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德妃見孟雲遙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毫無貴女雅緻之態,不由有些失望。
她千挑萬選出來的兒媳婦不但不能幫她兒子玉成大事,反像朵禁不住風吹雨打的花兒,事事還得她來護着……
“德妃。”
“臣妾在。”蕭德妃拉回思緒,忙跪下請旨:“今日之事,雖錯在雲遙,但臣妾亦有過錯。還請皇上責罰臣妾,誦經禮佛爲趙美人和小皇子祈福!”
景仁帝見蕭德妃一臉真誠愧疚,又主動請旨爲趙美人祈福,點頭道:“‘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德妃你有此覺悟甚佳。
朕便允你之所求,爲趙美人祈福七日。日後以德服人,也莫忘教導晚輩宮人。”
“臣妾謝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雲遙見蕭德妃絲毫沒有替自己說情的意思,也順應說自己無德,心漸漸涼下來。
景仁帝卻見不得孟雲遙如喪考妣的模樣,大手一揮,便道:“來人,送他們回府!”
底下的嬤嬤、小太監見景仁帝眉宇都是不耐之色,忙上前要拖着孟雲遙姐弟走。
“放開我!放開我!”她不能走,走了就再也不能進宮了!
“陛下!”孟雲遙從宮人手裡掙扎開,衝到景仁帝面前,哀求道:“陛下,臣女懇請陛下明察秋毫。
娘娘無緣無故摔倒,三妹突然相救,豈不是太過巧合了?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爲之啊!”
言外之意,是顧寶笙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計來博取同情的。
景仁帝被氣笑了,“孟雲遙,你說朕識人不清,不辨忠奸?”
“臣女不敢,只求陛下還臣女和弟弟清白。”
“你覺得寶笙這身子,還能一心三用,既推了趙美人,又推了你弟弟,再自作自受的救趙美人?”
“臣女……”
“拖下去,朕再也不想見到你!”
“陛下!陛下!”
顧寶笙腿受了傷,不便前去宴會,蕭德妃便命人擡了她的步攆送顧寶笙去德音宮休息。
據說,元容太后思念女兒,每日都讓人去德音宮打掃殿堂,修剪花枝。
顧寶笙從前只是聽說,如今細看,方知此言不虛。
“山花山開春未歸,春歸正值花盛時”,不是山茶豐茂時,德音宮的山茶卻遍地盛開。
日光煦暖,涼風漸起,綠竹猗猗,山茶簇簇。
柔白山茶千朵萬朵層層疊疊圍在綠竹枝頭,無雪映紅梅之風姿綽約,卻有“白銀盤裡一青螺”之清雅脫俗。
顧寶笙不由問:“可是夜裡有匠人搬了暖炭火來侍候?”
身邊兒的宮女剛想回答,便有人飛快小跑過來,大喝一聲,“哪家的姑娘?見到太子妃娘娘竟敢不跪下行禮!”
遠遠的,顧寶笙就看到了對面一頭,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包裹着的細長身影。
眉眼柔和如碧波,紅脣豔麗如春紅,有女子的婉約嬌柔,亦有婦人的嫵媚窈窕。
顧寶笙從來想不到,當年怯怯跟在她身後,比鄭繡蓮還我見猶憐的餘若水,有一天會有這樣雍容瑰麗的妝容。
清雅秀氣的中上之姿突然華貴富麗起來,又是如此巧合的與餘若水相遇。
她不想跪下,也不願跪下。
身邊兒的宮女忙行了個禮道:“姑姑大恩,這位是顧丞相府上的三姑娘,剛纔受了些傷。奴婢是奉陛下和德妃娘娘的旨意,親自護送三姑娘過來養傷的。還請姑姑多擔待擔待!”
問話的是雲鶯,顧寶笙上輩子就知道這主僕二人的伎倆。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雲鶯是惡僕刁奴,餘若水就是善解人意的大家閨秀。
眼下,顯然她們又要故技重施了。
遠處的餘若水慢條斯理的往前走,慢吞吞的問身邊兒的胡嬤嬤,“都查清楚了,是她吧?”
胡嬤嬤點頭,肯定道:“沒錯,殿下那日拿的面紗就是從紅袖樓底下的出雲河拿回來的。千真萬確,是顧三姑娘的。”
餘若水勾脣一笑,“那好,咱們去會會她!”
“擔待?”雲鶯細長的眉眼掃了眼步攆,歪着嘴不屑道:“宮裡的步攆都是娘娘們坐的,憑哪門子的姑娘受了傷,還得坐步攆養傷去?
香玉,你是宮裡老人兒了,怎麼人家騙你說受傷,你就信了呢?
是打量着咱們太子妃娘娘好欺負,你‘拿着雞毛當令箭’又拿了她銀子,偷偷把步攆拿出來給人家坐吧?”
香玉有理說不清,顧寶笙也垂頭在一旁不吭聲。
雲鶯挑到個軟柿子,捏得更高興得意了,“三姑娘,您別裝了,好好兒下來給太子妃娘娘跪着行個禮,娘娘不會怪你的!”
“雲鶯,瞎說什麼呢!別嚇壞顧三姑娘了!”
餘若水步步生蓮,滿面春風的走過來,擡步攆的太監也只得將步攆放在地上。
“臣女見過娘娘,有傷在身,不便行禮,望娘娘見諒!”顧寶笙微微頷首,脖頸淺淺露出一截亮色雪白,晃得人睜不開眼。
這樣驚爲天人的雪膚雅姿,從前有個人也有過。
那個人是顧眠笙,不得好死,這個人是顧寶笙,她同樣,也不會放過。
餘若水並不生氣,反從手腕兒上褪下一個翡翠鐲子,親自走過去,拉起她的手給她戴上。
她溫聲細語道:“妹妹年紀小,又身子弱,本宮的婢女不懂事,倒讓妹妹吃罪了。
這鐲子,算本宮替她給妹妹賠禮了。妹妹可千萬別見怪!”
皇宮之中的姐妹相稱,大多是同侍一夫的正室與妾室。
餘若水是太子妃,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顧寶笙輕輕的推開,“臣女不敢見怪!婢女無狀是她自己輕浮了,娘娘端莊賢惠,與此無關。
故而,臣女也不能收禮。臣女是剋夫女,又是不祥身,不能與娘娘姐妹相稱,望娘娘恕罪!”
餘若水進宮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有人拒絕她的禮物。
偏偏,這個人說得在理,字字懇切。
若是她以權壓人,非要她收下,那麼不免有人心存疑慮。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即便顧寶笙只是低頭行禮,言語軟糯,只是個小丫頭,可她見到她的心情卻十分不舒暢。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東西,都要被人奪走一樣,整顆心都惴惴不安。
餘若水收回鐲子,並不勉強,只道:“那你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