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放假兩天素素也沒有閒着,她在家裡拿着筆在紙上不停地畫着。畫了幾筆,看了幾眼又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家園回來時見書房內滿地都是一團團的紙球就笑了,他沒去打擾素素,自己到廚房去,直到飯菜都準備好了才把素素從書房裡拉出來。

他把地上的紙團收拾進紙簍內,安慰道,別想了,想破腦袋也沒用。設計經驗不足,這是中國橋樑設計界的現實。你瞧人家國外,每年超大型的橋樑設計至少也有十來座吧。你再看看咱們中國,三五年纔出這麼一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經驗是靠積累的。就像醫生看病,要是沒有病例,誰也成不了主任醫師。可就算這僅有的設計案例也都被中央一級的設計院所給壟斷了,根本就輪不到像宏遠和萬年青這樣的公司……

我知道你說的都在理,素素打斷道,可我就是不甘心。肉送到你嘴邊,就因爲太大塊了,不知如何下手,就這麼被別人端走,然後看着他們怎麼橫一刀豎一刀地把它吃完。你說誰受得了。

家園說,不要說你們了,我們也不甘心。可是有什麼辦法,實力擺在那兒。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們萬年青準備放棄了。

儘管家園說得很隨意,素素還是不免吃了一驚。萬年青還算得上是有實力的大公司,它都要放棄了,那宏遠呢?也許明天上班她聽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路鷗宣佈放棄這次的競標。

素素有點心灰意冷,她勉強打起精神吃了幾口。家園從包裡拿出一封信說,剛到樓下信箱,是你爸媽寄來的。他捏了捏信封,又說,挺厚的,像是夾着什麼東西。

素素拿着信躲到書房裡,她怕爸媽又在信裡催她結婚。她不願意家園見到傷心難過的樣子,她知道家園已經很努力了,她不想再給家園任何負擔。

家園見書房裡關天也沒動靜,他擔心地敲敲門,喊了一聲。素素聞聲開門。家園見素素的臉上並無平日接到家信後常留有的淚痕,稍感放心。不過他剛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起來,他見素素神色異樣,略顯激動,顯然在極力壓制着什麼。

家園一臉狐疑,正待問,素素卻說沒什麼事。她叫家園不要擔心,不過她現在需要時間獨自處理一些事情,還要家園沒事時不要打擾她。說完又關上了門,家園聽到書房的門被反鎖的響聲。

是她家裡出什麼事了,不想讓我知道?可瞧着又不像。是她爸媽又給她介紹男朋友了?這倒有可能。之前她說起過這事,還笑着說我要不抓緊她可要跟別人跑了……

家園一邊吃着飯一邊胡思亂想。他看看書房緊閉的門,又看看牆上的壁鐘,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收拾一下,上班去了。

沒過多久,平江市**收到了萬年青集團的競標書。緊接着宏遠集團幾乎也在同一時間發出了自己的競標文件。

至截標日期,平江方面共收到九份關於跨海大橋設計方案的競標書。其中國外設計公司發來的有五份,另有兩份是國家級設計院所的方案。

按原定開標和評標程序,平江市**將按投標的時間順序一一揭開各個方案,並請每個設計單位詳細介紹設計的理念和技術特點。宏遠是最後一家投標的,被安排在最後。在宏遠前面的是萬年青,它僅比宏遠早一天發出標書。

葉子開玩笑說,如果最終結果要在我們倆家之間選擇,那定是我們萬年青,因爲我們比你先行一步了。她還問路鷗有沒有信心。路鷗搖搖頭,說他不知道國外同行的情況,只能等看了他們的方案後才能下定論。不過以他對國內橋樑設計界的瞭解,希望不大。葉子深表同感。

開標日定於十二月二十日。這次的元旦與春節捱得很近,市**希望在兩節之間將這件事定下來,也讓大家輕輕鬆鬆過個新年。

這天,位於平江步行街的大劇院座無虛席。在這裡將向世人揭開期待已久的平江市跨海大橋設計方案。各家新聞媒體聞訊趕來,將這座能容納二千多人的大劇院圍個水泄不通。

主席臺上橫掛着一幅巨大的屏幕,每個方案的每個細節都會通過這個屏幕向外界展示。

參與投標的設計單位都在前排就座。路鷗帶着曉婭和工程部的一幫人在規定的位置落座,低聲談論着。他們的神情似乎相對平靜,也許是對於中標並沒抱多大希望的緣故,而能親自參與大橋的設計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是最大的褒獎。

路鷗瞥了一眼旁邊的幾個空位,引導牌上寫着萬年青三個字,看樣子葉子他們還沒到。

半斤八兩,都是陪襯的角色,路鷗心想。

不一會兒,葉子他們也來了。她也帶着一幫設計人員,家園自然也在其中。見到路鷗他們,葉子微笑點頭示意。路鷗也點頭回應。

家園走到曉婭和素素身邊低頭說了幾句就走開了,素素一直微笑不語。

主持人宣佈開標,隨後工作人員擡上來九個箱子按序一字排開,每個箱子上都貼有封條。工作人員打開了第一個箱子,主持人宣佈是一家日本的設計公司。

日方代表走上主席臺,陪同他上臺的還有一位女翻譯,她要做的是將代表所說的每一句話同聲傳譯給大家。只見他從箱子裡拿出一張圖紙,平鋪在高清晰度的幻燈機上,屏幕上立時出現一座鋼索斜拉橋的圖形。這座橋氣勢恢宏,遠遠望去像只欲展翅飛翔的巨鳥。不愧是國際大公司的作品,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這隻巨鳥似有魔力一般,大廳裡瞬時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個日方代表在嘰哩呱啦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幸好有翻譯的幫助,大家才明白他的意思。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羅素素他們一見到日本公司的作品,微微一笑,彼此傳遞一個會意的眼神,只有他們明白其中的含義。再看家園他們,也是如此。

每個公司享有半個小時發言的時間。接下來便是丹麥設計公司,其作品讓人領略到一種樸素浪漫的風格。

緊接着就是美國人、德國人和法國人的作品,同樣各具風格。

時間過去了三個小時,外國公司的作品都已粉墨登場,剩下的四個方案都是本土的。路鷗他們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略顯忐忑。

待到國內的兩家公司各自介紹了自己的作品後,路鷗和葉子他們一下子緊張起來。前排有人不時在交頭接耳,也有人在跑來跑去像在商量着什麼。他們不尋常的舉動甚至引發陣陣騷動,主持人連續提醒多次才使大廳安靜下來。

輪到萬年青集團時,葉子指派家園作爲代表上臺介紹。家園抻了抻西裝下襬,又整了整領帶上臺去了。他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圖紙地鋪在投影儀上,動作緩慢有序,飽滿而自信。

當第一道亮光打在屏幕上時,大廳裡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一齊聚焦在那幅模型上。對於多數人來說,他們看不出這幾個方案到底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對他們而言,重要的是作爲平江本土企業的萬年青第一次與國際著名設計公司一同站在同一平臺上展開公平的競爭。不管結果如何,這本身就是一種跨越。

不用說這也應該是宏遠集團每個人的心態,若要路鷗在萬年青與國外設計公司之間進行選擇的話,那他更希望是萬年青能勝出。

路鷗看到萬年青的設計方案時,不覺一震。他連眨幾下眼睛,閉上眼,用兩指在鼻樑處輕捏了幾下。

哦,也許是錯覺。這些天忙着設計方案,沒怎麼休息。今天早上到現在接連看了幾個小時的設計,是眼花了。他想。

他睜開了眼,屏幕上呈現的還是那幅他不願意看到的設計。不,確切的說,他是希望看到這一幅設計,並且是迫切地希望。就在此前的一個月時間裡,他基本上就是和這幅設計一起度過的,他清楚地記得面對着這幅設計他們度過了許許多多不眠之夜。此刻,這幅設計還躺在臺上的最後一個箱子裡,等待着它的主人去開啓,向世人揭示它的奧秘與神奇。可是這幅設計卻提前出現了。

路鷗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工作人員開錯了箱子,把原本是宏遠集團的箱子當成是萬年青的?但隨即又被他否定了。若說拿錯了圖紙,那怎麼解釋此刻站在主席臺上的家園面對着它在滔滔不絕地闡述着。顯而易見,家園對它是相當熟悉的,這是一份萬年青集團醞釀已久的方案。若說有所不同,那只是在一些細節上有些出入,主體結構卻如出一轍。就像是一對雙胞胎,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來。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路鷗心裡嘀咕着。他朝羅素素望去,素素也是一臉震驚。他又看見工程部的人也都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只有曉婭不明就裡地聽着家園的報告。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路鷗打了個冷戰。

宏遠集團的席位上出現一陣騷動,家園的講解被迫中斷,主持人不得已提醒宏遠的人安靜。

曉婭這時才注意到身邊的人的異樣,她見路鷗鐵青着臉,其他人在茫然地面面相覷。她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

宏遠的人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再去看屏幕上一幅幅變幻的圖片,他們都低着頭默不作聲。曉婭感到被一股凝滯的氣流裹挾了,沉重而壓抑,動彈不得。

誰也不知過了多久,主持人邀請宏遠集團的代表上臺報告時大家纔回過神來。宏遠集團的人並沒有上來,主持人又重複一遍。工程部的人都看着路鷗,路鷗陰着臉,沒有表態。原定代表宏遠集團的是羅素素,她猶豫片刻,還是站起身來要往臺上走去……

等等,路鷗沉着臉叫道。我去,他說。

就連葉子也不明白爲什麼路鷗要親自上臺講解,這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報告,是要用深厚的專業知識對設計的理念和技術作出闡述,顯然路鷗並不具備這方面的素質。參與平江跨海大橋的設計是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力和精力的,她知道路鷗爲此次競標準備了好幾個月。如此鄭重其事卻在最後緊要關頭如此隨意,她實在猜不透路鷗到底想幹什麼?

路鷗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圖紙,他半展開着,瞄了一眼又合上了。半天,屏幕上並沒有打出大家所期待着設計圖案,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路鷗看了一眼羅素素,在宏遠集團每個人的臉上緩緩地掃視了一遍,又看了看葉子,接着又低下頭在想着什麼,半天也不見動靜。在主持人的催促下他才擡起頭來。一種難以言語的表情停滯在他臉上,他雙手緊握着圖紙,微微顫抖着。也許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圖紙在他手裡已被扭成了一團。

又過了一會兒,他似乎下了最後的決心。他拿過話筒來打開了按鈕,他張了嘴,沒人聽到任何響聲。原來話筒的按鈕本就是開着,被他關上了。他拔弄了半天也不知道話筒到底是開着還是關着。主持人上來幫他開了按鈕。

我……我……,路鷗終於說話了。我代表宏遠集團決定……決定……,他每說一個字似乎要付出萬般的努力,以至於來賓甚至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臺下傳來了陣陣嗡嗡的紛擾。

我決定……決定放棄這次競標,路鷗說道。這次大家聽清楚了,可是大廳裡死靜一般,就像大家還是沒聽懂路鷗在說什麼。

我代表宏遠集團決定放棄競標,路鷗重複道。說完他也不看任何人,徑直穿過人羣出了會場,將一張張驚愕無比的面孔拋在腦後。

路鷗的決定在平江掀起了軒然大波。當宏遠集團的人想要找路鷗時才發現他不見了,就連曉婭也找不到他。

只有羅素素一人驅車來到郊外那個不知名的湖邊,果見路鷗正仰躺在湖邊的草地上,一動也不動。看樣子他躺在這裡很久了。湖面上空有三五成羣不知名的水鳥在低空盤旋着,長喙在水中輕輕一點便撩起一隻魚兒,一仰脖子吞了下去,發出嘰嘰咕咕的叫聲。

路鷗見素素來了,一骨碌爬了起來,他衝了上去一把抓住素素的胳膊吼道,告訴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素素喃喃着,低下了頭。

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路鷗緊逼道,方案是你最先提出來的,怎麼會跑到萬年青?你告訴我,是你抄襲家園的,還是家園抄襲你的,回答我!路鷗的手抖個不停,青筋暴露,像鐵爪似的緊緊箍住她的手臂。

素素的眼裡涌上的淚水,強忍着不落下來。我沒有抄襲,沒有抄襲,她重複說道。

那就是喬家園抄襲你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萬年青怎麼會有同樣的設計?也許,也許是巧合吧。

巧合?素素,你也是設計界的前輩,你覺得在設計行業裡有巧合這兩個字嗎?

也許,也許是從別的途徑泄露出去的,素素說。她不願意把抄襲的帽子扣在家園頭上,他們之間從來不討論設計方案的事,這也是兩家公司的規定。

與萬年青公司的人有交集的只有你和曉婭,而曉婭她從沒介入這個設計,根本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你告訴我還能是誰?路鷗放開了素素的胳膊。我現在真懷疑你的人格出了問題,要不是你侵佔別人的設計成果,要不是你泄露了公司的方案,你不是總喜歡泄露別人的秘密嗎?路鷗補充說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能這樣侮辱我?素素眼裡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嗎?路鷗狠狠說道,那請你告訴我,方嫂是怎麼知道潘晚和潘晨的事?

我……我……,素素羞愧難當,半天也說不出話來。沉默許久,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來,說,你看看吧,這就是我的設計靈感。這照片是我奶奶去世時我爸媽回老家時照的。你看看他們身後那條小河,上面搭着一個小木橋。你看看這個小木橋是不是和設計方案很相像。

路鷗沒有去接照片,素素又說,我確實不知道萬年青怎麼會有我的方案。潘晚的事是我跟方嫂說的,但我覺得這是兩碼事,你不能拿這事來侮辱我的人格。素素說着說着就哽咽起來。

路鷗望着眼前平靜如鏡的湖面,半晌也沒說話。一隻水鳥停在他不遠處,怯生生地望着他們。他自言自語似地說,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的設計天賦和人格,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件事因爲家園的關係,不能告訴曉婭,我也不想讓方嫂和玉兒爲我擔心,不知道該找誰商量,我真覺得有點無助……

素素從背後環住路鷗的腰,把臉輕輕的靠在他的背上。那現在怎麼辦?她問。

等,路鷗說。只能寄希望於萬年青的方案,不,應該說你的方案不那麼優秀,沒有被評委看上,這樣也許什麼事也沒有。否則,恐怕……

恐怕什麼?

路鷗沒答話,他轉過身來把素素攬在懷裡,說,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素素覺得路鷗的聲音有點顫抖,她打了個冷戰,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來。她只得緊緊地偎在他的懷裡。

路鷗的擔心不幸被言中了。十天後,也就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評標小組的專家通過三輪的投票,萬年青擊敗其他競爭者,脫穎而出並最後中標。

在陳百春等董事的聯名提議下,宏遠集團召開了一次臨時董事會,會議要求路鷗就放棄競標事項向董事會作出解釋。

無奈之下路鷗拿出宏遠集團的設計圖。董事們大驚,這不是萬年青集團的設計嗎?

不,路鷗鄭重其事地說,這是宏遠集團的設計。董事們問是怎麼回事,路鷗沉默不語。

曉婭這事才明白路鷗爲什麼突然宣佈放棄競標,這事定和素素家園他們有關,難怪這些天路鷗老躲着她。這時陳百春插話道,如果說萬年青的設計沒有中標,那也意味着咱們公司的作品也不會被選上,這樣的話倒也沒什麼好說的。可萬年青的作品中標了,換句話說中標的應該是我們宏遠集團。中標意味着是什麼,我想我不說各位心裡都非常清楚。不說公司可以因此而提前上市,更重要的是宏遠集團將一舉進入國際先進設計公司的行列,對日後公司的發展將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現在出現這樣的局面,我想這件事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去。各位和我一樣,不是代表自己,是代表着身後一大批股東的利益,是他們利益的發言人。各位想想,你們回去後該怎麼向他們交待?

會議室出現了一陣可怕的靜默,每個人都神色凝重地望着路鷗,等待着他下一步的表態。

路鷗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無法阻止,只能盡力使事件的發展在自己的掌控下。

這事由羅素素開始,路鷗心想。設計方案能出現在萬年青集團,家園脫不了干係,曉婭也會被扯進來。想到這,他不由得看了曉婭一眼。曉婭不知所措,想來她也明白其中的要害,可能她現在還不完全知道是怎麼回事。顯然她在擔心,是在爲家園擔心,還是爲他擔心?或許兩者都有?還有葉子,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全攪在一起了,全攪在一起了……

半天,路鷗纔開口說,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並不想追究……

我想提醒路總注意,路鷗的話被陳百春打斷了,現在的宏遠不是以前的宏遠。以前的宏遠集團是路總你個人的企業,你想怎麼幹都隨你的意。可現在的宏遠是個多方利益的集合體,你個人的意願並不能代表他們,你不想追究並不表示他們也不想追究。

路鷗見有些董事不自覺地點點頭,心裡陣陣發緊。照這樣發展下去,情勢對他越來越不利。他見部分董事還在猶豫當中,局面似乎還有挽回的餘地,只不過得給他們施加一點壓力。

路鷗加強語氣說道,是,宏遠現在不是我的個人企業,是各位股東利益的綜合體。可是我還是宏遠的最大股東,還是宏遠的董事長,還是宏遠的法人代表。我想對於要不要深究這件事,我這個董事長還是有權利作出決定的。

會場又出現了一陣靜默,各位董事都低頭不語。誰都認爲陳百春說得不無道理,誰也都覺得路鷗的話無可反駁。董事長當然有權作出這個決定,可是路鷗的決定顯然與他們的期望有所差距,這個差距路鷗自己也是清楚的。他得安撫他們的情緒,於是路鷗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我知道大家對我這個決定還是有不同意見的,宏遠的董事會當然也不是一言堂,不過我還是希望各位董事能尊重我的選擇,我也保證……

我覺得路董不應該放棄對此事的追究,路鷗的話被陳百春打斷了。我剛纔說過,各位董事都是背後股東的利益代言人,我也一樣。平江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任命我爲國有資產經營公司的經理,我得向委員會負責,委員會還得向平江市**負責,而平江市**代表着整個平江市五百萬市民的利益,我想這其中的份量路董不是不清楚。陳百春緩了一會兒又說道,開標的那天大家都看到了吧,我想整個平江的人也都被路董的舉動給驚呆了。按理說路董該給董事會一個滿意的交待,現在路董給了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但還缺一個交待,說得嚴重點是還缺一個對平江五百萬市民的交待。路董怎麼能憑個人的好惡而不顧其他股東的利益作出如此輕率的決定……

陳百春說得慢條斯理,路鷗卻呆住了。不光是路鷗呆住了,其他的董事都齊刷刷地盯着陳百春,似乎不認識他了。一向溫順的陳百春今天在董事會上公然向路鷗發難,這還是宏遠自股份制改革後的頭一遭。路鷗與陳百春認識時還是三年前,那時是平江紙業被宏遠收購,陳百春作爲平江紙業的代表與路鷗辦理交接。三年來雖說倆人見面的次數不多,卻也沒紅過臉,包括陳百春成爲宏遠的副董事長,倆人的關係還算融洽。誰也沒想到陳百春今天在董事會上如此咄咄逼人。

曉婭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一下子又想起開標那天在會場時的情景,那天同樣也有這樣的感覺。就是從那天開始,曉婭的心裡忐忑不安。她想找個機會和路鷗談談,可是路鷗總是在避着她。自從宏遠決定競標橋樑設計以來,路鷗把集團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了她,她確實也擠不出更多的時間來處理自己的事務,此事才一拖再拖。直到今天行政部通知她參加董事會時她還問會議的內容,行政部的人說是臨時會議,會議內容在開會時宣佈。

到了會議室,她見到了多日未見的路鷗。看起來他有點疲憊,可精神狀態還過得去,她稍微放下了心。她朝路鷗點頭示意,路鷗卻好像沒看見她似的沒有任何迴應,曉婭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朦朧地覺得這事與競標方案有關。她還知道她的弟弟家園是萬年青集團競標方案的主要設計者,也許這件事還與家園有關。

直到路鷗把宏遠的設計方案展示出來,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難怪路鷗這些天一直避着她,看來他是不想她介入其中。這樣看來,路鷗認爲家園纔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曉婭心想。

曉婭又想起家園跟她說過的話。那還是在開標的前一天,家園難得到竹苑齋來找她。自從家園和素素好上後倒很少往他姐這兒來,曉婭自然高興。姐弟倆聊了很晚,曉婭還問他準備幾時結婚,家園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明天他們的作品中標,春節就結婚,他不想讓素素再等下去了。家園反問她的事怎麼樣了。曉婭苦笑,說你沒瞧見我忙成什麼樣了,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

從言談話語中曉婭感覺到家園對這次奪標充滿了期待,是年青人初生牛犢的衝勁,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臆想?她並不知道。她只是例行公事似的叮囑家園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還沒說上兩句家園就不耐煩了,說再嘮叨以後就不敢再來了。

還真沒料到萬年青的設計會中標,也可以說是家園的設計中標了。她是應該高興,爲家園高興,爲他們喬家高興。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路鷗那天的舉動使她覺得事情遠沒這麼簡單。

果不出其料,路鷗終於在今天的董事會上抖出了事情的原由,這事果然與家園有關。可更讓她意外的是陳百春的態度,他究竟怎麼了?瞧他的架勢是非要咬緊此事不放。他真的是出於對股東利益的着想還是有其他的目的,恐怕也只有陳百春自己清楚。不過曉婭倒是聽到外面的一些說法,說是陳百春年後即將退休,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將任命新的經營公司的經理,並進入宏遠的董事會。當然,如果陳百春是宏遠的董事長那又另當別論,委員會是不會冒險將他拿下。因爲按照宏遠董事會章程的規定,變更董事長人選,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得重新選舉產生。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當然不會傻到將已擔任宏遠集團董事長的陳百春免職,換句話說,如果陳百春能當上宏遠的董事長,那就意味着他的退休年限將往後延遲五年,也許更長。

會是這個原因嗎?曉婭不敢相信。可看着陳百春那不依不饒的架勢,曉婭的心裡不免陣陣發緊。她倒不擔心陳百春這個人,她擔心的是陳百春所持的藉口。這個藉口義正嚴辭,不容辯駁。這個藉口具有無形的凝聚力,能將其他董事的力量聚合在陳百春一方,更顯得陳百春師出有名。

但願他能看出其中的利害關係,曉婭暗暗爲路鷗着急。

曉婭只猜對了一半,路鷗豈能看不出其中的道理。現在他已是左右爲難了,一邊是陳百春他們的進逼,一邊是素素,曉婭,還有葉子她們錯綜的關係。該選擇哪邊,他確實無措了。

會議室裡只聽到秘書記錄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傳遞着一股難忍的壓抑。有位董事似乎是感冒了,他覺得嗓子一陣奇癢,想用力咳一下。他擡起頭環顧四周,見董事個個鐵青着臉,只得極力忍着,嚥了咽口水,將這一聲咳嗽憋在了肚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路鷗開口說道,我還是堅持我的意見,我希望各們董事能尊重我的決定。我知道有些董事對這個決定持有不同意見,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宏遠還有很多機會,工程設計只佔整個集團業務的很小部分,這個小挫折不會阻礙宏遠的發展之路,我有這個信心。這個問題我不是信口開河,大家可以回過頭去看看六七年前的宏遠,那時我想大家對於宏遠這兩個字還是很陌生的。看看現在的宏遠,再想想五年之後的宏遠,那時會是什麼樣誰也想像不出來。……我之所以談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請各位董事把眼光放長遠些,把心思從這次失利的陰影中解脫出來,共同扶持宏遠走向未來……。希望各位董事能給予我充分的信任,請斷續一如繼往的支持我……

路鷗的一席話畢竟還是起來作用,一些一直沉默不語的董事朝他這些看過來,微微地點點頭。路鷗環顧一圈,見有些董事還沒表態,還在猶豫當中,還過似乎不佔多數,路鷗的心才稍稍地放下些。

陳百春看來並未被路鷗的真誠所打動,他說,我並認同路總說的這只不過是宏遠的一個小小的挫折,相反,我覺得這是宏遠自股份制改制以來最大的失利,它將直接影響到宏遠上市的步伐。因爲這次事故,宏遠的上市可能要往後推遲二到三年,我想這其中的未得利益如何測算,路董並未給大家一個交待。退一步講,暫且拋卻這個問題,宏遠也因爲此事喪失了進軍國際知名設計公司的行列,萬年青集團也因此在設計領域將宏遠集團遠遠地拋在身後,我想這個利害關係又該如何測算……

路鷗好不容易穩住了大家的情緒又被陳百春給攪亂了,天平再一次倒向陳百春一邊。路鷗緊盯着陳百春,陳百春也不甘示弱,揚起他那略爲禿頂的腦門迎面接住路鷗的目光。路鷗這下才意識到陳百春的意圖,陳百春的目標並不是所謂的設計方案的問題,他這只不過是想借題發揮。他真正的用意是路鷗正坐着的位置――宏遠集團董事長的寶座。

這麼多年居然沒有看透他,路鷗恨恨地想道,一個把企業文化當成是打球跳舞的蠢貨還想當宏遠的董事長,真是滑稽。宏遠要是交到他的手裡,指不定會被折騰成什麼樣,成爲第二個平江紙業也未可知?路鷗不禁想起了三年前他接管平江接管時的情景,也是對面這個人,還是這副老面孔,和善的,略帶慈祥的眼神,說話不緊不慢,對誰也不會發脾氣似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今天對路鷗發起了責難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路鷗感到奇怪,他怎麼能這麼沉得住氣。

我要是他早就跳起來了,我還是小看他了。路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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