。而且法師的離去,也讓他有了幾分感動,雖然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是一個恩怨分明的匪徒,也是可愛的。
相比之下,剩下來的胖子一夥,就讓賀震多少有些不喜,於是,賀震抽出了背後的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