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幫我轉教父閣下,謝謝。”
“午安,教父。我想跟您談一筆生意……”
阿卡姆精神病醫院的辦公室裡,席勒放下電話,他扯了扯電話線,吹了一下聽筒上的灰,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拿起那個老式電話,轉圈撥號,然後說:“喂?布蘭德?你到夏威夷了?……不,不必擔心,好好度你的假,我搞得定。”
過了會,布魯斯走進來,把一摞文件放在席勒面前,席勒說:“下班了,要來一杯嗎?”
“謝謝,我不喝。”
“你好像有點憔悴。”
“畢竟我快五十個小時沒睡了。”
“當然,你新弄出來的那個巨型蝙蝠射燈最近總亮,整個哥譚都知道有一位蝙蝠俠了。”
“但……”布魯斯嘆了口氣,他猶豫了一下說:“來一杯吧,謝謝。”
“什麼事能讓蝙蝠俠借酒消愁?”
布魯斯說:“我覺得我不該這麼做,蝙蝠根本就不會點燈,也不應該點燈。”
還沒等席勒問,布魯斯就說:“我在整個哥譚設置了6個蝙蝠燈塔,之前幾天,它們一共亮了25次,其中19次是惡作劇。”
“於是,我爲它們設計了保險,之後,我接到了12次求助,全部都是黑幫火併,要求我爲他們撐腰。”
“我不允許黑幫使用它們,他們就拼命搞破壞,當然,我設計了安保程序,效果還不錯,有窮人和乞丐去按它們,然後第二天,他們就被黑幫殺了。”
布魯斯捂住臉,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喝了口酒,他艱難的把酒液嚥下去,說:“沒救的人,也不允許任何人得救,如果這就是哥譚,我要說,好吧,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我就知道……沒有蝙蝠會點燈的。”布魯斯最後說。
“我建議你休息幾天,遇到難題,就犧牲休息時間解決,然後遇到新的難題,繼續如此,這是個惡性循環,你得停下,這毫無益處。”
布魯斯有些疲憊的說:“好吧,我回去睡覺,明天就來上班,複印病歷、接電話、查房,隨便什麼都好。”
第二天,布魯斯的確如他所說的一樣準時上班,席勒已經坐在辦公室裡了,喝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布魯斯也給自己泡了一杯美式,拿着一份論文開始看。
過了會,一位女護士敲了敲們進來,說:“醫生,二樓5號房的安德烈一直在吵,他一直在要求護士提高嗎啡鎮痛劑的劑量,否則就要投訴我們。”
席勒頭都沒擡,平淡的說:“給他,市面三倍價格,再吵就五倍。”
布魯斯差點被咖啡嗆到。
“三樓的伯德想讓我們給他開頭痛藥,昨晚鬧了一晚上。”
“告訴他,賣藥丸的昨天從護欄上摔下去了,頭着地,現在沒有貨。”
“6號病房裡那個……”席勒翻了翻檔案說:“……霍爾還是高爾的,是不是有點門路?讓他派人進來,我們七他三。”
護士離開後,還沒等布魯斯說話,電話又響了,席勒一邊看着檔案一邊拿起電話。
“喂?威士忌斷供了?……對,最後一瓶在我這,那天誰說自己手裡有酒吧來着?我看看……四樓1號,讓他從酒吧牽一條線過來,告訴他別拿兌水貨來糊弄,不然我給他開個永久治療建議的診斷單……”
席勒掛斷電話,然後又拿起聽筒撥號,對着電話那頭說:
“告訴他們,殺手一律不讓進,要進來必須有大門通行證,十萬美金一張,住院部大門五萬,三樓以上再加三萬磨損費,買全套禮包再送一張保安巡邏圖……”
“喂?昨天器材科說腦波機器壞了,五樓2號是誰的人?東區老班德?捐一臺機器,讓他把人帶走,過會過來拿康復建議。”
掛完電話,布魯斯說:“教授……”
還沒等他說完,電話又響了,席勒接起來說:“喂?……沒談攏?告訴他,南邊的雙胞胎兄弟開價50萬美金,而且不是買斷,如果他不同意,那這裡的酒水生意他別想拿到一分錢。”
“喂?不,現在阿卡姆瘋人院的安保工作是法爾科內家族負責,他想硬闖,那就讓他來,教父向他問好。”
席勒剛掛電話,布魯斯看準時機,說:“這是不是有哪裡不……”
“喂?明天幾個人?……不,不行,那隻小禿鷲榨不出什麼油水,比他爸爸差遠了,讓他去監獄,我這裡可不收破爛……他把他爸爸的產業弄到手了?好吧,二樓7號病房留給他……什麼?診斷書?那是另外的價錢……”
“……把剩下那三個都拖到下個月,讓法官找個理由,拉肚子什麼的,五樓沒位置了……還有個警察?黑警?被發現了?……我們這收精神病,不收智力障礙,想進來就去找他老東家……”
“還有誰?不,他不行……已經抓了?那就讓警察把證物放回去,找那個姓布洛克的,他會明白的……”
席勒忙完,一擡頭,布魯斯正注視着他,那目光很複雜,有點“怎能如此”的震驚,又有點“果然如此”的鄙視。
“別看我,醫院現在運轉良好,不是嗎?”
“但是……”
布魯斯張了張嘴,他想質問席勒,但一時竟不知從何問起。
“我跟法爾科內做了筆生意,他操縱黑手套去惹火一些有油水的黑幫,然後讓手底下的警察局長抓人審判,我給他們開精神病診斷證明,讓他們入院,至於之後,那就要看是他們東家還是仇家出錢多了。”
布魯斯盯着席勒,席勒攤了攤手說:“怎麼?覺得不可思議?還是說你真的覺得我是個和哈維一樣的好人?是什麼讓你有這種錯覺?”
布魯斯無語。
接下來幾天,布魯斯眼睜睜的看着席勒打不過就加入……不,還不是加入,而是及其有創意的憑空創造了一條新的哥譚式產業鏈。
他的好教授以一種頭也不回、一騎絕塵的姿態光速的融入了哥譚,並且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但是布魯斯還說不出什麼,這套完美的哥譚產業鏈,受傷的只有黑幫。
從結果論來說,黑幫被坑錢,阿卡姆精神病院迅速的建立起秩序,醫護人員也安全了,醫院裡的各個黑幫成員更是乖的不得了,布魯斯去查房時發現,這幫黑幫老大還見鬼的會對他說謝謝!
他們以爲布魯斯是醫生,能給他們開止痛藥,有幾個黑幫老大看到他和席勒關係近,還天天給他遞雪茄套近乎,想讓席勒鬆鬆手,能讓他們把線也牽進來。
一次,布魯斯去跟着席勒去看病例,休息時,他聽見隔壁黑幫老大正在聊天。
“柯爾特是個壞小子,十足的混蛋,他自己弄來苦艾酒,還讓人把另一家全砸了,就爲了壟斷這裡的酒水生意,他和那對雙胞胎起了衝突……”
“要我說,他做的很利索,畢竟是幾百萬美金的大生意。”
“真有那麼多?”
“樓下那個紅頭,靠着在這裡賣煙,一個禮拜掙了兩萬塊!這裡誰不抽菸?誰不抽雪茄?他能從碼頭拿到好貨,還有人特意進來,就爲了弄到這條走私線……”
“2號房也發了大財,誰不知他走了好運,和教父閣下搭上了線,下個季度,他又要多一家餐廳了。”
“待會護士過來,都把煙熄了,小心惹火了那些姑娘,那可都是紅桃媽媽手底下的黑寡婦……”
這短短几天裡,在這個醫院裡見識到的事,讓布魯斯有種及其複雜且糾結的感覺。
布魯斯想,換他來,他會怎麼做?他想了半天,然後承認,他確實沒有想出更有效率也更光明正大的辦法。
某天晚上,席勒正在病房裡,對着一個沒有雙腳的女人說:“還不錯,藥物已經在起效了,很快亢奮狀態就會消失……”
那個女人躺在牀上,很平靜,或者說有些麻木,就像聽不到席勒說話一樣,但席勒還是自顧自的說:“最近病例有些多,不過沒關係,心理診療已經快結束了……”
他的聲音很適合出現在這樣的夜裡,總是帶着一種平靜的力量。
席勒一回頭,發現蝙蝠俠站在他的背後,蝙蝠俠聲音低沉的說:“她怎麼轉院到這來了?”
“你治好了這個乞丐身體上的問題,幫她做完了截肢手術,但她有些先天的精神問題,之前就被送進來了……”
席勒看了眼蝙蝠俠,他的嘴角總是向下,比起白天,他總是顯得冰冷又鋒利,令人難以靠近。
“你好像很驚訝,怎麼?你該不會覺得我只會和黑幫同流合污吧?是什麼讓你有這種錯覺?”
蝙蝠俠一直沉默着,席勒也沒理會他,轉過去,把那個女人的牀頭調下去,然後把被單拉上去。
席勒沒有看蝙蝠俠,只是自顧自的問:“你感覺到失望了?”
“爲這座不領情的城市,爲那些不值得救、也不讓你救任何人的人?”
“你覺得蝙蝠燈這個決定是對的嗎?”蝙蝠俠低沉的嗓音迴盪在病房裡。
席勒停頓了一下,說:
“不必失望。黑色的太陽,也是太陽,蝙蝠的確不會點燈,但黑夜中,蝙蝠亮起的燈,也是燈。”
冷光照在醫院潔白的牀單上,席勒俯身,把牀角牀單扯平。
窗外,哥譚的夜依舊燈火微弱,席勒直起身,轉頭向窗外看去,蝙蝠俠看到,席勒逆着光,月光讓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
蝙蝠俠擡頭,他看到,大半邊牆壁和天花板上,是他的影子,是一隻有着尖尖耳朵的,漆黑蝙蝠。
蝙蝠不會點燈,他甚至沒有一盞能照亮自己的燈,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一盞燈爲他亮,多年裡沒有一點煢煢螢火。
但現在,這隻蝙蝠還是決定去學着點燈,爲這裡黑暗的夜,爲這座無藥可救的城市。
蝙蝠俠也看向窗外,看向一片漆黑中那星星點點的、幾乎不可見的燈光,他想,如果這座充滿荒誕的城市,終有一天不會再有太陽升起,那起碼,在末日的前夜,這燈火微弱的寒夜中,還有他點的燈。
一盞亮也沒用、沒用也亮的燈。
一隻蝙蝠點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