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有所期待中,自然會讓無聊的人感覺過的比平時慢些。可對於這些正在絞盡腦汁的女孩子來說,半天實在是時間太倉促了。
她們現在用的都是府裡統一用淺墨印的《孔雀開屏圖》。而且爲了表示公平,這些繡件的繃子,絹布,無論質地大小都是一樣,繡品的針法也沒有嚴格限制,所以,正是這種看起來簡單,實則同中求異的題目,才更考究人們搭色下針的功底,手法的嫺熟。
當着這麼多的人,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繡出有水平的物件來,繡不好的話就等於在告訴全郡的人們你女紅不行,將來找女婿就會被婆家指點。
可是,真的就有那麼一個人,在夕陽還未落下最後一抹光輝的時候,她的繡品已經華麗麗的,完工了。
揉揉發酸的頸項,丘夢妍滿意地看着大家皺着眉頭深思的樣子,從心底發出一絲鄙視。她把她的繡品交給丫鬟,又在大家的身邊轉了一圈後,才勝券在握地離開。
之後,大約又過了三刻鐘,萬梓宸和邱夢怡的也相視一笑,先後停了手。緊接着就連坐在場地中央,佔了兩個人位置的胖大嬸的女兒也繡好了。
丘夢妍早幾步迎着楊夫人和丘夫人而去,其他的人也是各自拿着繡品站在楊夫人的身後,等着大家過目,品評。
看着中堂上只有兩三個還沒有完成的作品,丘夢妍撒嬌似的對丘夫人道,“母親,既是大家都在偏廳吃了中飯,那晚宴就還設在這裡可好?”
“好啊,但是你二表姐她們幾個還沒繡完呢?”丘夫人聽了一邊點着頭,一邊把二表姐三個字拉的很長。
知道大女兒的繡品和繡技都是泗水郡出了名的巧妙傳神,所以她自是樂意看別人的好戲。
說實在的,她對萬二小姐並沒有多大敵意,但是涉及到大女兒的能不能成爲狀元郎的側妻,她當然是要捨命爭上一爭的。萬二小姐既被收了義女,原因肯定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所以,她顯然已被排除在外。萬三小姐又是庶女,沒有陳姨娘所謂的信物不足爲患。眼下最主要的還是要讓楊夫人對大女兒產生好感,到時侯再拉上當年她和陳二小姐的關係,也不怕楊夫人她全無顧忌。
“嫂子,侄女的辦法不錯,我們就在這裡邊擺宴邊等她們吧,省着那些老爺因爲她們幾個......餓着肚子。”大太太也應着,卻是把不成器咽回了肚子。
丘夫人聽她這麼說了,便把目光丟給了楊夫人。
“好吧,我們邊吃邊看。”
老夫人見楊夫人答話,她也道,“只是又要讓親家破費了?”
“無妨,咱家不缺這些的,只要大家高興,那就是我們丘府的福了。”丘老夫人拉着老夫人的手到座位上,“我們兩個老的就不要操她們的心了,讓孩子們自己去處理她們的事,咱們說些體己話。”
丘夫人丘夫人聽了一笑,“那我可是要越俎代庖了?”說完就找了小丫鬟去正院書房裡請丘長庚他們回來。
她只比大太太只大一歲,但穿衣打扮上來說確實比大太太要富態的多。又因爲辦事得體,賞罰有度,所以丘老夫人極是器重她的大兒媳婦,有什麼事自是更倚重她,因見她下去一會的功夫,再回來時,中堂裡又是高朋滿坐,觥籌交錯,心裡也是欣慰許多。
楊邵科拿起筷子吃菜的時候,萬梓川還沒有繡完。
遠遠地看着她專注地盯着自己的繃子,有時候凝眉想着什麼,有時候又捏着針線急穿幾針,吃了一口菜在嘴裡品着,忽又發現這幾日竟比初次見她的時候瘦了一圈,就指着小廝道,“去把這盤去油的鳳爪給二小姐送去?”
“爺,這......”小廝聽了,愣了一會,見楊狀元瞪着他。忙低了半頭,端着盤子退了。
晚宴席上的人們無心再去欣賞那些飯菜和舞女,只想着自己的女兒能夠使盡渾身解數,吸引楊狀元的目光,受到楊夫人的注意,所以一個個不說話,只盼着盤裡的食物快些吃完,好聽結果。
大家草草飯畢後,繡完最後一針的萬梓川被一個龐大身影的方向投來的鄙夷目光給轉移了視線。
後來,看到小廝放在她身旁錦杌上的雞爪,她只能在心裡冷笑:是在嘲弄自己繡的慢嗎?可是就算慢,也不用你狀元這樣譏諷吧。
她不以爲然的搖搖頭,剪掉最後一根絲線,對着自己的繡品又仔細查看不足,然後才帶着繡品來到飯桌子前。因見衆人都在看她,她也沒有多問,向老夫人她們福了禮,便走到最邊的位置上等待點評。
每家小姐的繡品都被各自的丫鬟拿着,命有資歷的媽媽和擅長女紅的丫鬟們審看,然後再由老夫人和丘老夫人一一細看。
衆人皆誇丘家姐妹的繡活好,又誇萬三小姐的新奇,然後又各自道出別的幾副繡品的特點來。
丘夫人聽了,自是引以爲榮,又命常記繡莊精通繡藝的李師傅和白師傅一辨好壞。
兩位師傅小丑般的你推我搡,讓人看了不免想到箇中貓膩在裡邊。她們剛見到楊夫人的時候,確實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一見到繡品,就沒有了先前的畏縮,一副欣然受命的的樣子。兩位師傅看到丘家姐妹的繡品,直接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看到萬梓川是繡品之後,起初並不在意,直到她們又趴上去仔細地摸摸陣腳,竟然滿是吃驚之色。
“怎麼了,你們說話呢?”丘夫人這樣逼問,定是想聽她喜歡的結果。
兩個師傅,低着頭,一副不解地問,“夫人是想老朽說實話,還是虛話?”
“這話說的,當然是實話,怎麼真正怎麼說”丘夫人瞪大了眼睛,期盼地望着她們。
“好,夫人既是這麼說了,那老朽就斗膽發些謬論。”那位眉眼分明的李師傅,也不拘先後,在推辭一番後,對着圍坐在長几上的人們道,“經過我們的仔細查看,我們兩個一致認爲,丘二小姐和刺繡坊的鄒小姐,繡品顏色豔麗,繡品看起來不皺不鬆,很是精妙,當屬中上品。
而萬三小姐一手平針繡雖然很常見,但是花色的豐富,配線的巧妙來說,也不輸於丘大小姐,當屬上品。
丘大小姐的燒針繡法不僅使孔雀看起來奇巧動人,其中鑲有金銀絲線更是憑添了這幅刺繡的美感,所以丘大小姐當之無愧爲針法和色彩上運用最上乘的一個。
而萬二小姐,”那李師傅像故意吊大家胃口似的,又看了大家一遍,直到丘大小姐用期待的眼光盯着她時,才道,“萬二小姐的這種針法,市面上很少見,乍看一下,似乎和別的針法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針法上卻大膽地在紋樣上用釘針、連物、堆綾、貼布等方法在刺繡上作二度裝飾,幾乎把孔雀的色彩做的精美絕倫。”
李師傅看了看一直在邊上不言語的二小姐,問道,“敢問小姐這是不是失傳已久的定針繡?”
“不知道,只是以前跟着母親學過一點,最近卻是媽媽在教授女紅。”
“小姐的生母可是陳二小姐?”
“正是”
“那就對了,定針繡是從蜀地那邊傳過來的。。我們坊裡有一個傳說,據說是蜀中的一位婦人因爲急於求醫,花費了身上所有銀兩,病依然未見好。後來陳二小姐仍然堅持爲那婦人治病,那婦人病好之後,無以爲報,就教過陳二小姐這樣的針法。而陳二小姐也曾經教過一些內眷的丫鬟繡過這樣的針法,因爲針法奇特,做工又費時費力,所以得到過這樣針法的丫鬟就漸漸丟掉了這樣的複雜繡法。所以,這種針法纔是所有女紅之中最考究功力的,要不是因爲二小姐的針法還有些薄弱,在堆另上還有些不足,她繡出來的孔雀開屏圖,一定是獨一無二的精品”
衆人聽了都傻了眼。
這相貌算不上上乘的二小姐是真的得過失心瘋麼,失心瘋會作詞,會寫字,還會繡失傳的定針繡?
萬家真是藏龍臥虎啊,一個陳姨娘的醫術就已經深得陳有道的真傳了,沒想到陳姨娘生的庶女竟有這麼大的忍力。縱觀在場的人們,只有她是一個看似對什麼都不在心卻胸中自有丘壑的人。
大家不由的向楊夫人豎起了拇指,“楊夫人真是好眼光啊,狀元的才情就已經是世間少有,楊夫人待定的女兒更是蕙質蘭心,真是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啊”
雪中送太難,景上添花異。衆人都一股惱地圍上楊夫人,楊狀元道喜,丘夫人卻是面色尷尬地和老夫人說起了萬二小姐近些日子的“變化”。
丘夢妍見衆人都把楊邵科圍住,她趁機走到楊邵科的身邊跟他搭起了話。
萬梓川在人羣裡被圍攏着,請教着,卻冷不防被誰撞了一下,她前面的人又不示弱地頂着她擋在胸前的手臂,她剛找個空隙站好,後背不知被誰一推,身體竟然被甩出去好遠。就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一個身材龐大的女孩拿起蓖籠上的一把剪刀發了狠地向她撲來。她拼命地往後躲,身子本能地後傾,可是那女孩並沒有因爲衆人的驚呼和她的閃躲放棄目標。
楊邵科看到這一幕也顧不得細想發生什麼事了,只想着趕緊飛到萬梓川身邊,把危險從一個柔弱的不想害人的她身上趕走。可是畢竟他的腳力還是趕不上那近她很多的胖女孩。眼看着萬梓川就要被剪刀的尖扎中前胸,衆人都害怕地閉上了眼。
“呼......呼,哐當......”
就在衆人覺得萬梓川必傷無疑的時候,一個身影掠過衆人,抓住她迅速低落的手,把她輕輕一帶,拽到了他的懷裡。
“啊”她失聲地叫着,還來不及看發生什麼事情,那人已經把她穩穩地扶好。然後狠厲地從那個胖丫手裡奪過剪刀,一把把那人踹了出去。
那胖女孩“嗷”的一聲叫喚,再看,已經騰到空中有一米多高,緊接着用了個標準的嘴啃泥姿勢,帶着她的鍋蓋臉鑽進了盛着針線的蓖籠裡,她手裡的剪刀卻依然被她死死地攥在手裡。
因爲是剪刀的尖是衝着外方向的,所以她並沒有被剪刀刺到。
胖丫的母親,聽到慘叫,臉色由不安變成淒厲,“丫丫,你快起來,快起來看看你老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