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地區上海。
九月的天空,高遠而寧靜,令人嚮往。
盛夏的陽光稍稍減退,還保留着明亮奪目的顏色,卻又恰恰偏離一線,不再刺眼,潔淨到透明。街道被昨夜的細雨洗禮過,整飭而清新。道路兩旁,法國梧桐投下斑駁的樹影,葉子邊緣剛剛透出一線金色。高大的銀杏樹呈現出介乎新黃與深綠之間的絢爛色澤,將整個城市裝點出一抹初秋的氣息。
這也是這個城市最有活力的時候。人類所能達到的頂級奢華、富貴、堂皇、時尚,全都在這一時刻雲集上海。最著名的設計師的時裝、最搶眼的珠寶、最新款的香水、最眩目的發佈會,使這個城市宛如成了一場衣香鬢影、巨星名流的風暴,完全打破了初秋的寧靜。
暑熱,彷彿並沒有真正離去,而是從城市的空氣中,默默地潛入了人們的心底。
紫詔帝都並不遠處,就是上海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黃浦江上的溼氣一團一團地吞吐着,極力將尚未褪卻的暑熱挽留在這裡。
這裡,彷彿還回響着盛夏的喧囂躁動。這裡的繁華,也遠非別處所能匹敵。
一位少女悠閒地坐在道旁的欄杆上,微風吹起蕾絲長裙,露出修長白皙的小腿。這襲長裙是她剛從路邊的地攤上買的,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裙子分爲三層,由不同花色的布條連綴在一起,不介意大紅大綠的搭配,還做出各種的花紋來。是最典型的民族風。裙子最底下的一排蕾絲,讓它完成了東西合璧,正是設計師的奇想,或者敗筆。
她們原本在最高階的T臺上誕生,隨即迅速被模仿,從頂級成衣製造廠飛入尋常百姓家,而後在各種小作坊裡成批生產,氾濫到大街小巷。最後由流動小販掛在三輪車上,推到全市最繁華商業中心,十元一條的拋售。
它們用最廉價的材料,闡釋着本季的時尚。它們知道自己出身草根,卻又不肯低頭。緊追逐潮流,毫不掩飾地展示着一種底層的愛美之心,同樣驕傲執着、熱情熾烈。面對僅僅一街之隔的明亮櫥窗裡,就是這些裙子血統高貴的姐妹們,樣式接近,卻有十倍差距的面料,百倍差距的做工,和萬倍差距的價格。但這些裙子卻都在同一條街道上販售着,隔着一層晶亮的玻璃櫥窗,相安無事。一如這個繁華盛世,王子與貧民,高樓與棚戶,最繁華與貧瘠,最高貴與平庸,都在一條街道上,各自說着各自的快樂與痛苦,最終相逢一笑。
少女身上這條就來自於道路拐角處的小攤。這個小攤規模比周圍的略大,還有了一個簡易試衣間。兩條繩索上懸掛着五顏六色的民族風長裙,彷彿在樹蔭下拉開一道彩虹。少女路過此地時,一時興起買下了其中一件,穿在身上,卻將原本昂貴的裙子隨手扔進了垃圾箱。
奇怪的是,這條價格低廉、款式早已爛了大街的長裙穿在她身上,卻讓人眼前陡然一亮。當微風揚起她的裙角時,連對面櫥窗裡的“正品”也黯然失色了。甚至,只有在看到她的時候,大家才明白過來,爲什麼這樣的款式會在本季成爲流行。纔會心悅誠服地說一句:時尚,果然是有它的道理。
這個小小的攤位,因爲有了她這個活招牌,生意火爆。同款裙子已經賣到斷貨了好幾次,老闆娘不停地打電話,從旁邊攤位上調貨。最終還是供不應求。
每個買主,都一面挑選着裙子,一面打量着少女。她那高挑的身材絕不讓於名模,即使是坐在欄杆上,仍掩不住挺拔的秀麗。這款裙子就像是斑駁的花與葉,正好跟她相得益彰。——或許,自己穿上同樣的裙子,也會有同樣的美麗吧。少女的笑容讓每個人莫名都有這樣的感動。
但她們並不確定這件事,因爲,少女的容貌被一隻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只露出一部分玲瓏的線條。但就是這部分,也足以展現出驚鴻一瞥的美麗。
她是明星,或者顯貴吧。上海人都是見過世面的,因此,默契地沒有上前打攪她。
她似乎在等人。
對面的商店裡,終於走出了一個人。
黑色的呢子上衣古樸沉重;而白色的鑲邊,卻又輕靈、飄逸。兩者結合,不飾其餘,便足以表現出皇室般的雍容。他英俊但稍帶冷漠的臉在這件正裝的映襯下,有如雨後的花樹般耀眼。只是,令這幫路人困惑的是,他的下裝竟然是一襲黑紅色的格子裙子!
他們再看了一次,沒錯,他穿的是一件剛過膝蓋的格子裙子!同花色的羊毛襪子緊緊縛住小腿,宛如中世紀貴族的騎裝,而他的肩頭斜挎着的格呢披肩,就像一條綬帶,盡頭處點綴着銀質徽章。讓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從16世紀的英倫半島、或者《勇敢的心》片場穿越來的。
幸好,他英俊的容顏能壓得住任何奇裝異服,在他挺拔身姿的映襯下,這身裙裝也不顯得有多麼難堪了。只是他的臉色太冷,冷得讓這些遊客都不敢嘲笑他,連多看他幾眼都不敢,偷偷一瞄,就趕緊轉過臉去。
但,他仍然感覺到了他們眼底的笑意,重重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陣薄怒,快步走到少女身前。
“現在,你滿意了嗎?”
少女盯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滿意。你打賭輸了,明明是要穿上女僕裝的,可這是什麼?難道這是女僕裝嗎?”
卓王孫眉間聚起一陣薄怒:
“這至少是裙子,穿着裙子誰敢說不是女僕?”
“強詞奪理!這明明是蘇格蘭傳統男士正裝,這種花紋還是王室專用的。誰能比我更清楚?”
“那就算了!”他轉身,就要頭也不回地離開。
“好吧好吧。”少女從欄杆上站起身來,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整個身子都偎在他身上,立即變成了一隻依人的小鳥,讓他的怒氣無法發泄。
“我們逛街去吧!”
兩人順着商業街,往黃浦江的方向逛去。一路上,無數詫異或豔羨的目光不住向他們投過來。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但他們的相貌,足以令來此地觀景的遊客們感到驚詫。
他們是如此的珠聯璧合,就像是一道雨後的彩虹,照亮了鬱熱煩悶的街道。很多年之後,都還有人記得,在那個奇妙的午後,街頭走來的那一對璧人,纔是那個初秋最美的風景。
少女忽然“嗤”的一笑。
“你笑什麼?”
“大少爺,我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你尊重不尊重傳統?”
“當然。”
“那我聽說蘇格蘭傳統服裝是不穿底褲的,你是不是也……”
“……”
“你說要是突然起風了怎麼辦?”
“……”
“要是你突然摔倒了怎麼辦?”
卓王孫突然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怎麼辦嗎?”
秋璇笑着點了點頭。
他淡淡道:“那我就殺掉這裡所有的人。然後我會向全世界宣佈,他們的死,是由於我跟你的這個可笑的賭約。他們應該怨恨的,是你而不是我。”
“大少爺,你心理變態啊?”
“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這次若再想離開我,就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如果你再躲起來,我會殺掉每一個人,直到找到你爲止。”
難得地,少女輕輕嘆了口氣,沉靜了一刻。然後,她擡起頭來,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那雙眸子中有堅定的信念,使她相信,他方纔所說的一切,並不僅僅是虛聲恫嚇。
他已經長大了,她的離別給了他足夠的歷練,讓他不再是個被她騙得團團轉的少年了。
看到她的沉默,卓王孫一字一字說:“如果你不想讓那些慘劇發生,就不要再輕易離開。”
這句話,透露了他的色厲內荏。他在拿全世界的性命來要挾她,讓她有撲哧一笑的衝動,但她只是幽幽道:“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比兩個人的幸福更重要……”
卓王孫堅定地打斷了她:“不。在我看來,這個世界有兩個人就足夠了。如果我們兩人不能幸福,那我寧願讓這個世界崩壞。”
少女的心莫名地顫了顫,她有些不敢再看他。這個世界人來人往,繁榮昌盛。這個世界暗潮涌動,千頭萬緒。兩個人的幸福,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放棄整個世界?
卓王孫用力地將她扳過來:“你爲什麼一定要躲着我?”
那一刻,他的眸子真誠而憂傷。
那一刻,少女的心絃也被撩撥得一陣凌亂,她仰頭:“喂,你願意做我的守護騎士嗎?”
卓王孫搖了搖頭:“不。我要做你的國王。”
少女的臉黯淡了一下。是的。他是公爵之子,他將來要做成爲,是整個亞太地區的主人,而不是默默無聞的騎士。
她笑了笑:“我們到那邊去走走吧,這裡人太多了。”
華音大學雖然毗鄰這條最繁華的商業街,卻有着難得的安靜。長滿青苔的長牆將繁華與喧囂隔絕,牆內,是書卷與純真的時代。茂盛的樹蔭中響徹着都市中難得一聞的蟬聲,卻顯得更加安靜。
秋璇數着地上的彩磚,一蹦一跳地走着,卓王孫沉默地跟在她身後,手中拎着方纔在商業街的購物成果——一堆大大小小的袋子。
初秋的陽光,在他們身上漏下斑駁的翠點。
秋璇:“我忽然想起來,這是你的母校吧?”
卓王孫:“哼。”
秋璇:“人家畢業後重回母校都很開心,你爲什麼一臉不高興呢?不要這麼彆扭好不好?”
卓王孫:“哼!”
道路的旁邊,是一個布告欄,上面貼着各個社團的廣告,花花綠綠的,是校園裡獨特的景緻。秋璇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湊上去查看。幸好這條道路比較偏僻,沒有什麼學生,否則他們一定會湊上來看卓王孫的裙子的。
“華音大學不愧是亞洲第一學府,業餘生活可真是多姿多彩。經濟論壇,未來的CEO辯論大會,真有志氣。西餐廳週末通宵舞會專場,好有體力哦!這個……校董告示,鑑於某人兩年多未來上課,擬將其開除學籍……哇,還真是第一學府,連學生都這麼個性!我一定要看看他是誰。”
她發出一陣輕笑,手指循着那張告示向上翻去。告示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大部分都被廣告蓋住,僅有的部分也被撕得支離破碎。秋璇纖長的手指搜索着殘餘,一面念着:“該生蔑視校紀……多門功課無成績……”
“任意欺壓同學,在校園內橫行霸道……”
“大一的就這麼厲害啊……”
“他的名字……”
“名字……”
“卓……卓王孫……咦?他也叫卓王孫!是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人脾氣都差不多?他跟你好像哦!”
秋璇笑盈盈地轉過身來,只見卓王孫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秋璇一怔,轉頭看了看那張告示,又看了看落款,合衆國19年。就是今年。
她做出異常驚訝的表情:“難道……難道這真的是在說你?”
“你不僅沒有畢業,還在上大一?”
她若有所思:“不錯,我早該想到,在這座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學院裡,也只有你纔敢這麼囂張。但是……”
“21歲才大一的你,難道囂張的時候並不覺得慚愧嗎?”
她揹着手,圍着卓王孫轉了一圈:“大少爺,我記得你在英格蘭地區的時候成績挺好的啊,十次考試,我總有一兩次考不過你。怎麼上了大學就這麼差?難道這就是中國古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卓王孫臉色陰冷之極,並不說話。
秋璇嘆了口氣:“雖然你們家是亞太地區第一家族,你是唯一繼承人,將來必定成爲大公。但是,上學還是很必要的。就算你不必爲考試和找工作操心,但上學可以改變你的氣質啊。那句話叫什麼來?腹有詩書氣自華呢!”
她裝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卻禁不住眼角眉梢越來越濃的笑意。
“大少爺,你爲什麼不好好讀書?”
她踮起腳,湊到卓王孫的眼前,戲謔地望着他的眼睛。他們倆個人的距離,連一縷陽光都不到。彷彿只要一俯身,就可以將她擁在懷中。但,卓王孫知道,只要他一動,她立即就會像陽光一樣逃開。
她總是這麼飄忽不定,讓人無法捉摸。有時候單純的就像是個孩子,眸中盈盈的,是未諳世事的純真,但,她真正的心思又有誰能夠猜透?
她明知道,如此靠近他會讓他痛苦,但,爲什麼還要撩撥他?
凝視着他的痛苦,真的這麼快樂嗎?
離開了他的時候,真的會快樂嗎?
沒有他跟她爭強奪勝,沒有他跟她青梅竹馬的日子裡,她快樂嗎?
他緩緩搖了搖頭,陽光漏下的斑點隨之一陣破碎,而又重生。他的雙眸隱在陽光中,亦充滿了秋日綠蔭下的迷離:
“讀書,有什麼用?”
他倨傲地笑了笑:“三年前,我將華音大學所有的名教授集在一起,問了他們一個問題。但,沒有人能回答我。你說,讀書,還有什麼用?”
秋璇:“你問的是什麼問題?”
卓王孫一字一字:“我問,那個從舞會逃走的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秋璇的笑容頓了頓。她忽然清楚地感受到,三年前,當卓王孫用極端的方式將所有白髮學者聚於一堂,問出這個問題時,他心中的痛苦。
那是翻遍所有經卷,都無法發覺的答案。
從此,他再也沒有去過課堂。
是她的離別改變了她,讓他變得陌生。
秋璇輕輕嘆了口氣。爲什麼他們之間的話題,每次都會談到不歡而散?
卓王孫凝視着她,仍然一字一字問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秋璇展顏一笑,這一笑中帶着一絲戲謔,也有些調皮。這一笑,回憶恍惚越過了時光,定格在三年前。三年前,在她每一次惡作劇之前,總會用這麼一笑開頭。而他,曾是怎樣樂在其中,心甘情願。
“你真的想知道嗎?”
卓王孫鄭重地點了點頭。紅黑色鑲邊的禮服,在陽光下泛起金色的光芒,讓他看上去就像是蘇格蘭童話中的王子。某個悠閒的午後,獨坐在花園的樹下,遠方風笛悠揚,他輕輕皺着的眉頭宛如鎖住了陽光。
“我想要一杯奶茶。”
眉峰頓時只鎖住錯愕。
“聽說華音大學販售的奶茶好喝且便宜,你可不可以幫我買一杯回來?”
“最多三分鐘哦,過了三分鐘的奶茶就不好喝了!”
卓王孫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了一絲怒意,但又慢慢平靜下來。他點了點頭,向道路盡頭走去。
“喂!”
他回過頭來。
“等你回來時,我可以講個故事給你聽。”
她展顏一笑。
那正是他記憶之中,最燦爛的笑容。
華音大學賣奶茶的是一臺臺自動販售機,投入硬幣或紙幣,就自動吐出一個硬殼紙杯子,各種製作奶茶的材料在機器裡一陣攪動,被熱水衝成一股乳白色的流,灌滿這隻杯子。有時候風大了,杯子被吹跑了,那麼,奶茶也照樣衝。於是就發生了這樣的笑話,有位同學的杯子被吹跑後,他慌亂之中,竟然俯身對着噴涌的茶流狂喝,大概是嫌自己喝的不夠,他對着同伴吼道:你不趕緊來喝,難道還等着上菜啊!
不過由於沖泡的材料的確都很新鮮,熱水也都是剛燒好的,奶茶的味道的確不錯。算是大學中的一塊小小的招牌。
卓王孫走到販售機旁,這纔想起,他身上是從來都不帶錢的。
他遲疑了一下。打開口袋,拿出支票本,簽上一個1跟幾個0,塞了進去。過了一會,販售機將它吐了出來:
——請不要放入廢紙。
卓王孫有種將它砸掉的衝動。如果連奶茶都買不回來,肯定會被秋璇嘲笑的。他望了望周圍。他身後排着一位女生,厚厚的眼鏡幾乎將整張臉都蓋住了,身上揹着個大大的書包,典型的書呆子的裝備。
卓王孫只看到她手中拿着的錢包。
他伸出手:“把錢包給我!”
語氣彷彿是命令,不容置疑。
相思早上起牀,刷完牙,抓起書包衝出學校,來到紫詔帝都的時候,纔想起今天公司不上班,她被放假了。她倒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好,因爲圖書館跟自習教室已根本不會有位置了,要是回宿舍,舍友萊拉養的那隻貓會把她煩死的。她悶悶地在學校裡逛來逛去,走到了奶茶機旁就條件反射般加入了排隊。
她一面呆呆傻傻地想着,龍皇的演唱會什麼時候在上海舉行,她要跟另一位舍友玄田田一起去。
前面排隊的那個人奇裝異服,擋住了相思的視線。一身格子短裙面料筆挺,還刺繡着金色的花紋,精緻華麗,連相思都能看出價值不菲來。不過,有錢人相思在華音大學裡也見多了,不足爲奇。只是作爲女生,此人實在高挑得過分,竟比相思高出一個頭不止。
至於身材嘛,相思打心底裡表示同情——實在像個男人。
那人也不知在鼓搗什麼,打杯奶茶半天都沒打完,肯定是個貴族。真是笨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轉過身來,盯着她說:
“把錢包給我!”
相思發現那個穿裙子的人是男生的時候,不禁嚇了一大跳。但這種驚訝只一瞬間就煙消雲散——因爲她忽然覺得他的聲音竟有一點熟悉,她的生活的平庸、沉悶,似乎隨着這一句話被喚醒,有了閃閃發亮的色彩。
她擡起頭的時候,似乎宿命中有相同的一幕契合過來,她禁不住恍惚了。這場景是那麼熟悉,似乎曾在她夢裡或者腦海中出現過。
當她看到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時,她的目光頓時凝滯住。剛有些醒過來的人生,忽然又凝滯了,凝滯成麪包店裡那種略帶着金黃色的奶酪,凝滯成宿舍前那間叫做加州陽光的甜點鋪。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比喻啊。她用力搖了搖頭,想將這些奇思怪想從腦海中甩出去,但不知爲何,心底卻忽然掠過奶酪般細細的、微帶點酸澀的甜膩。
十八年平凡而過的歲月,於此完全凝固。
卓王孫不耐煩地看着眼前這個迷迷糊糊的小姑娘,看着她怔怔地擡起頭,突然就變成了個呆子。他不耐煩地等着她回答,但她好像愛麗絲突然掉進了兔子洞裡,變成了個十足的笨蛋,話都說不出一句。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向她伸出手。
相思驚訝地看着他,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正要說一聲“不……”
“閉嘴。”還不等她出口,卓王孫已然打斷,冷冷道:“我從不聽否定的回答。”
一把將她手中的錢包搶過來,底朝天用力晃了晃。
幾張讀書卡與可憐巴巴的紙幣落了下來,還有硬幣撞在石板上的叮咚脆響。卓王孫俯身將硬幣撿了起來,塞到販售機裡,專心致志地選着奶茶的口味。
一杯柚子香草味的,給秋璇;還有一杯原味的,給自己。
譁……
一陣響,兩杯奶茶打好了。卓王孫伸手去端奶茶的時候,發現手中還拿着那隻乾癟的錢包,上面還縫着一隻小豬,於是他轉過身來,將錢包塞到相思手中,端起了那兩杯奶茶。
還好,沒有超過三分鐘。
他大步向前走去。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我……我該怎麼辦……”
他忽然想起來,還有這個小姑娘。
“你叫什麼名字?”
她怯生生地回答:“相思。”
卓王孫皺了皺眉,喃喃道:“真是夠土……”
說着將奶茶疊到一隻手中,另一隻手掏出支票本,在上面亂糟糟地寫了一串數字。
“這是給你的賠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