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楚夕嫣將身體探出馬車大叫着。
“炫影!救我!”
旁邊的男人抓着楚夕嫣的肩膀用力壓住。
“喂!”
楚夕嫣回頭看着男人。
“把馬車停下來,我看到認識的人了。”
“這裡不可能有你認識的人。”
“就是有!他是炫影!求求你,快停車!”
馬的步伐停了。
她轉頭去看,金色的光已經變遠了,不過還是可以看到那裡有人在,他的旁邊還有另一個人,那個人頭上蓋着一塊彷彿死神披風般深色的布,還有幾隻動物跟在一旁。
“炫影!”
男人用力拉回大叫着探出身體的楚夕嫣的肩膀。楚夕嫣一不小心屁股着地,等她再擡起頭時,金色的光已經不見了。他們原本站着的地方還看得到,可是人卻消失無蹤了。
“炫影?”
“不要胡鬧!”
男人粗暴地推着楚夕嫣。
“哪裡有人啊?竟然想要騙我,太過分了!”
“真的有啊!”
“你煩不煩啊!”
被斥責的楚夕嫣縮了一下身子。她不死心地從繼續前進的馬車上再瞄一眼,那裡果然什麼都沒有了。
──爲什麼?
她發現是炫影的那一剎那所聽到的聲音,一定是功必發出的。那個人絕對是炫影。她也看見有動物,所以炫影他們都平安了。
──既然如此,爲何不來救我?
是因爲腦中一片混亂所以眼睛看花了嗎?怎麼到處都看不見那個金光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正在注視着的那個樹林裡傳來了聲音。
那是嬰兒的哭聲。從某個地方傳來了小孩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音。
“喂……”
男人指着哭聲傳來的方向,對着始終不發一語地駕着馬車的人說話了。車伕瞥了楚夕嫣她們一眼,接着揮一下繮繩。馬蹄加快速度。
“有嬰兒。”
“別管他。山裡頭要是傳出嬰兒的聲音,最好不要接近。”
“那不好吧!”
小嬰兒開始哭得驚天動地,聲音急切,像是不允許人們忽略他的存在。男人把身體探出馬車邊緣想尋找聲音來自何方,車伕很嚴厲地對他說了。
“不要理他!聽說山中吃人的妖怪,叫聲就像嬰孩一樣。”
聽到妖怪這個詞,楚夕嫣背上一陣緊張。
男人一臉疑惑,看看樹林又看看車伕。車伕表情嚴厲地再把繮繩一抽,馬車開始在兩旁樹林遮蔽的陰暗山路上搖搖晃晃地奔馳。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爲這可能是炫影爲了救自己而做的把戲,但是功必的感覺太強烈,使她不禁害怕得全身緊繃,怎麼也無法體會到即將得救的喜悅。
嬰兒”哇~哇~”的聲音就在附近了,而且明顯地在接近中。像在呼應那個聲音一般,從另一個方向也傳來了哭泣聲。接着到處都聽得到哭聲了,高昂的聲音彷彿將馬車四周包圍,迴響在山路間。
“啊……”
男人緊張的四下張望。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對馬車急馳的速度毫不在意。那絕不是嬰兒,也不可能是小孩子。楚夕嫣扭動着身體,心跳開始加速。她的體內被某樣東西充滿,那並不是功必的感覺,而是一種發出潮水聲的東西。
“解開繩子!”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楚夕嫣,然後搖頭。
“要是我們被攻擊了,你有辦法救大家嗎?”
對這個問題,他也只是狼狽地搖頭。
“將繩子解開,然後請把劍給我。”
包圍着馬車的聲音開始緩緩地縮小半徑。馬兒狂奔,車子彈起來好幾次,差點將乘客摔下去。
“快點!”
楚夕嫣氣得大叫,此時男人的身體動了一下,好像被什麼東西撞到。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劇烈的衝擊撞了上來。
猛地被甩到地上之後,楚夕嫣才發現馬車翻倒了。等到那陣喘不過氣還有點想吐的感覺過去,她看到馬匹及車子全部都橫躺着。
被摔到附近的男人邊搖頭邊撐起身子,即便如此,他還是緊緊抱着那個布袋。嬰兒的聲音從樹林邊緣傳過來。
“求求你!把繩子解開!”
她纔剛一大叫,就聽到馬兒在哀嚎。趕忙一看之下,原來有一匹馬被黑毛大狗攻擊了。狗的下顎異常地發達,一張開嘴,臉就像裂成了兩半。鼻頭是白色的,卻在轉眼間就染紅了。兩個男人在慘叫。
“快點解開,把劍給我!”
男人似乎已經聽不進楚夕嫣的聲音了,他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就這樣牢牢抱住袋子、一手像在半空中亂揮地跑下山坡。
從樹林裡飛躍出幾頭黑色野獸,朝他的背後衝過去。男人的身影和黑獸的身影交錯在一起。野獸跳落到地面,身後只剩男人嚇得呆呆地站着。
──不,他並不是嚇得呆呆地站着。男人的身體已經少了頭顱和一隻手。一轉眼,身軀就倒下去了,如泄洪般狂噴的鮮血劃出一道明顯的軌跡,周圍一大片都灑上了紅色的水滴。楚夕嫣背後則有馬在嘶鳴。
楚夕嫣將身體靠着馬車。這時有東西碰她的肩膀,她吃驚地回頭一看,竟是車伕。
他抓住楚夕嫣被綁在背後的手,楚夕嫣看見他手中握着小刀。
“快逃吧!趁現在可以從那些傢伙旁邊溜過去。”
車伕說完就站起來。束縛着楚夕嫣的枷鎖解開了。
車伕把楚夕嫣拉起來,往山坡底下的方向一推。山坡的上方有一羣狗圍住了馬,山坡下方有一羣狗圍住了倒下的男人。離那羣在他身上擠成一座小山的黑獸不遠之處,可以看見孤伶伶的頭顱。
楚夕嫣縮成一團,沒有去管這場從天而降的殺戮,從束縛中解脫的身軀在做着戰鬥的準備,把附近的石頭收集之後撿起來。
──這些小石頭可以做什麼呢?
楚夕嫣的身體站起來,面向着山坡下面。在那羣吃得嘎嘎作響的毛茸茸動物之間,可以看到男人的腿正配合着聲音一搖一晃。
楚夕嫣靠近它們。周圍的嬰兒聲已經停了,如今只回蕩着咀嚼骨肉的聲音。
有一隻狗突然擡起頭來,原本白白的鼻頭被染成鮮紅。彷彿那隻狗通知了大家一樣,其餘的狗也一隻只地把頭擡起來。
──怎麼辦?
楚夕嫣的身體小跑步地向前衝。第一隻狗飛撲上來,她用小石子擊中了狗的鼻頭。當然,不可能靠這種東西把它打倒的,野獸的腳步只停止了一下下。
──沒有用的。
狗羣退開了,留下已經不成人形的男性身體。
──我會死在這裡。
我會像那樣被吃掉。我會被那些下顎及牙齒撕裂。成爲一團肉塊,然後肉被吃得一乾二淨。
即使被這樣的絕望想法所支配,邊用小石子驅散狗的楚夕嫣仍在跑着。功必一旦開始動就無法阻止了,她只能儘可能地專心想着不要妨礙功必,祈禱自己至少來不及感覺到痛。
奔跑中的楚夕嫣的腳上、手上、背上,陸續開始受到撞擊而感到疼痛。
楚夕嫣想求救所以回頭一看,看到有個男人一面胡亂揮舞着小刀一面逃走,是車伕正跑進和楚夕嫣反方向的樹林裡。當他撥開草叢的時候,有個東西將他的身體拖進了樹蔭底下。
他爲什麼要走那個方向呢?楚夕嫣心中才浮出這個問號,馬上就明白自己是被當成誘餌了,他一定是想趁着逃命的楚夕嫣遭到攻擊時,自己逃進樹林裡去。他的計劃失敗了,沒想到遭到襲擊的是自己,而楚夕嫣卻依然沒事。
手裡的石頭用完了,離不成人形的男人屍體只剩下三步的距離。
空空的手痛擊從右邊襲來的鼻頭。她感到腳踝突然有種要被抓住的感覺。爲了自救於是向前一倒逃開。接着她再向前一倒閃過背上受到的沉重撞擊,這時,頭竟撞上了男人的屍體。
──我不要。
她沒有尖叫。心中的某個部分已嚴重的麻痹,只涌出一股很輕微的嫌惡感。
身體爬了起來,轉向背後擺好架勢。她原本以爲瞪着這種怪物的眼睛不可能會有用,沒想到狗卻低下頭去了,讓她賺到一點時間。雖然如此,但這時機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楚夕嫣的右手摸向屍身,探進男人趴着的那團肉之下。
這男人在轉眼間變成屍體的景象又回到眼前。沒時間了。要是等它們打定主意,只要一眨眼就沒戲唱了。
摸索的指尖,碰到了硬硬的東西。
楚夕嫣覺得劍柄彷彿飛進了她手中。
──啊……啊啊。
抓住救生索了。她想連劍鞘一起從男人的肉塊下抽出來,不知爲何劍鞘卻只拔出一半就不動了。可是他們交代過,不可以把劍和劍鞘分開。
楚夕嫣在猶豫,但她明白沒有時間可猶豫了,於是便當機立斷地光把劍身給抽出來。她用劍尖把綁着珠子的繩子割斷,把珠子握在手中。就在她握住珠子的同時,狗開始動了。
這景象剛一閃進她的視線,右手立刻發動,白刃疾走。
“啊啊──啊啊啊!”
破碎的尖叫衝出喉嚨。
她揮劍將攻上來的狗砍飛向左右方,朝着清出來的空隙一躍而入向前狂奔。陸續追上來的猛獸她也一一斬退,用盡全力逃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