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粗大的鐵鏈拴住了一把泛着赤紅色火光的劍,那劍柄雕刻精細,劍體薄光,四周自然而然凝聚成一個光圈,壓低着空氣,等待最後的瞬發。
阿狸掏了掏爪子,狐叫一聲變成一隻體積龐大的狐,似狼般粗壯,眉心的金色梅花印熠熠生輝,阿狸向着那淵錦劍撲了上去,一把咬住了鐵鏈,用盡全身力氣拉扯着,淵錦劍發出雷鳴一般的聲音,而此刻劍閣也搖搖欲墜。
天帝正在神殿與大臣們議事,突然大地一陣搖晃,大臣們都迷茫地左顧右盼,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能夠引起神殿震動。
“稟告天帝,是一隻青丘火狐在劍閣試圖奪取淵錦劍,該如何處置?”
一名天兵上前報告說。
“青丘火狐雖是靈獸,但終究是妖,若在青丘之上修煉一世也就罷了,今日竟敢奪取淵錦劍,該受七百二十道天雷,以此爲天譴。”
天帝一拍桌案說道,臉上層層的黑氣在瀰漫着,想必是氣到了極點,神界之上,劍閣之中,竟被小小的青丘火狐可以侵犯,更別說是魔界的那些妖魔了。若是傳了出去,神界威嚴何在?他天帝威嚴又何在?
待到雷公電母和天兵天將趕到劍閣的時候,阿狸正咬斷了那束縛淵錦劍的鐵鏈,淵錦劍脫離束縛之後,感應到素衣身上女媧大神的靈力,涔的一聲飛上了雲彩之中,去尋此刻正在牡丹亭的素衣了。
阿狸呼出一口氣,全身上下已經被淵錦的劍氣震得傷痕累累,無力地看着雷公劈下的天雷就要向它襲來。
主人,你一定要恢復記憶啊。阿狸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能動彈半分。
一聲雷鳴的巨響之後,意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阿狸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如記憶純白的衣裳,是世子……
欲絕擋下天雷之後,轉身餵了阿狸吃下一顆丹藥。淵錦劍在無人把守的情況下被封印在劍閣中千萬年,並不是因爲它無關緊要,而是因爲淵錦劍的力量太過強大,就是冒死解開了束縛它的神索,淵錦劍也會自行離去,單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奪取。
欲絕看了看淵錦劍飛走的方向,那是牡丹亭?
淵錦是隻認神女作主人的,他不知是誰處心積慮利用阿狸將淵錦劍從劍閣中奪取出來給衣兒,但衣兒現在的情況,在得到淵錦劍的同時,她身上的靈力也會飛漲,並且衝破牡丹仙子對她記憶和神智的封印。這並一定是件壞事,那麼,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是在幫助他們還是將他們推進更大的深淵?
“欲絕世子,青丘火狐私自盜取淵錦仙劍,已是犯下了天條,自然要接受七百二十道天雷,你這般阻止我夫婦二人執行,豈不是藐視神界威嚴?”
雷公紅着一個大臉,怒目而視,語氣不善地說道。
“並非欲絕有心維護阿狸,阿狸也並不僅僅是青丘火狐,早在八年之前,神女殿下便將阿狸收爲式神,阿狸眉心的金色梅花印足以證明阿狸是神籍之身。
作爲神女殿下的式神,爲其主拿回本是女媧一族的淵錦劍,又何過之有?
若是雷公執意要罰,便罰欲絕吧!”
欲絕語氣淡然地說道,卻有着不容反抗的王者氣勢。雷公看着這樣的欲絕,沉聲說道:“欲絕世子,我雷公敬你是白澤後裔,但青丘火狐未經許可盜取淵錦劍,視神界天威何在?雷公只好遵天帝神旨,請世子見諒!”
欲絕未曾想雷公如此靈頑不靈,那一向上揚的脣角也抿了起來,寬袖與流雲齊飛,墨發飄逸,欲絕上前一步,將阿狸護在身後。
“欲絕說過,願爲阿狸代受這七百二十道天雷!”
“世子……不要!阿狸受得起這七百二十道天雷的。”
阿狸掙扎着站起來,但身上的疼痛感卻逼得它連呼吸就覺難受。欲絕只淡淡瞥了它一眼,便開口說道。
“你已經被淵錦劍氣所傷,性命能否保住還是一個未知數,再經過這七百二十道天雷,你連魂魄都保不住,豈不枉費衣兒辛辛苦苦爲你融合的內丹?”
阿狸聽見欲絕的話有些沉默,它瞭解自己此刻的身體,已經不堪一擊了,再經過天雷的話,恐怕就是灰飛煙滅,它不怕死的,但是真的很不想離開主人啊,如果能夠一直生活在斷塵就好了。
它,是不是自私了些?
“雷公,來吧。”
欲絕閉上了眼睛,說道。他不使用任何的靈力抵抗,就硬生生接受這七百二十下天雷,即使是白澤之身,也難免會元氣大傷,短期內恐怕無法恢復了,但是,這是他和天帝當初的約定,他在天帝違約之前勢必要遵守下去的。
“那世子,原諒雷公無情了!”
霹靂一聲響,一道光芒打在欲絕身上,那白色無暇的衣服上便溢出許鮮血來,欲絕悶哼一聲,身體卻不動彈分毫。
閃電像一條裂縫撕開天際,一道道都打在欲絕身上,欲絕的一襲白衣早已染成了紅色,欲絕看着前方,腦海裡浮現出素衣從小到大的模樣,幼時,素衣總是害怕打雷,一到打雷的時候,總是哭鬧着要和他睡。
不知今日,她可會看見這裡的電閃雷鳴?但願,不會看見。
素衣靜坐在牡丹亭的亭臺上,旁邊是言夕太子,言夕伸出手在素衣眼前揮了揮,素衣回過神來,扭過頭看着言夕,眼裡有些疑惑和迷茫。
“衣兒,你怎麼了?”
“沒什麼,言夕,我嫁給你,你會開心嗎?你是因爲我可以解決你的妖氣還是真的希望我嫁給你?”
素衣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出這個問題,只是心裡想問,想知道言夕的想法,即便,言夕回答什麼,她都將嫁給他。
“當然開心,但不是因爲你可以解決我的妖氣,其實我已經習慣了,從出生下來,就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明明身爲高貴的太子殿下卻不能像一個普通孩子一樣呆在父母身邊呢?
在天竺山長大,一個人,其實孤獨習慣了,回到神界也是因爲聽說了和你的婚禮,纔回來想要取消的,但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卻改變了想法,並非一見鍾情,而是因爲你在你眼中看見了與我一樣的神色。
我們是一類人的,衣兒。
不知爲何,和你在一起總是會忘記那些痛苦的過去,在神界冰雪中的驚鴻一瞥,還有在極北之地,你明明那樣的懼怕,小臉上卻滿是堅定。明知可能會被千年天冰所傷,我卻決定爲你取下那千年天冰。
所以,若能夠與你相守一生,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言夕擡起眸子,看着碧藍的天空,那雙嫵媚的眸子卻像是清澈的泉水,如同嬰兒一樣的純淨,一身紅衣,卻不像往日的妖嬈,而是純粹的紅色,純粹得讓人不忍去染指。
素衣搖了搖,什麼極北之地?什麼千年天冰,她沒有印象……扭過頭去看言夕,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驚豔,忍不住伸手遮住了言夕的那雙眼睛。
“你的眼睛,太漂亮了。”
“可他們卻視這雙眼睛爲毒蟲猛獸,天地間也就你覺得它漂亮了。”
言夕苦笑道,卻在此時,碧天晴空下傳來一聲雷鳴,素衣放下捂住言夕眼睛的手,抱着自己捲曲起來,是雷聲……好害怕……
“衣兒,你……”
正在言夕出口詢問的時候,一把劍飛了下來,停在素衣的面前,素衣擡起眸子看着那把劍,有種無法印製想要拿住它的衝動,這把劍,在召喚她?
嘗試着,伸出手握住了劍柄,宛若一道電流席捲了全身,往日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牡丹仙子將她送到斷塵,白衣少年朝着她伸出了溫暖的雙手,在打雷的夜裡,她與少年相依而眠,白色的雪,白色的衣衫……那個人……
“夫君!”
素衣猛地睜開眼睛,驚叫出聲,赤紅的眸子盈着淚光,再看向傳來雷鳴之處,那處的天空昏暗無比,閃電不停地在劈下,素衣欲飛身過去,袖子卻被言夕抓住。
“衣兒,你去哪裡?”
想起剛剛言夕說與她相守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事情,還有他們是一樣的人……
素衣有些不忍,赤紅的眸中有幾分愧疚,素衣將言夕的手從袖子上拿下。
“對不起,言夕,我有夫君了……”
言夕聽素衣這般說,愣住了,趁此機會,素衣飛到那昏暗之處,遠遠的便看見一道道天雷不停地打在一個男子身上,男子全身已經全部被染上了紅色,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顏色,但那絕世無雙的氣質卻只有那人才有的。
“混蛋!”
素衣抽出淵錦,直接飛了過去,擋住了正要打在男子身上的一道天雷,越步上前,到男子的手邊,心疼地撫過男子佈滿傷痕卻依舊俊美的臉。
“夫君,我想起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離開你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欲絕聽見素衣的呼喚,脣角溢出一抹苦澀,她終究來了,不該來的,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