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他們還在永昌街的院裡時,晏江曾經過,因爲時候被逼着試過太多的毒藥,他的味覺系統遭到破壞,所吃到的東西感覺都是極淡的,甚至是無味的,所以調料都會另加許多,然而今天他吃的卻並沒有多放。
晏江輕點了下頭:“差不多都恢復了。”
看來他的內疾真的是要好了。
謝錦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大抵是爲他開心的,折磨了他這麼久的病魔終於祛除,他應當也是高興的吧。
謝錦低頭又咬了一口肉,只覺得滿口生津,和平時吃的肉截然不同,而偏偏這東西已經被晏江割掉了兩塊,單看外形她也瞧不出來是什麼東西,便問道:
“這是什麼肉?”
“你園裡的胖松鼠。”
謝錦:“!”
一口肉差點噴出來,謝錦頓時瞪大了眼睛,伸出顫抖的手指指着他:“你,你竟然吃我的松鼠,你……”
你這劊手!
這麼可愛的東西也能吃的下去。
謝錦心頭悲憤,她園裡的那些動物,都是她託了商會從大江南北尋回來的,爲的就是讓謝弈在家裡不至於太無聊,閒暇時間還可以到園裡轉一轉,就像是到外面的世界走過了一樣。
那裡頭都是她精挑細選,吩咐人特意照看的,他怎麼就給剝皮烤吃了。
謝錦低頭滿地去找剝掉的皮,轉身環顧了一圈,卻半點影也沒見着,再回過身來,正巧對上晏江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正閃爍着戲謔的光芒。
“……”原來她又被耍了。
謝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看手裡的肉,突然就覺得特別不順眼,泄憤似的狠狠的咬了一口。
“好吃嗎?”他笑盈盈的開口問道,似乎根本不把方纔的事放在心上。
謝錦瞥了他一眼,咬着嘴裡的肉,聲音帶着一點含糊的道:“我本來還擔心你今天會心情不好的,可現在看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算是我白擔心了。”
晏江凝視了她片刻,才微微笑道:“擔心我嗎?”
他伸手移開了手中的烤架,將那些剩下的肉翻了個拿下來,手中的匕首靈巧的削着上面的肉片,而那雙一直都未曾反射過火光的黑眸,如今也多了一層璀璨的光彩,漂亮的如同天上最耀眼的繁星,讓謝錦的心神不由爲之一震,一時看的呆了一呆。
“陳兆先今日所提的對我而言也並非難事,沒有什麼心情好不好的。”他平淡的道,然後將削好的肉片堆在碟中,遞給她。
謝錦微微的有些失神,也有些微訝,這還是第一次,晏江不避開一些敏感的話題,主動解釋給她聽。真的是第一次,所以讓她心中起了微微的異樣。
他,周文帝讓他放棄復仇不是難事,那麼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真的感覺不到一點難受嗎?謝錦如是想着,可片刻之後,她想起他的後半句,又覺得是自己想的簡單了一些,沒有什麼心情好不好的,那大概就是不算好吧。
她吃了一塊肉片,頓了片刻,又問道:
“你昨天在行知樓還,我們之間交易的條件便是在事情了結之前,我要一直留在這裡,不過就現在來看,事情應該算是完了吧,畢竟皇上已經封太孫爲太了。”
晏江手中的動作一頓,停了下來,他慢慢擡起頭,很認真很認真的凝視着她,那雙黑眸中就如同有細的漩渦,看的謝錦都有些不自在起來,良久之後,他才道:
“這麼想離開我身邊嗎?”
他的聲音響起,謝錦鬆了一口氣,垂了下頭,又擡起來笑道:“當然,我們不是一路人不是嗎?”
晏江靜靜的望着她,有那麼一瞬間,謝錦似乎明白了今天周文帝在面對這樣的目光時,心裡是什麼感覺。她心中微微悸動了一下,一時竟也沒敢話,良久之後才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事情還沒有了結呢,你,不必急着走?”
“那怎麼樣纔算了結,難道要等到陳瞻順利登上皇位嗎?可是皇上並沒有自己會退位啊,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周文帝雖然被查出胸痹之症後身體衰退,可是他又不是病入膏肓,也不會突然死掉,現如今也只是封了陳瞻做太,倘若他一直沒有事,那麼陳瞻豈不是就要一直等着,那她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會如此。”
“這是什麼意思?”
“陳兆先不會等這麼久了。”晏江突然語出驚人,慢慢的解釋道:“他並非是胸痹之症,是有人下了毒。”
“什麼?”謝錦心頭一驚,如同掀起驚濤駭浪,腦海中思緒翻轉,突然道:“難道是平王?”
不等晏江回答,她這個問題就在心中立即被證實。
是了,是平王,他掐的時間剛剛好,如果是有人下毒,那肯定就是他,不然他怎麼敢在這種時候逼宮造反,挑的時間又那麼巧。逼宮事關重大,事發前他肯定要準備許久許久,無論是宮外還是宮內,都要安排好,裡應外合,還要收買那麼多皇上身邊的人,肯定要下很大一番功夫,他肯定是早就有逼宮的打算了,讓人給周文帝服了慢性的毒藥,然後太醫院的人同樣也被收買,不他是中毒,而是胸痹之症。
只怕今天周文帝已經有所察覺了,不然他也不會像是安排後事一樣急着交代了這麼多,那照這麼,陳瞻很快就會繼任君王嗎?
一時之間,謝錦只覺得驚心動魄,這官場果然是風雲詭譎的,皇室一旦爭鬥起來,總是讓人覺得心有慼慼。
“此事暫不必提了。”晏江轉移了話題,忽然問道:“要喝酒嗎?”
吃着烤肉,喝酒最好,雖然謝錦又明白了一件朝中事後沒有太多心情,但喝酒總是能讓人心情緩和一下,便點了點頭:“來點吧。”
晏江打了個響指,片刻之後就有一道黑影過來。
“去廚房讓人送兩瓶酒過來。”
那黑影領命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竹林中。
謝錦淡淡的瞧了一會黑影消失的地方,才瞥着他道:“原來我這家裡已經都是你的人了。”
雖然早知道會如此,可親眼看着,還是讓人不怎麼開心。
晏江一笑,道:“你大可以用他們。”
“那還是別了,我要是真讓他們去辦點什麼事,還不是一轉眼就傳到你的耳朵裡,纔不要。”
晏江聽罷失笑,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片刻之後,廚房就有人送了酒過來,兩人一人一瓶,看着頭頂上的天色漸漸暗下,渾身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樣,充滿了憊懶,一點也不想動。
或許是經歷了一天的事情,兩人的心神都有些疲累了,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酒,謝錦也知道了晏江的許多事,加上和他的交易,知道他不會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所以減少了對他的防備,而晏江因爲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也懶得再去隱瞞與遮掩,所以,兩人之間自決裂以來生出的那層隔閡,就這般莫名其妙的褪去,現在反而是他們交談最真實的時候。
謝錦會跟晏江將氣在現代發生的一些趣事,當然都是她改編過的了,晏江沒有參與她的兒童時期,自然就認爲這是她時候發生的事情了。而他也會毫不避諱的同她起自己時候的事,不講那些年被折磨的悲慘時候,而是講他這些年在大江南北來回的奇遇。
僅管謝錦的實際年齡是比晏江大一些的,但她去的地方真的沒有晏江多,甚至連一半都不到。而這古代最原始的地方更是她在現代體會不到的,所以聽的很是入迷。
她嚮往於南蜀熱辣的口味,美麗的蜀江,飄飛的山桃紅花,着迷於巴國內神奇的植物與動物,奇妙的風俗與衣着。甚至再往南邊,他還看過大海,謝錦知道他已經走到現代的深圳或者是香港的地界了,不過這個時候那裡還沒有開發,大家都比較懼怕海上的風浪,那裡的人是很少很少的,他也僅是在那裡待過很短的一段時間便回來了。
除此之外,他以前中毒的時候,需要找一些很奇怪的植物做藥引,沒少攀爬過山林,危險的事情他一點也沒講,都是講得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加之他聲音低沉悅耳,很容易便讓人聽的入了迷。
一邊聽着,一邊一口口的喝着酒,漸漸的,謝錦便有些微醺起來,但耳邊他的聲音依舊是很清晰的,所以也就沒有打斷,依舊看着月色,很認真的聽着。
慢慢的,時間一點點緩緩的流逝去,謝錦眼前出現了一圈重影,回過頭來,只瞧見晏江距離她很近,相挨着坐着,淡淡的溫暖從他身上傳過來,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她忽然低頭笑了一笑,覺得很開心,可是才只開心了片刻,不知爲何她又覺得很難過,重新擡起眼眸去看他。
月色繁星,今天是個好天氣,他的臉龐微微有些發亮,十分的秀美清雅,謝錦雙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他靠的越來越近,很近很近,就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碰觸到她一樣。
謝錦臉蛋不受控制的一紅,整個人都有些發熱,可是很快,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即渾身豎起尖刺,十分防備的一巴掌拍了過去:
“混蛋,不準親我!”
“……”
晏江難得的,有些無語的望着她,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謝錦已經是醉了,不知道是想到了哪裡,還要伸手打人。而聽到她的話之後,他又不由失笑,是確定她真的醉了,產生了幻覺,亦或是,想到了曾經發生過的場景。
不知怎的,突然就起了逗弄之心,他眼眸中浮現出一絲戲謔,真的靠過去,問道:
“你看到什麼了?”
許是這回是真的靠的近了,謝錦不按常理出牌,一巴掌又拍了過來,所幸晏江武功已經回覆,輕輕往後一側,謝錦手上使得力氣十分大,這一下撲了個空,一頭栽倒在了他身上。
淡淡的溫暖的氣息相觸,兩人皆是一怔,但很快,謝錦又不按常理出牌,她伸出手使勁的推着晏江,看那個方向似乎是要把他推到湖裡去。
她自己發酒瘋,晏江不是第一回看見,現在也不配合,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只笑看着她自己玩,於是謝錦就使勁推推推,擁有武功的人就算再瘦也不是尋常人推的動的,他不動如山,謝錦自己卻推上了癮,推着推着,不知怎麼的,又認清了眼前的人,立即停下了動作。
“你走吧,我要睡覺了。”罷,她雙手擡起,攬住了他優美的脖頸,腦袋一側,趴在他懷中睡了過去,很快就呼吸便平穩下來。
晏江靜靜的任由她擁着,想着她最後的話,不由輕聲一笑,月色打在他的笑容裡,是別樣的驚心動魄的美麗,是連星月都忍不住要羞愧的瑰色,湖面波光粼粼,四野無聲,只有夏嬋輕鳴,一陣一陣,極有韻律。
良久之後,他才慢慢的伸出手,輕輕環在她腰間,聲音很淺很淺的道:
“睡吧。”
*v本\文5來自\*/**\ .G ZB Pi. bsp; Om ,更4新更2快3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