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違心和劉大千爭執了半晌,他堅持相信我不會推茶嫂下海,是茶嫂自己不小心落入海里誤以爲是我推的。劉大千氣得拂袖而去,他跑過來一把執住我的手,滿臉容光煥發。
“阿塵,你有沒受傷?剛纔來不及問你。”
“我沒受傷。”我笑了起來,忽然發現他還穿着溼漉漉的衣衫,髮絲裡不斷淌下水珠,道:“上官正使,你趕緊回房換衣服,小心着涼了。”
“沒事,我身體好。阿塵,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茶嫂誤以爲是你推她下海,你現在回去她肯定要尋你麻煩,我去警告她幾句。”
他想得還挺周到,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這層面上來,是的,茶嫂一計害我不成,自己反受其害,肯定會把我當成眼中釘,變本加厲來折磨我。
踏着朦朧的月色,我瞧着地面的兩個影子,離得很近,就像是擁在了一起。
到了廚娘間門前,卻見門外扔着我的破舊棉褥,上官違心和我面面相覷,半晌他道:“阿塵,以後你就住我的房間。”
“不行,會讓人說閒話的。”我從地上抱起了棉褥。
“我不在乎。”
我瞧着他,道:“我在乎。上官正使,你回房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我抱着被褥往底層船艙走去,儲物艙中還有空地方,正好可以鋪牀褥。
儲物艙中沒有燈,裡面伸手不見五指,不過我這些天常到儲物艙來已經熟悉了方位,即使閉着眼睛也能走路。可是上官違心就不行了,他進來後便撞到了牆壁。
“阿塵,這裡都看不見,你確定要住在這裡嗎?”他的聲音裡有不滿。
“這裡挺好的,很安靜,我不用擔心茶嫂會打我。”
“茶嫂經常打你嗎?”上官違心的聲音聽起來又有些憤怒。
我自覺失言,趕緊道:“也不是經常了。”說話間,我已經在地面上鋪好了被褥,回過頭看見溶溶的黑暗有兩點跳躍的光芒。
“阿塵,你在哪裡?”
黑暗中又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我便知上官違心又撞了牆壁,趕緊起身握住他的手引他出去。到了甲板藉着月光一看,他的額頭腫得老高。
“上官正使,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他又捉住我的手臂,笑道:“阿塵,以後你能不能別叫我上官正使,聽着好彆扭,我叫你的名字,你也叫我的名字。”
“那怎麼可以,你我尊卑有別。”我斷然拒絕了。
上官違心陡地沉默了,他一直凝視我,我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退縮了,極力將頭扭向一側,這時他伸出手將我的頭又扳回來面對他。忽地他伸出手覆蓋在我的面孔上,那隻手又大又溫暖,我感覺我的大半張臉都被他的手掩蓋了。
他一直盯着我,眼中似笑非笑,半晌道:“尊卑有別,確實我和你尊卑有別,所以你連我的名字也不願意叫。阿塵,我請求你叫我的名字,只須一聲。”
我抿着嘴脣,這怎麼叫得出來,雖然我很感激他處處幫我,但我和他之間還不到能稱彼此稱呼名字的地步。
“叫我違心,阿塵。”他的眼中滿含期待。
我搖了搖頭,道:“抱歉,我真的叫不出來,你在我心中永遠是上官正使。”
他嘆息了一聲,眼中的光忽然黯淡下來,他放開了我,道:“阿塵,我不該逼你,你去休息吧。”
我如獲大赦地向船艙跑去,然後躲進了濃重的黑暗中,將自己縮在冰冷的被褥裡。底層的船艙在海浪中尤其顛簸,我的頭一陣暈眩,便在這晃來晃去中睡着了。
大雪如柳絮般紛紛揚揚從空中墜落,將金碧輝煌的皇宮盡掩在一片白色中,我穿着一件尼羅國進貢的孔雀金線織成的斗篷在亭子裡餵魚。
我將糕點撕成一小片擲在池塘裡,幾尾紅鯉便爭相跳出來,偶爾會撞在一起,更有那紅鯉將天空墜落下的雪花當成了糕點,拼命跳起來去爭食。
“聖上。”宮女跪了下來。
我轉過頭去便看見父皇笑逐顏開的面容,他手裡還攜着一名小男孩,霎時便到了亭中。“父皇。”我撲到了父皇的懷中,他摩挲着我的手,搓出一些暖意。
“他是誰呀?”我打量着一聲不吭站在一邊的小男孩,這男孩年紀瞧起來比我要大上一兩歲,眉目間甚是冷峻,彷彿比這冰雪還要冷上幾分。不過他長得很好看,脣紅齒白,我忍不住又多瞧了好幾眼。
“無塵,這是蕭大將軍的長子蕭然,我帶他入宮給你認識,以後他就是你的玩伴,陪你一起讀書寫字。”
我跑過去瞅着那小男孩,他緊緊抿着嘴脣,我不禁有些奇怪,道:“父皇,他是個啞巴嗎?他好像不會說話。”
“蕭然不是啞巴,他只是不喜說話。無塵,將來你長大了,蕭然會保護你。”父皇摸着我的頭髮,這些我似懂非懂,但還是重重地點頭。
父皇又將他拉了過來,他還是一聲不吭,我尋思着要怎樣使他開口說話。“父皇,我出個題給您做吧。有一天,一個瞎子去城裡,走到半路他突然不記得路怎麼走,這時瞎子聽到有人路過的腳步聲,就趕緊問別人怎麼去城裡。可是那個人沒有理瞎子,徑直從瞎子面前走過去了,父皇,你說這是爲什麼。”
說完,我便用眼瞅着蕭然,他的眼神注視着前方,似乎並沒有聽我說話。
“讓父皇想想。”
“因爲那個人是個聾子。”蕭然突然開口了,但說完後他緊抿上嘴脣。
我笑起來,又道:“聾子在回家的路上看見有人在打架,於是他就想知道爲什麼打架,就找了一個人問。可是聾子問那人幾次,那人卻不答覆他,這又是爲什麼呢。”
“因爲他問的是個啞巴。”蕭然目不斜視。
我走到他的前面,他比我高出半個頭,道:“你這麼聰明,爲什麼要裝聾作啞呢。你比我大,我以後叫你蕭哥哥如何。”
他的臉孔依然冰冷,轉過臉去瞧父皇,父皇眼中滿是讚許,拍着蕭然的肩膀道:“蕭然,將來你長大了,要保無塵一世平安,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