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蘭微微有了一些滿意之色,點點頭,“切莫透露風聲。走吧!”
紀成哎哎應下,走之前,又期期艾艾道:“那、那我……”
“你忠心耿耿,教主是知道的,事成之後,定然少不了你的賞賜!”普蘭道。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又探頭探腦離開了。
阮小幺聽得發愣,直到他離開,也沒了心思再與察罕調笑親密。
普蘭轉了進來,把事情與察罕說了。
“難怪師父說不烙教徽,那教主答應得那麼爽快…”她喃喃道:“原來打得這個主意!”
她猛然一驚,“我要去通知師父!”
神色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然而沒有說什麼,只道:“我與你一同去。”
他喚出了所有暗衛,衆人皆是黃綠衣衫,藏匿在樹叢間根本辨不清是真是假,一行十二個,連着普蘭,齊齊下跪在地。
除了普蘭,察罕分出了十一個暗衛,急令其速速下山,去往郡縣,定要護得一干太醫院醫吏們的性命。
只憑太醫院那三百兵士,根本對抗不了整個郡縣,炎明教從一開始,壓根就沒想要這些人活着回去。
留下了葉晴湖,他若肯在教中,便是一大助力;若不肯,待得其他人都死絕了,他一人縱使回了京,也是個死罪,這麼一來,斷了他的去路,不肯也肯了。
至於太醫院其他人,縱然葉晴湖點頭願留在炎明教,他們也是活不了的,這三百人,便足以再次挑起北燕與大宣的戰事。
阮小幺道:“你不必隨我前去,你是炎明教的座上賓,他們不會拿你如何。”
“我來此本就是爲了你,”緊要時刻,他終於不再隱瞞。“此行兇險,僅憑你們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吏與那三百兵士,遠是杯水車薪。”
她抿了抿嘴,爲他把微亂的領口理了理。在他脣上親了一口,“走!”
山下有那十一暗衛守着,出不了大事,真正難得是他們山上這幾個人。
阮小幺只扮作了察罕身邊的婢女,低頭與他一路去往葉晴湖廂房,過往教衆蒼頭見了,紛紛行禮。
葉晴湖剛收到教主邀約,晚間設宴,爲他接風洗塵。
察罕來得甚是突然。
阮小幺跟在他身後,待得婢女通報後。跟着他進了去。身邊普蘭則留在外頭,順勢把那婢女嚴看了起來。
一進屋,她摘了遮面的首飾紗巾,叫道:“師父!”
葉晴湖猛地擡起頭來,見她如此。吃驚不小,後卻淡下了面容,在她與察罕之間打量了一圈,道:“何事?”
他轉過身,似乎便要去裡間擺弄些藥藥草草。
然而阮小幺拉住他,瞧着左右無外人,一番與他說了紀成的事。
葉晴湖面色變了變。“我道爲何他們不怕我反水!”
“我已派了暗衛去護着,他們不會有事。”察罕上前,開口道:“當務之急,是你們怎麼下山。”
阮小幺道:“不行,我還是先去讓慧心她們先離開!”
“你怎知她不是炎明教的眼目?”察罕道。
“怎麼可能!”她當下駁道:“慧心是……”
是她以前的師姐,從小便在慈航寺長大。絕無可能與炎明教惹上瓜葛。但怎麼與他們說出口?太醫院只知她是爹孃雙亡的孤女,卻無人知道她曾經還是個姑子的。
“我信她。”她道:“她與阿福兩人定然不是炎明教的目標,他們應該會放她們下山。”
葉晴湖卻不發一言,似乎在想着什麼難以決斷之事,眼中變幻莫測。探究、審視的視線落在察罕身上,不知在思忖什麼。
“師父?”阮小幺喚他。
他這才反應過來,深深看了她一眼,卻是向察罕道:“你能帶她下山?”
“不一定。”察罕坦白道:“山上守衛不多,但下得山去,盤查極嚴,且郡縣都是炎明教的人,也無處躲藏。”
“今晚教中設宴,你帶她走。”葉晴湖道。
阮小幺大驚,“師父,你!……”
“那你如何脫身?”察罕反問。
“我自有法子。”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結果,話中波瀾不興,“獨自尚能離開,若帶上她,反是個累贅。”
“你莫要騙我!”阮小幺拽住他的袖子,急促道:“你一個文弱書生,又不比察罕身懷武藝,拿什麼脫身?要走一起走!”
葉晴湖卻嗤笑了一聲,反執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並不大,卻無端讓她掙不開手,“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掉書袋子?”
阮小幺心中惶然,然而他低聲的嘲笑中卻又摻了一絲莫名的情愫,撫了撫她的腦袋,像一個長輩訓話似的,“我是你師父,總比你辦法多。你擔心什麼?”
察罕默默看着這兩人,心中不愉,卻罕見地沒有打破這溫情的氣氛。
阮小幺比他還犟,“你不走我便不走,若我回去了,你卻沒回來,我一輩子心中都不得安生!”
葉晴湖無奈笑笑,嘆了口氣,“罷了,不走便不走吧。”
他瞟了一眼察罕,似乎在向他炫耀示威什麼。
察罕冷聲道:“你若有法子,現下便說出來,時間不多。”
“前兩日你不是與我說,此處北山種了許多毒通子麼?”葉晴湖毫不在意,道:“如今紀成是不用救了,但以防萬一,我還是打算摘兩棵回來。山下之人,有將軍派人護着,定然周全。待得我們齊會後,立即返京,上書朝廷派兵平了這炎明教,所有毒通子便都歸朝廷所有,疫病也可平定。”
阮小幺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什麼問題,興許是他的神色太過平靜,說得太過簡單,以至於讓人覺得這真的只是寥寥數語之事。
察罕卻點了點頭,“我帶她先回廂房,免得有人起疑。”
“好。”葉晴湖道。
然而在她不情不願起身走人時。他卻一把將她拉了住,看了一眼背過身往外走的察罕,俯身在阮小幺脣上重重地印了一吻,無聲無息。
在阮小幺窘迫而尷尬的瞪視中。他愉悅笑着,揮了揮手。
白依守在廂房院兒裡,見阮小幺與察罕一處回來,瞪大了眼,慌忙行禮。
察罕面色淡淡,到了地,一言未發,只看了她一眼,便回頭走了。
阮小幺剛一回屋,白依便大呼小叫問道:“姑娘!那大將軍帶你從聖姑那處回來了!?”
“是啊。”她心不在焉。
“您……您與他相識?”白依遲疑開口。
阮小幺掃了她一眼。道:“將軍嫌我給聖姑的譜子太俗套,污了她的耳朵,便趕我回來了。”
她邊還把那路邊的野花不要採旁若無人地唱了一遍。
白依被唱得面色通紅,直道:“早知姑娘唱的是此般豔詞,奴婢定然要攔着姑娘!”
阮小幺咧着嘴嘿嘿的笑。
離晚間已然不多久。她趁時小憩了一個時辰,待得再睜開眼時,屋中已是一片昏暗。
白依沒了蹤影,想是在外頭聽候了。阮小幺偷摸着把方纔帶回來的婢女衣裳換了上,覷着窗縫兒看了一圈,見耳房微微掩着門,裡頭正有一豆昏昏的燭火。
耳房一般給貼身婢女住着。鎖門是無人,掩門是有人。婢女在屋中休息時,晚間只點一隻燭火,以示雖是聽候傳喚。
這是白依講給阮小幺聽的。
她輕手輕腳將面飾戴了上,出門前,又如常喝了口水。
只是喝過了。卻覺身子中起了些麻木,睏意像洪水猛獸一般急速略來。阮小幺撐着桌,晃了一晃,心道不妙,一頭栽倒了下去。
屋外進來了一人。無聲無息,輕柔將她扶了起來,映着尚殘留在空氣中的最後一絲黯淡的光,分明現出了那張英俊而英挺的面容,正是察罕。
他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出了屋,正見普蘭從耳房中出來,道:“那婢女已經昏迷。”
察罕點點頭,替她輕輕拂了拂額角細散的發,把阮小幺交給了普蘭。
“帶她下山。”他道:“若她有事,你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普蘭低着頭,低聲應了一句“是”。
察罕繞過他,便往外走。普蘭在後攔阻道:“主子!”
他回頭。
“您萬金之軀,如今只爲了一箇中原人身陷險境,若是、若是……奴才只得提頭去見親王!”普蘭咬牙道。
察罕笑了笑,“你護好她,在鎮遠軍營中等候,我不會有事。”
普蘭心有不甘,卻最終只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冷冷看了一眼懷中抱着的阮小幺。
察罕下的蒙汗藥見效過於生猛,阮小幺足足睡夠了十幾個時辰,這才慢慢醒了過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短短一日一夜內,同行的這一行醫吏,以及葉晴湖,都碰着了什麼樣的遭遇。
暗衛趕去的甚是及時,太醫院衆人已在郡府被半軟禁了起來,同行的三百兵士被支走,如今尚不知在何方。
衆人以判官黃新遠爲首,顫顫驚驚問當中一個暗衛,“不知葉大人怎樣了?衆位好漢又是……”
那羣暗衛皆是北燕人,深目高鼻,體格健碩,乍一看見,衆人慌得還以爲入了強人。
“我們奉主子之命,只護着你們周全。”一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話道,順勢向其他人比了個手勢,將從外而入奉茶倒水的下人敲暈了,扒了衣裳,給醫吏們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