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彤無意間擡眼發現張玉申的神情,微微一怔。
張玉申碰觸上秋若彤的目光立刻慌亂的臉刷的紅了,惶惶的起身。
“我,我去……看看……”連話語也沒說清就急急地出去了。
秋若彤手停頓在那,望着虛空一會放下了藥材坐在那發起呆來。
日光燦爛,藥房外面鳥聲陣陣,院中不時傳來牛馬的叫聲,隱隱夾雜着街上的叫賣,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門窗,身邊是古樸的長案,忽然在這一刻一切變得好像不真實起來,恍惚的像是在做夢。伸出手舉到面前,手型秀美,雖有些粗糙,可從手腕上還是能看出來肌膚底子很好,只差保養,再摸上自己的臉,腦海裡浮現出每日鏡子的相貌,風流韻致,遺世獨立,傾城又傾國,無一不在這張臉上體現出來,這個張玉申恐怕也相中了這張臉了吧,剛纔是不是也動了什麼心思呢?
秋若彤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到門口望着極遠的天際,神情肅穆,目光帶着一絲憂慮和無盡的落寞,終是回不去了……在這個世界頂着這樣一張臉只會是禍吧?
張玉申沒有走遠,只是在藥鋪的另一側裝作做什麼事,不時偷眼看着秋若彤,看着那個美好的身影立在那,不覺目光又癡了幾分,直到有人來抓藥才藉着這個理由進了藥鋪,但還是沒敢看秋若彤一眼,見抓藥的人盯着秋若彤眼睛露出驚訝的神情很是不滿,粗聲粗氣地道。
“這是你的藥!七十文!”
秋若彤看了一眼張玉申,並沒說什麼,眼底滑過一絲沉思。
“……沒想到在一個獸醫所裡還能看到這樣的美人……”抓藥的人嘀咕着離開了。
“玉申哥,我去後院看看奶奶。”
“……好,好,你去,你放心,這有我!”張玉申臉又紅了,心也跳得厲害。
秋若彤大大方方地對他一笑轉身離開了藥方往後院去了,她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想着張玉申。
張玉申是孤兒,這一點和她很像,可也因爲如此她不喜歡張玉申,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潛意識裡她很排斥孤兒這個事實,那些不堪的記憶每次觸碰到都覺得痛悶難當,除此之外張玉申倒是個好選擇,就一個人,簡單,還知根知底,又是相處了幾年,有所瞭解,一起過日子至少不怕被欺負,應該比起父母找的人可心,儘管還不知道父母要給她找什麼人,但不管誰也不會允許她瞭解完再嫁過去。
真要選擇張玉申嗎?那是一輩子啊!她腳步慢了下來,腦海裡又想起了小時候那些孤兒來,就像一羣被遺棄的小狗,討好賣乖,看人臉色,日積月累下,滋生出一種自己都無法察覺的負面心理,或者抱怨、或者仇恨、或者麻木、或者自卑、或者絕望,再或者愚蠢。她覺得每一個孤兒都有着嚴重的心理疾病,像她,偏激、極端、脆弱、不相信人、沒有安全感、悲觀厭世,甚至無法壓制內心的那種對孤單一人的恐懼,如果真的選擇張玉申也要接受這些的其中幾樣吧,她有那個堅強嗎?
秋若彤不知不覺悄悄走到了正屋門口,剛要邁進門檻,只聽裡面張氏婦人正在說話。
“……她劉嬸,丫兒長得多好,出落得多標誌,還勤快能幹,說話也爽快,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都強,要我看你就把眼光放高點找,準錯不了!這女人一輩子圖個啥,一吃一穿一住,有了這三樣才能舒心!其他的都不用想!”
秋若彤聽到這收回了邁進去的腳,站在那靜靜地聽起來。
“那要是七老八十也嫁!”一個清脆的聲音爆豆子一樣道。
這是張氏的三女兒小妞,今年和秋若彤同歲,是個直性子,快人快語,和秋若彤關係不錯。
“七老八十怎麼了,今天嫁過去,當天他死了纔好,還能分一部分
家產!”張氏不屑地道,“別整天想那些戲裡的東西,什麼郎才女貌好姻緣,我呸,自古以來郎才女貌有哪個好姻緣的!”
“哈哈!”劉氏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可閉嘴吧,這是當娘說的嗎!叫外人聽了還不笑話死,小妞,別聽你娘胡說!”
張氏也笑了起來。
“劉嬸啊,我心裡還真是這麼想的,我小妞長的要是和丫兒那般好,也會好好尋思尋思,劉嬸你看看我打聽的這幾家怎麼樣?”
小妞忙道。
“是給丫兒選的親事嗎?丫兒知道嗎?”
小門小戶孩子對自己的親事有可知權,無決定權。
“還沒定下來,怎麼告訴她。好了,你出去找丫兒玩去吧,我和你娘說會話。”
“我告訴丫兒去!”
秋若彤聽到一個興奮的聲音,接着蹬蹬腳步聲。
“慢點,一點也不像女孩子家,你看人家丫兒!”張氏不滿地訓斥道。
“知道啦!”小妞不耐煩地道,跑出來正對上站在門口的丫兒,“丫……”
秋若彤及時地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然後拉着她快步離開,一直到了井臺的樹後,秋若彤才放開手。
“我們坐這說說話吧。”
“嗯。”
兩人坐下小妞忙道。
“你剛纔都聽到了吧。”
“嗯。”
“那你怎麼想的?”
秋若彤擡眼看上小妞。
小妞長的團團圓圓,相貌雖然普通卻是一臉的福相,穿着橘紅色的對襟比甲,陪着藕荷色的石榴裙,束着條大紅的腰帶,衣料質地都是普通的棉布,還是粗布,但還是趁出了小妞青春少女的朝氣,看上去神采飛揚,反觀自己,灰頭土臉,蔫了吧唧,一點精神也沒有。
“其實你比我好看。”秋若彤看着看着嘆了口氣,“我很羨慕你。”
“你說什麼!”小妞錯愕地睜大眼睛,然後不高興地道,“人家把你當朋友,你卻反來笑話我!誰不知道你是這鎮上有名的美人!你裝什麼啊!”
秋若彤見她真生氣了,連忙拉住她的胳膊。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別瞪眼,你看看我們兩個誰的精神好?這人好看和看着舒服是兩回事,有的人長的跟仙女似的,可唉聲嘆氣,一臉愁苦,有的人長相一般,卻整日滿臉喜氣,高高興興,你喜歡親近哪個?”
“當然是高興的那個……你別哄我!”
“我沒哄你,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就是那春天的小花,我就是那秋天的小草,一個對着太陽待開放,一個面對寒風欲乾枯,你想是不是?”
秋若彤說的是真心話,她這樣的再美又怎麼樣,她又不是畫,掛在那供人欣賞的,她是人,這樣憂慮、無精打采的即使再美放在誰的身邊時間長了都會厭倦的,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厭倦,別說還有其他毛病了,可是本性如此想改也改不了。
她是真心羨慕小妞,每天都精神十足的,每天都興高采烈的,每天看什麼都感到新鮮,她喜歡這樣的,也希望自己也是這樣的,可就是沒有心情,沒有什麼東西,什麼人讓她雀躍、欣喜、飛揚的心情,前世還有工資、紅包博得她一笑,如今什麼也沒有了,這七年來最好的心情就是偶爾感到踏實,然而這也是短短一刻,接下來還是沒找沒落的迷茫惶恐。
“爲什麼你會這樣……”
小妞聽出秋若彤是真心話,開心的同時也有些疑惑,在她看來秋若彤可是比她好得多,有父母、祖父祖母有獸醫所,能識字讀書,還會給牲口看病,爲什麼會這麼說?
張氏丈夫疾病纏身多年,五年前去世,當時留下的最大的女兒還沒說親,這些年全靠張氏一人,
操持家業,撫養三個女兒,中間還發喪了公公婆婆,守孝三年大妞、二妞都嫁了,因爲沒有兒子,小妞要招婿,還得準備一大筆招婿的銀子。
張氏說的那番話不是沒有原因的,在這個時代招婿可要比出嫁貴,何況像小妞這樣還有些貧困的家庭,一般還沒人上門。
小妞從懂事開始,父親吃藥把家就吃光了,日子過的一直緊緊巴巴,沒有兄弟依仗,還叫人瞧不起,而秋若彤在她眼裡過的是小姐的日子,怎麼還會不痛快呢?
小妞小時候很羨慕秋若彤識字,秋若彤看出來反正自己也無事就教她,兩人就這樣成了朋友,小妞是秋若彤第一個朋友,通過小妞認識了周圍一些年紀相當的女孩子,在這個世界有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交往中少了胡思亂想的時間,心情平和了不少,所以有了這些做基礎對小妞也能說一些能說出來的心裡話。
“我也不知道,我聽那些女孩子嫁人就感到害怕,我就想她們完了,這輩子就玩了。”秋若彤苦笑笑,“嫁人幹嘛呢,我一直不明白,難道非得找個男人,一天到晚看他的臉色,爲他一家做事,做的不好還捱罵、甚至還捱打,爲什麼要自找罪受……我不想嫁,所以我羨慕你,可以招婿。”
“你想招婿?”小妞吃驚的很,招婿是很丟臉的事,因爲這代表着這家絕戶。
秋若彤搖了搖頭。
“也不是,其實我想一直過現在的日子,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就覺得招婿至少比嫁人要好,嫁人是去別人的家,招婿還是在自己家,自己說着算一些,也不用看那些不相關人的臉色。”
小妞想了想,點了點頭。
“你說的是,過年姐姐回來都很匆忙,給我孃的錢還是偷着給,我姐夫倒是挺老實,就是我姐的婆婆是個厲害的,整天盯着我姐。二姐家小姑小叔多,上次二姐回來還和娘偷偷哭了呢,二姐夫是個生意人,常在外面應酬,我聽二姐說還去鎮上的那種地方……我真傻,竟然沒想到你剛纔說的,看來我還不錯,將來我那個他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他踢出去!”
秋若彤忍不住撲的笑了。
兩人說着又轉到了兩人的親事上,小妞家裡經濟需要緩緩,暫時沒能力提這件事,而秋若彤自從相貌出落得越來越好,回家看了幾次弟弟們,家裡就開始有媒人上門了,只是提的都是當地的農戶,項氏看不上才叫劉氏在鎮上幫着打聽的。
“你可有中意的,要是有我叫我娘幫你打聽打聽!”
秋若彤神情淡淡的,搖了搖頭。
“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
出身在這樣的家裡就這樣好,不必像那些宅門小姐一樣談起親事扭扭捏捏。
“我也不知道,沒想過……”
“那你快點想啊!”小妞打斷了她的話,胖乎乎的小圓臉很着急。
秋若彤看着她那樣子,心情放鬆了不少,笑笑。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
“我?”
“嗯。”
小妞大方中帶着點羞澀,很可愛的樣子。
“身體要好的,沒病沒災,能幹活的,家裡人口簡單,最好沒有小姑小叔,我最煩這個了,親戚也不要多,還有相貌一般就行,老實聽話……”
“呵呵!再加上一句,吃的是草擠的是奶,你這是招婿嗎,我看你還是買頭牛回家的好,多省事!”
小妞愣了下,跳起來撲了過來,笑罵道。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錯了……”秋若彤在她的追趕下趕緊認錯。
兩人鬧了一會停了手,氣喘吁吁地站在那,秋若彤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笑眯眯地看着小妞。
“我倒有個人選很符合你的條件,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