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望去,室內的左手方一個紅須黑髮的老者坐在案几前垂首爲年輕的男子把脈,萬梓川剛好可以看到老者的正身。
只見他的臉色若上了蠟的深色紅銅,濃黑的眉毛下雙目亮如星晝,暗紅色深衣束在腰間,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逸緻豪放,風度不凡。
給男子診脈的時候黑髮老者依然華顏淡從,問了幾句常見的症狀後,上下仔細地對男子察言觀色,又對其婦人審視幾眼。
稍及沉思一刻,便對還在等待診斷結果的婦人盍然點首。
男子身後的老婦還攜着頭頂扎着兩個羊角鬏的女娃。尚未知事的女娃形色天真,另一隻手則拿着撥浪鼓爛漫地四處探看。
萬梓川看的有些沉醉,期待下一幕老者會開什麼方劑給男子,卻見白鬚老者拂塵一甩,她又來到另一幅天地。
在一棟雕欄玉徹的大堂當中立放着一尊閃着明火的九鼎爐,右手邊一個長約五米的紫檀桌上,一溜卷得有致的竹簡密密匝匝地排到盡頭,右手邊則是一摞摞動植物的奇異標本。
萬梓川大喜過望地上前領讀,都是一些世上稀罕的珍貴名藥,全花,全草、根、莖、枝、貝、子、一應藥材萬種形容,讓只見奇花不聞其名的萬梓川看的是滿頭大汗。
這在現代的社會都是難得一見的奇聞異物,她怎能不心動,暗暗記下這些模樣準備回去再尋找培植。卻聽老者有言:“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聽了懵懵懂懂地愣在原地片刻,打一冷顫又尋了別處賞去。老者領着她來到正堂後面的倒座裡,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兩排氣韻深沉的紫檀木榻橫擺在門廳中央,榻後還有鬆軟的紗毯並排在其後鋪至尾端,每個榻上文房四寶都是一樣質地,依萬梓川看來既像是古代學者們的修心養性之所,又像現在的部門內部圖書室。
室內正廳牆上懸有一副長十米,寬八米的巨幅錦段彩描。
彩描的靈魂人物,一個身上罩着九龍黃袍,頭頂八寶攢珠皇冠的男子正氣勢磅礴地盤坐在軟墊上。
因見他兩目緊閉,雙手傾放在臉畔上方,做着貫氣調息的姿勢。萬梓川想着他那時肯定是把全身的精力都凝聚到了意識上,所以連寬大的長袖滑落至肘區臂上側,露出古人最尊崇的手臂皮膚來都不去整理。
在看起來尊貴無比的男子左側,屈膝彎腰半跪着一位髮髻高攏,帽冠華光的仕官。這個仕官兩眼下闔,靜待着對面一個身披短小羽嵇,長着三尾鷹腿的獸人爲盤坐的黃袍人點化頭蓋。
三人頭頂上方,居中是兩個長髮飄逸的美麗女使,她們通體光豔華美,背上還生長着五彩羽翼,四隻手共同捧着着一個帶長耳朵的方圓銅鼎,那動作好像是在往黃袍之人頭頂灌輸鼎裡的氣體。
女使的兩面分別用絲線盤刻着年代久遠的陰陽圖案和五行生剋之圖。上面題着幾行小字:“仙授病機氣宜保命集”。
萬梓川聽說黃帝最得力的弟子是素問,而素問又十分尊崇黃帝的聖心醫德,所以兩人被並稱爲醫藥的鼻祖。此番一睹還真是受益不淺,難不成這黃袍之人是黃帝,那仕倌竟是素問。
提到這個想法,萬梓川又搖了搖頭,怕是這兩人湊巧應了景罷了,哪能這麼當真。只是這“仙授病機氣宜保命集”卻從未聽說過,想來也是少有之書吧。
她來不及多看,已被給她十城連珠手鐲的白鬚老者從穿堂引入一個長滿奇珍異草的院內。她的鼻子裡一下涌進很多植物的氣味,濃濃的,卻又清新不亂。
呆呆聞了一會,萬梓川頓覺心竅開闊,眼下只惱鼻翼不全,恨不能一一聞了去。
“我兒休動,那些香氣還不是你能受的了的,如果造化的好,以後自會遇到也未可知。”
梓川聽了,不理解老者是什麼用意,但還是有些顧慮,便緊跟上老者行了百步,又到一個雄偉飄渺的殿中。
偏殿正中,一個身長八尺的裸衣男子迎入眼中,男子的正反面都懸畫於牆上。有稀有疏,有緊有密的精細圓點遍佈全體,乃至,每一個腳趾手指和前陰後戶。
男子身像的左右各用直線曲線標着畫着,用白銀黑金代表陰陽的微妙牽制。以陽金爲要,配圖以半圓,多半圓,彎月,環月,條紋形的圓點,和男子身上的細密圓點一一擇對匹配。
看了這些繁雜的圖像,萬梓川頓覺生厭,這些陰陽之氣混合在男子體中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妙想,可每一個點又是指什麼,既不完全是穴位,又不像是神經鏈,真是傷腦筋。
這座偏殿的左側用彩金黑線雕塑着一個身姿輕盈,角帶六環的梅花鹿,它前蹄懸空,後腿並齊,一雙溫順而略帶驚嚇的眼睛正向它的身後尋視。
轉到另一側,萬梓川才發現梅花鹿的狹長雙眼正凝望餓勢洶洶,想要張嘴吃它的紅眼條紋虎。
一隻通體紅亮的神猴在鹿的下方,撓着圓腦勺思索對策。鹿對面,狗熊孥着圓圓的肚子,張着憤憤的嘴巴,替力量較弱的小鹿擔憂。
狗熊的上方,展翅而來的雄鷹衝着老虎和鹿盤旋叫囂。
五隻生態逼真的動物之上,橫表着五位拳式、站姿、模樣、穿着各不相同的男子在手舞足蹈。萬梓川以前聽說過五禽戲,全然不知是否出自此處。
低着頭,意識裡茫茫一片。想着五個男子的怪異動作,不知不覺腳下已是雲海翻騰,卻見山一座連着一座,看到這個頂剛沒下去,又一突兀的山峰迎面而來。
萬梓川呆了一晌,便有更多的雲海在腳下湍流,似置身與一片汪洋。雲上相接處,草草木木若隱若顯,更多花香撲鼻染衣,遠遠望去,墨綠和雲白遙遙不覺,紅黃紫藍映着晚霞起伏連綿。
萬梓川張開衣袖仰着頸項被嫋嫋幻影恣意其中,不忍睜開雙眼。
不知道過了幾時,篤篤篤的搗藥聲響徹於耳。睜着眼睛細細觀察,才發現前方雪白亮瑩的玉兔前爪抓着銀杵正勤勞地向金鉢捶搗。她張大了嘴巴,好奇地看着,這些都是什麼東東啊,玉兔的藥碗旁邊還有眼睛鼓鼓,新綠一體的蟾蜍,正悠然地支起後腿,前爪捧着一盆比它大小的漿液,獻給三個頭頂華蓋,衣着奇異的藥師。
而藥師行了幾步,就拜請上方手持草根向口裡舔舐的英武男子親嘗。
再看這男子眉峰劍挺,須滿下頜,頭髮飄逸,頂立兩角,赤胸裸腿,周身紅光熠熠,卻只在腰際簡單地圍了柔軟的樹皮做衣服。
可是,萬梓川卻覺得那人不像是凡人。
一直注視他的萬梓川,剛要開口詢問他的姓名,卻見天梯上方,展翅而來的金色鳳凰昂首搔尾,銜來北斗七星爲男子作引。
男子的後方,還站着一個草皮裹胸,長髮及臀的女子。
她跪在大爐前稽首禱唸,爐中一個光屁股男孩,留着頂髻,濃眉大目,精靈明慧,閃爍着異於常人的韜光慧澤。
萬梓川還欲上前,那紅光男子作色,使藥師端了一碗湯藥來,矚咐她服用。萬梓川接碗一探,登時跪立在原地。
那藥裡無端端生出一條毒蛇來吐着芯子,兩眼齊聚不安地望着她,她看清楚蛇的樣子之後,兩眼一黑,驀的昏了過去。
ps:呼呼,大家看到這,千萬不要以爲這是玄幻的思路,其實不是,這篇文的夢,是從一張壁畫上得出的靈感,後續章節跟這個夢沒有多大沖突,就是想表達女主對這個身份認同的過程,希望大家不要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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