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小杰託着一盤被翻來覆去熱了好幾回的飯菜，來到了宇文頔珺跟前。
剛開口，就被杵在一旁伺候的太監總管——王璟，一聲輕咳打斷了話題。
在王璟的提醒下，小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改了口。
“皇上，您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宇文頔珺正在一本奏摺上用毛筆畫了一把叉後，看也不看丟在了一邊。
接着毛筆也被隨意地扔出去，在桌子上滾了幾圈後應聲落地。
當他目光落在小杰身上後，那種煩躁不安的臉色才顯出些許柔和。
“小杰，你不用這麼拘束。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叫朕皇帝，你也還是我的小杰，我也還是你的公子。”
宇文頔珺語氣平靜的讓人不敢相信，前一刻他才大發雷霆怒斥了那些目無法紀的官吏。
宇文頔珺語音剛落，一旁陪襯的王璟趕緊上前糾正。
“皇上，百姓有百姓的言行，君王有君王的禮儀。小杰姑娘這麼胡亂稱呼會使得星月逆轉、天道崩壞，普天之下必有大災禍降臨。而且此話傳了出去，恐怕還會給小杰姑娘惹來麻煩。”
“你現在就滾出去，自然沒人聽見了！”
宇文頔珺指着門口，一點也不給王璟面子。
“皇上...”
王璟跪在地上不肯離去。
見王璟像個瘟神一樣送不走，宇文頔珺憤然起身甩得衣袖嘩嘩作響離開了。
桌上的奏摺被衣袖帶了一地，審過的沒審過的全都混在一起。
一個香爐也被撞飛後落在房間的空地上，它咕嚕咕嚕翻滾着圓鼓鼓的肚子，用吐出的香灰不滿地畫着圈。
宇文頔珺走到門邊一擡腿，轟的一聲踢開大門揚長而去，嚇得門外幾個宮女花容失色的跪了一地。
小杰一心擔憂她的公子，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一路狂奔追了過去。
王璟起身正要跟上去，卻被宇文頔珺遠遠飄來的怒吼止住了。
小杰拿着從一個宮女那裡借過來的燈籠，追上來爲宇文頔珺照着腳下的路。
雖說時辰還不算太晚，而且伏龍城也地處南方，但是冬季時分依舊是漫天星火了。
直到兩人都走得精疲力竭找了個暖亭坐下歇息後，宇文頔珺很快趕走了在這裡站崗的兩個衛兵。
衛兵不敢違抗命令，也不能擅離職守，只能遠遠的陪着最終追過來的王璟，眺望着暖亭裡的人。
小杰見宇文頔珺壞情緒有所消退後，勸說着“公子，小杰看見奏摺散落一地，若是折損了，恐怕不好！”
宇文頔珺絲毫不在意地說“遞到我手中的摺子，根本無關緊要！”
“既然無關緊要，公子爲何如此動怒？”小杰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些傢伙爲人臣子，結果成天就喜歡和我作對！每天都有官員呈上莫須有的奏摺！而這些官員我根本不認識，這讓人如何抉擇？就算有幸能與他們對上面，誰又知道一張張忠厚誠懇的面孔後是不是一顆陰險狡猾的心！何況不管我怎麼選擇，不出三日必定有人上奏彈劾之前的人。”
“那就參考輔政大臣的意見唄。”
小杰以爲是什麼大事，聽到這裡她開心地笑了。
宇文頔珺卻更加煩惱了，他知道王璟肯定在暗處偷聽，於是壓低了聲音“那幫大臣天天都在互相抓小辮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那就暫時不想這些煩心事了。”
小杰見宇文頔珺越說越氣，趕緊轉移話題，從懷裡摸出一個絲質的方巾，剝開后里面是幾個不同於宮中的糕點。
“公子吃些糕點吧，看你都又瘦了。”
看着這些中規中矩還略帶醜陋的糕點，又對望了一眼小杰認真的眼神，宇文頔珺委婉的拒絕了她“我不餓，你吃吧！”
小杰翹起嘴巴把糕點硬塞給他說“那有當着別人的面，吃自己做的東西。”
“你做的？”
小杰點了點頭。
其實這些糕點小杰努力學了好久，然後又想努力創作些不一樣的風格。結果就被自己做成了不倫不類的模樣。
爲了她的公子，小杰做過很多吃的。
只是做這種糕點，在以前的流亡日子裡可是想都不敢想。
因爲光聽說那些材料的價格，就已經讓她瞠目結舌了。
還好這裡是皇宮，這些上好的食材永遠取之不竭！
“好吃嗎？”
看見宇文頔珺終於吃了一口，小杰趕緊問道。
她的眼裡充滿了期盼，就像一個做了善事渴望得到表揚的孩子。
宇文頔珺直皺眉頭，這種甜不甜鹹不鹹的怪味讓他說不出口。
“好...幹！”
最後宇文頔珺還是吐出了兩個字。
小杰知道自己的手藝很糟糕，只是公子不好說的太直白。
於是她像變戲法一樣又在懷裡摸出一個瓶子遞給他，宇文頔珺揭開蓋子聞了聞。
“...這是...桃花釀？！好久沒有喝到了！”
“哈哈...”
看着宇文頔珺貪婪的喝着，小杰開心地笑了。
少女的笑聲直擊他的胸膛，這是宇文頔珺進宮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小杰當然知道她的公子偏好這種酒，然而南方買不到這東西。
她這些日子走遍了伏龍城都沒有看見這酒的影子，最後還是機緣巧合下在一個行商那裡求來了一罈。
只此一罈！不過小杰不會告訴他，不然他一定捨不得這麼大口大口的痛飲下去。
“公子，你很久沒笑了！”
“因爲這裡總讓人心煩。”
“反正公子病也好了，那就不做皇帝了，我們回到以前的家裡繼續生活。”
宇文頔珺捂住了她的嘴“這裡是皇宮，不是一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突然之間，宇文頔珺愣住了。
彷彿自己說的那些話，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多少人嚮往着牆內的生活，可是一旦進來了，又只想拿了好處就趕緊逃離。
皇宮不過是權力的中心，不管三公九卿還是皇帝太后，最終都逃不出權力的奴役。
多少人爲了權力掙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然而...
如果不去爭搶，恐怕會死的更慘。
於是不論大臣還是太監，所有人都拼命拉幫結派，然後打擊不與自己同心的同僚。
自己當上這個皇帝，是因爲權力需要，而非能者居之。
所以想要離開這裡，恐怕只有在夢中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