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菲捨爾舉槍瞄準地窟怪物,高聲大喊。
“別動”,鄧飛也緊張的舉起他那隻從未開過的槍,高喊着。想了想,他又添上一句:“舉起手來。”
羅亦安與妮莎仍在目視光牆,神情如癡如醉。
“#¥%#¥—*—……%¥”,一連串古里古怪的聲音自那怪物嘴中冒出,躍動的光牆上突然出現了一行希伯來文字:“動了!它動了!神啊!一萬年過去了,你的榮耀再度光臨你的國度!”
地窟怪物再度說出一行古怪的話,屏幕上跳動的字打出兩個希伯萊詞,它是:“確認、無誤。”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屏幕上字詞的含義,它是在翻譯地窟怪物所說的話。
然而,衆人的驚奇還未平復,突然間,石屋內又響起一個空洞、機械的聲音:“確認、無誤。”這個單調的聲音活脫脫模擬着羅亦安說話的腔調,然而語氣音調轉換之間卻顯得格外生硬空洞。
羅亦安心中一動,跟着那機器的腔調複述道:“確認、無誤。”
像是突然打開了一道閘門,像是無聲電影霍然進化到了有聲時代,靜寂的大廳裡突然轟響起無數希奇古怪的聲音。那聲音連續不斷,上一句話的尾音還未消失,下一句話接踵而至,綿綿不絕,令人震耳欲聾。仔細分辨,有幾句話依稀可辨,那就是:“芝麻開門。”那正是羅亦安他們用各種語言說出的話。
“停”,羅亦安在其中一種音調上喊出了停止聲,屏幕的躍動霍然停止。一連串符號接二連三的閃現在屏幕上,其中尚有一些圖片。“停”,當屏幕上顯示出芝麻的圖案時,羅亦安再度喊停。此時,那地窟人已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走進那道光牆。
妮莎恐懼的躲入羅亦安身後,膽怯的偷望着戴着眼罩的地窟人。對方的皮膚慘白,五官一點不分明,見不到隆起的鼻子,該是眼睛的地方現在戴着個墨色的類似摩托車手帶的防風鏡。如果沒有這個防風鏡,那張平板的臉上,真找不見眼睛所在的位置。現在他那張臉正貼在光牆前方,與羅亦安的鼻翼僅僅隔着這道虛幻的光牆。
羅亦安手上尚拎着地窟人的腰帶。他見到地窟人身體有些搖晃,略一猶豫遞上了對方的腰帶。腰帶穿過光牆,地窟人卻不伸手接過,反而後退一步,任腰帶墜落於地面。他方纔撿起系在腰上。
羅亦安後退半步,立刻對着屏幕繼續說話,時而更換語種,時而與妮莎低聲商議,由她將自己的話翻譯成另一種語言。
地窟人似乎明白了羅亦安的意思,他後退半步,靜靜的等待着羅亦安與神秘的未知,在屏幕上交流,推敲着語言。直到屏幕上打出一行完整的連貫的英文字母:“以主之名”。
這句話裡的“主”,還有另一個翻譯方法那就是“神”。
羅亦安退後半步,擡手最謙讓態,示意地窟人上前推敲自己的文字。那地窟人顯然駕輕就熟,他發出類似於蝙蝠的啾啾聲,只花了羅亦安的四分之一時間,便推演出自己的文字與語言。
“我們是‘神’,真正的‘神僕’,你們是誰?爲什麼來到這裡?”那地窟人自稱是卡姆人,他劈頭就問。
羅亦安與菲捨爾相互交流了個眼色,菲捨爾揚手謙讓着,自己後退小半步。
“‘神’在哪裡?”,羅亦安舉步上前,驚疑未定的問。
“飛走了”,卡姆人失魂落魄的反問:“你們不是‘神’派來的使者嗎?怎麼會平安進入這裡?我們用了一萬年仍未能回到這‘神’的寶座。”
這扇大門是如何打開的,菲捨爾尚末不着頭腦,聽到對方用了一萬年的時間仍未打開這扇大門,不禁陣陣恐懼。幸好他沒有在大門口魯莽行事,否則,那點炸藥怎麼可能奈何這扇大門呢?說不定反而引發不測之災。
“‘神’的權杖插上了永恆的時光機器,‘神’卻沒有來,來得也不是‘神’的使者,原來我們只是一羣‘神’的棄民。”卡姆人沮喪萬分的說。屏幕上同時躍動着相關的英文單詞,虛空中,一個未知的存在用單調乏味的腔調重複着這些話,那語調就像是沒睡醒的羅亦安,在用英語說夢囈。
通過這堵光牆,這扇虛擬的屏幕,羅亦安與卡姆人斷斷續續交流着。
“神”存在的時候,卡姆人仍處於矇昧狀態,對“神”呈現的大能懵懵懂懂。他們說不清楚當時的詳細情景,只知道神選擇了部分僕人,依靠自己的大能,在地球內部建設了多個這樣的基地。這羣遠古人類在神的帶領下,製作着“神器”。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過了幾代人,也許過了數千年,終於有一天,神打算離開這裡,接着就是天本地裂般的震盪。此後,地窟內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的同伴都不見了,只剩下卡姆人。
卡姆人不知道自己怎麼誕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獲得知識的,只知道在遠古時代,自己在地窟深處生存,他們沒有時間概念,只知道聽從神的召喚,在某個時間內,從地底下爬出來,幫神挖洞,修建地窟。當他們幹累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那間通向無盡地窟的房間就是他們平常上下的通道。
神離開時,他們已經具備了核技術,能夠製造出很微小的高能核電池,然而,自從神離開以後,他們的科技再也沒有進步過。日赴一如,他們研究着神賜予他們的那些設備。一萬年過去了,他們已經將這些設備的原理研究透徹,越瞭解,他們越是欽佩神的大能,越是想重新回到這裡,搞清楚神留下的其餘設備。
然而,他們一直被阻於那層光網,每當他們升到洞口,光網便毫無預兆的亮起,爲此,他們曾嘗試從各個方向進入這座須彌之城。
這座房間的地下、通向地心熔岩的洞壁上,他們已經挖掘出多個地道,然而,在這個零度空間裡,根本別想向上攀沿。試圖想從這個洞壁爬上來的卡姆人常常在完全失重狀態下,被分解成一個個分子,消失在空氣中。
他們也曾想從這個地窟頂部進入,畢竟這座洞窟是由他們挖掘,然而不知爲什麼,每個靠近中央通道的卡姆人常常會無緣無故的自爆。經過無數代的研究,他們發現,自爆的原因源自於他們的腰帶,那個維持他們在惡劣的地底生存的能量系統。他們按神的指示打造出來的這條腰帶,可以提供熱量、能量供他們在地底來去如風碎石如粉,併爲他們提供保護。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每當他們靠近中央通道,他們的身體就會被腰帶引燃,化爲灰燼。
卡姆人聚集了無數精英,試圖找見神設計這條腰帶時所埋下的邏輯炸彈,但他們至今仍未解決這個難題。
當初,羅亦安他們抵達中央通道時,遇到的正是卡姆人在外圍巡邏的一個同伴。隨後,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卡姆人,突然發現,神的權杖插上了時光機器,也就是通道口那個鐘錶,整個地窟防護突然解除。剛開始,他們認爲這是神的使者重歸故地,於是派出了探路者試圖聯繫。然而,三名探路者無故墜落。此後,卡姆人的大隊人馬趕到,遭到了羅亦安他們的劇烈抵抗。由於卡姆人搞不清楚來者的身份,所以,他們沒有動用武力。
眼前這位卡姆人是被通道口突然亮起的燈光閃暈的。許多同時被閃暈的卡姆人隨後恢復過來,他們向着通道口挺進,並試圖與羅亦安他們交流,但這個交流聲淹沒在陣陣槍聲中。而這位卡姆人對光的反映比較強烈,他一直昏迷着,沒想到卻避過了隨後的一劫。
“你們不是神的使者,那爲什麼會有‘時光之軸’?爲什麼能夠毫無損傷的打開虛空之門?”那位卡姆人迷惑的問。
羅亦安對前一個問題充滿疑問,對後一個問題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卻不願說明。他避重就輕的反問說:“那根時光之軸,哦,我們叫它降魔杵,當初它是被‘神’拔下來的嗎?”
卡姆人搖搖頭:“大變故發生前,忽然,有一個地面人發了瘋,他衝出來拔下時光之軸,跑進了升降梯,快速的升到地面。隨後,地窟內陷入一片混亂,有許多人追出去,也有許多人在祈禱。我們卡姆人見不得陽光,根據上古時代的記載,當時的酋長要求我們迅速回到房間內,進入更深的地下,等待神的裁判,因爲防護設備就要啓動了。很快,這裡發生了大震動,神隨後拋棄了我們,永永遠遠。”
卡姆人這番話,羅亦安半是猜測半是推敲,才復原了他原來的本意。按照這番話推測,神在毀滅這個地窟前,少數幾個地面人瞭解到了內情。他們搶先拔出了那根時光之軸,也就是整個地窟的安全防護鑰匙,並在核襲擊前逃離了地窟。地窟內的安全裝置隨後開啓,核爆雖然摧毀了地窟上層的能源系統,但整個地窟卻在安全防護系統的支持下挺過了這次核爆。
也許,正是那些逃離地窟的聰明人,他們在地面上散佈文明的火種,於是,地面上的人類緩慢的,但是無可阻擋的前進着進步着。而卡姆人躲入了地下,他們不再與其它的文明進行交流,所以,上萬年以來他們沒有更快的進化,僅僅是搞清楚了已知的知識。
文明,只有在交流中才能進步,固步自封只會停滯不前,這又何嘗僅是卡姆人的悲劇呢?
“神”當初毀滅這裡的意圖就是想毀滅他們存在過的證據。按照卡姆人的說法,當時地球上不止這裡一個地窟,巧合的是,現在地面上至少有三處史前核爆炸的痕跡。
卡姆人介紹完自己,彷彿用完了渾身力氣,他緩緩地癱倒在地上,嘴中仍喋喋不休地追問:“你們真不是‘神使’嗎?”
羅亦安擡起頭來,憂鬱地有菲捨爾交換了目光,開口問那卡姆人:“這裡的光線對你有害嗎?你是否受了傷?我該怎麼醫治你。”
“我要死了”,那卡姆人回答:“這裡的光線對我們沒有損害,但我已經受了很重的傷,我身上的細胞都在震顫,我的骨頭馬上就要碎裂成塵……
……我已經離不開這個房間,但死在神的寶座下,我感到榮耀。我只擔心我的族人不知道這裡的變故,我請求你們,別帶走這裡的一粒塵土。我的族人以守護者自居,如果你們無法與我的族人溝通,觸動了這裡的物品,我擔心會給你們帶來大禍。
請讓我多說幾句話,讓這神器記住我的語言,我希望你們能夠使用這神器學會我們的語言,與我的族人溝通,告訴他們這裡發生的一切……”
羅亦安平靜地回答:“抱歉,你這項要求我們恐怕無法完成,我觀察了一下,你們的語調類似於超聲波發出的聲音,人的聲帶無法發出超聲波來,所以,你不能死,你要留下名來,告訴你族人這裡發生的一切。”
羅亦安也經過了那種震顫式的灼痛,他明白,只要求生意志強烈,是能夠挺過那段痛苦的。不僅如此,挺過去後還大有好處。這好處就是,自那以後,他身體好像一個大電瓶,帶滿了電荷與電壓。也許正是這種奇妙的人體結構,讓這扇須彌之城的大門輕鬆大開。
科學研究表明,人體本身就類似於一個機器人,細胞內的遺傳密碼就像是這部機器人的程序。不同的遺傳密碼(程序)決定這部機器的外貌與功能,以及身體狀況。人體的每個細胞表面都帶有電流,細胞間通過電荷的傳遞完成營養物質的輸送與傳導。理論上,如果人體細胞的電荷排列一致,那人體就能釋放出上千伏的電壓。但如果真的做到人體細胞電荷排列一致,那細胞間營養物質的傳導也就中斷了。
羅亦安的身體承受了那劇烈的震盪後,忽然之間,他全身細胞能依靠意志力激化,向外輸出高電壓、高電荷,而他本身卻沒有不良感覺,這正是他把手放在門框上,能夠打開門的原因。也許,這與他的身體細胞曾經受過一次秘族的激化有關。
不過,這裡面的奧妙關係到須彌之城的安全,在羅亦安沒有發現卡姆人的善意之前,他決不會將其透露給這位垂危的卡姆人,只好單純地鼓勵卡姆人活下去。
但羅亦安的努力沒有成功,卡姆人慢慢地萎靡下去,忽地,他縱身一躍,躍出了白石大道,飄浮在空中,漸漸地,他的身影變淡變稀,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空中唯留下那條腰帶尚在飄浮。
在卡姆人躍出的那一刻,羅亦安提高了嗓門,問:“你知道‘亞特蘭蒂斯’這個詞嗎?你知道……”
卡姆人似乎聽到了羅亦安最後的話,他盡力掙扎了一下。然而在虛空之中,這種掙扎毫無效果。看着他漸漸變淡的身體,羅亦安低沉下來,不甘心的將他剛纔未說完的話補充完畢:“……你知道亞特蘭蒂斯人去了哪裡?他們是‘神’,抑或是‘神僕’,也許是‘神使’……”羅亦安的話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已微不可聞。
“亞特蘭蒂斯?”虛空中未知的存在重複着這句話,屏幕上的文字想法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排山倒海的涌了出來,遠古的符號文字、圖畫文字、拼音文字、象形文字閃電般變幻着,其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給。以羅亦安的神經活躍程度,仍看得頭暈眼花。
突然之間,那字跡不僅在屏幕上跳動,甚至在羅亦安的腦海裡也跳躍着、閃動着,那跳躍的速度更快,然而,這次他卻追上了對方的速度。
“是這個詞”,他在心底裡無聲地說。
屏幕的跳動嘎然而止,彷彿它聽到了羅亦安心底的聲音。
一陣陣頭暈目眩涌來,還夾雜着陣陣噁心,羅亦安窒息一般喘不過氣來,面色蒼白的扶住了其中一張工作臺。
“天呢,我體內植入的芯片與這個可怕的玩意兒接駁上了”,羅亦安心裡恐懼的想。
“不錯,芯片人,我剛纔讀取了你的記憶,你的號碼是多少?”房間內恢復了寂靜,屏幕上的字不再跳躍,在羅亦安腦海裡,那個未知的聲音仍在響徹着。妮莎見到羅亦安搖搖欲墜,搶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身軀,鄧飛也顧不得緊張,攙住了他的肩膀,唯獨菲捨爾目光遊移,打量着工作臺上的器物。
“你當這是納粹集中營?人類還需要編號嗎?”羅亦安鼓足了勇氣在心底暗問:“你是誰?”
“神所創造的物體啊,你們只是一件卑微的工具,什麼時候有了膽量,敢質疑我的存在?”腦海裡那個聲音轟鳴着,羅亦安只感到四肢發軟,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