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便出現一片鋒芒,從遠至近,無數支箭朝我們這裡疾速飛來。
聶上薰右手幻化出紫光將我推開,我腳底騰空,飄移出去幾米,再擡頭只見聶上薰猛然展開雙臂,白髮肆虐飛揚,恍然間我似乎看到一股極大的能量從他身體內釋放,就像是魅紫的滾滾灼焰,將半空中的箭攔截驟停,齊齊折斷!
可即便失敗,那些弓箭手也沒有停下的意思,機械化地拉動着弦,無數弓箭一波接着一波不斷侵襲。
在我看到一支僥倖的箭沒有被聶上薰擋住,而是飛速擦破他的左臂的時候,我就知道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聶上薰他這麼愛美,衣服面料都很講究,弄壞了他一定很心疼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奔跑過去,擋在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他輕微的喘息聲,我知道他一定是累了。
接着身後響起最後一波箭折斷的聲音,便陷入了安靜。
我放開聶上薰,轉過頭,正好看到期殊羽對着山壑那邊的人,放下舉起的手,應該是他讓那些弓箭手停下的吧。
那麼,他應該是不想我死的吧?
我背轉過身,發現聶上薰一臉埋怨地看着我:“你真的是豬嗎?跑過來幹什麼?”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他,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像玩偶一樣翻轉來去,他十分不配合,還犟了幾下,不過最後還是我贏。
我看到他背後肩胛骨處扎入斷箭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血,還看到他左邊胳膊的衣服破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膚,被劃破的地方,紅嫩的肉向外翻卷。
一想到他這副皮囊本來是毫無瑕疵的,這下子平白無故多了兩個傷疤,就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憋屈。
但是又覺得自己至於嗎,他一個大男人還會妖法,整個一混世魔頭,不知道有多強了,這兩個傷口對他而言應該是小意思吧,我在心疼個什麼勁啊!
奈何鼻子涌上一股酸楚,怎麼也壓不下去,我低聲嗔道:“你纔是豬,就算你是妖魔鬼怪也是會累的啊,再這麼下去你等會就要被射成刺蝟了。”話說出來我才發現我竟然有點哽咽,這也太……
沒看他的眼睛,但卻覺得他盯着我的臉一放不放,我被看得實在受不了了,便豁出去擡頭對上他那雙紫眸,想問個清楚他到底想幹嘛。
可目光一旦接觸,就無法再離開了。
他微微顰眉,那雙紫琉璃般的眸子彎彎的,就這麼看着我,彷彿眸中有傾盡一生的溫柔,眼眶還有些晶瑩,我覺得是我看錯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說不出一句話,其實我是想問問他,該不是被我感動哭了吧,我也沒做什麼啊。
他突然伸出手覆在我臉上,拇指輕輕刮過我的眼角,我莫名地看着他,自己也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才發現臉上居然有水。
他笑了,笑得與他往日一樣嫵媚,漂亮,妖冶……額,好像還有些可愛,他說:“要不是這裡有這麼多人,我真想把我們上次馬車裡沒做完的事繼續做下去。”
這,神經病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他受傷,真想再踩他一腳,再不和他胡搞了。
我微微側身,擋住身後期殊羽的視線,從袖子裡抽出了一把鑲滿彩色寶石的匕首,就是上次那個雪天,聶上薰送給我的那把,當時他還讓我用這把匕首削他的腿呢。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他病的不輕。
我把刀鞘拔了,把匕首遞給他:“拿着,期殊羽好像不想讓我死,你用這個挾持我走。”
他十分好笑地“切”了一聲,伸出手颳了刮我的鼻子,我有些生氣,和他說正經的呢,他怎麼好像和我在玩似得。
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情節,他卻笑得和已經HAPPYEND了一樣,我頓時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沒好脾氣地催促道:“拿着啊!你笑個屁啊。”
他非但沒有接過匕首,反而不顧我的催促,突然欺身過來,給了我一個結實的擁抱,我被他這麼突然的舉動搞得有點懵了,他抱的太用力,我感覺呼吸都要停窒了,大概是壓到了肺部,我忍不住閉眼咳嗽起來。
再次睜開眼睛,不過是一秒後,但是眼前的場景已經轉換。
總覺得這一幕在哪裡見過,但是已經沒時間給我回想了。
因爲我一時激動,往後退了一步,踩下去立馬就後悔了,腳底觸及的地面竟然立刻空陷,我嚇了一跳,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後倒去,才發現原來剛纔踩的地方,竟然是懸崖峭壁,那些被我踩過的土石一點都不結實,輕輕一碰便碎了跌落下去。
聶上薰突然拉住我手臂,把我又拽了回去,因爲慣性差點撞上了他胸前的傷口,我剛剛站定連忙往左邊躲開兩步,生怕弄疼他,結果他反倒不以爲意地哼笑一聲。
我被他沒頭沒腦的笑搞得十分莫名,不過也終於緩過氣來,餘驚未定地拍了拍胸脯,這纔有精力去觀察四周圍的情況。
這才發現,聶上薰搞這麼大陣仗,其實我們移動的距離並不遠,仍舊在山上弓箭手的攻擊距離內,我十分無語,嘟囔道:“我靠,你既然可以瞬移幹嘛不乾脆把我們弄到其他地方去啊!”
實在是無計可施了,我再一次將匕首遞過去,依在聶上薰臉旁,假裝兇惡道:“拿着,聽到沒有!你再不拿着我用它捅死你的心都有了!”
話語剛落,我感覺腦子裡有根緊繃的弦突然斷了。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手裡握着的匕首,呆了好久,直到手開始不可遏制地顫抖,我又擡頭去看聶上薰的臉,他也正看着我,嘴角綻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空氣很安靜,他彷彿在等待着什麼降臨。
幾乎是下意識,我猛地轉過頭去看我剛纔差點跌落下的無盡深淵。
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嘴脣開始顫抖,零碎的畫面開始整合起來,一段一段從我腦海中飛速掠過,就像一片片利刃,不斷地切割我的神經,一根,兩根,三根,直至崩潰。
……
插入胸膛的匕首,血花四濺。
心臟難以忍受的疼痛。
五臟六腑都快撕裂了的記憶。
覺得還不如死去的記憶。
……
終於明白那是什麼。
我曾經用手中的這把匕首,這把他親自送給我的匕首,深深扎入他的胸口嗎?我聽到刀刃戳開皮膚髮出的可怖的聲音,我手心沾染上了他的鮮血,我還在他耳邊說:“對不起。”接着,我把他推了下去,推進這無止無盡的深淵。
那最後一眼,他就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看着我。
真正做到這一步,我才覺得我後悔地快要死過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卻發現他離我越來越遠。
我趴在斷壁邊緣,想要嘶吼,想要叫他的名字,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完全消失。
那時,我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禽.獸吧,但是隻有我知道,我多想陪他一起跳下去。
可是……我卻沒有這麼做,當時,我只是轉身,回頭,再也沒有往那裡看一眼。
……
“聶上薰,我是不是曾經在這裡刺過你一刀?”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接着,我還把你推下去了?”說完,我低下頭再也不敢看他。
別承認,千萬別承認。
他突然伸手揉了下我的頭髮,我原以爲他會像往常一樣罵我,說我又在胡思亂想,結果他只是笑着點了點頭,語氣輕巧:“恩,當時我很疼,所以我又來找你了。”
我隨即擡頭,對上他的眸子,無法置信,我結舌道:“所以……你是來報仇的?你要殺我?”
他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想問問,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那樣做。”
我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這算什麼問題,我根本記不清楚我那樣做的理由,甚至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但我卻記得傷害他後,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就像被烙鐵印在心口了,及時只記得一點點片段,都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我怨道:“我白癡嗎?再刺你一刀?那我心臟直接要難受得報廢了!”
他笑了,真的是風情萬種。
同時,我看見他身後,遠處,那立在弓箭手再一次整齊劃一地舉弓,拉弦,目標明確,箭鋒直指我們。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根本來不及給他任何的提醒,他突然撲過來抱住我,接着身體出現一股失衡感,才發現我們兩個居然已經雙雙跌落下了那懸崖峭壁。
再睜眼,恍如隔世。
碧藍的天空,殘斷的峭壁,斑駁的山牆,變得像夢一般飛快移動。
倒流的風鼓起我的袍子,我好像在飛,是否下一秒將再也看不見這一切?還好,還有一個人在我身邊。
儘管他很討厭,但假如有一天能夠回到現代,我想,或許也想帶着他一起走吧。
我閉起眼睛。
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