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靈威撲面而來,翠碧色的樹葉浮動間,一株株肉色的果子偶爾浮現,散發出無比誘人的香味。
那香味不是五味濃香,也非瓜果蔬類的清香,嫋嫋不絕,無可捉摸,卻又帶着侵入骨髓的莫大誘惑。蕭何只嗅了幾嗅,便覺靈魂都要被那異香吸引了進去。
人蔘果樹一陣嘩啦啦的搖響,這響聲猶如波濤,響在蕭何腦海,竟讓他靈臺猛地一陣清明,從那果肉的異香中清醒了過來。
再看那人蔘果時,雖然仍覺誘惑,卻少了幾分渴望。
“不愧是萬年仙草,竟然連我的心志都要陷入其中!”
蕭何驚出一身冷汗,他可是知道,一些奇珍異寶會自主散發出誘惑的氣息,有迷惑心志的奇效。一些靈草之所以會有異獸守護,就是因爲被那誘惑的氣息所迷住,從而心志被奪,淪爲傀儡一般的存在。
他的道心一向不怎麼堅定,再加上修爲被廢,面對那萬年仙草的迷惑,哪裡有半點反抗之力。
“小娃娃,知道厲害了吧!”
這個時候,人蔘果樹中突然傳出一道聲音,竟然就是那把他強行帶過來的老者的聲音。
蕭何心下凜然,暗道那老者果然不是凡人,但卻沒想到竟然是這人蔘果樹的樹靈。
獸類得天獨厚,生下來四肢健全,一些具有天賦的還可以修行。而草木類雖然生下來不如走獸一類,但幾乎所有草木都可以修行,只不過難度比其他種族更加高些。
天道冥冥,一飲一啄,莫不有其定數。
而像那人蔘果樹,已經有萬年樹齡,修爲恐怕比之人族半聖都不遑多讓。
“你帶我過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蕭何站在那人蔘果樹前,神色不卑不亢道。
人蔘果樹聞言哈哈大笑,道:“小子,就憑你現在的修爲,有什麼能讓我看上的?”
蕭何聞言一窒,麪皮微微有些發燙,莫說他現在就是廢物一個,即使是全盛狀態,一個五階修者,也沒有能讓那萬年樹靈看一眼的價值。
“不過你也別妄自菲薄,那個百里村與我有舊,你若幫我守護百年,我助你鎮壓那上蒼道印,如何?”
人蔘果樹中聲音傳出,旋即一股萬劫難滅的意志涌現,潑天的兇悍威壓浩浩蕩蕩。一時間,蕭何眼前那參天古木,彷彿化作了太古之前的撐天之柱,十萬劫火襲來,我自巋然不動。
“聖尊。”
蕭何艱難的吐出兩個字,他本以爲那樹靈能修煉到半聖就不錯了,卻沒想到,面前的那樹靈竟然已經是聖尊。
莽荒萬族,古往今來能修煉到十階聖階的,也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所以聖者才被稱之爲“聖尊”。
卻不曾想,在這幽閉的山谷中,竟然就有一位聖尊,而且還是以草木之身成就。
聖尊威壓涌現,蕭何體內被封印的毛孔頓時大張,蒼穹道字顯化出來,凝聚成一枚碩大的烏光“封”字旋轉在蕭何頭頂,透發出莫大的威嚴。
封字一現,蕭何體表的三萬六千毛孔頓時變得凝塞,彷彿被灌注了生鐵一般,任那空氣中的靈氣再如何濃郁,也無法進入蕭何體內半分。
“嘩啦啦”
就在蕭何以爲那人蔘樹靈無法鎮壓蒼穹道字,突然那果樹樹冠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一顆半尺高的果子脫落而出。
果子裂口處,乳白色的靈元噴涌而出,宛若九天仙釀,向着蕭何頭頂灑落。
從未見過的精純元力瀰漫在天地間,讓蕭何幾乎窒息。
修者修行,五階之前都是修煉真氣,五階之後,經過天劫淬鍊,真氣會化爲更高級的元力。
但到了九階巔峰,半聖之階,這元力又可以再一次淬鍊,從而化爲更加精純的靈力。
半聖修者,揮手間移山挪海,催城焚河,破滅空間,若是用元力,即使消耗再多也無法做到這一步。
這不是量的問題,而是質的問題。
而在靈力之上,還有更高層次的力量,那便是靈元。
靈力只是半聖修者過渡期所修煉的力量,真正的聖者,操控的卻是天地間最爲精純的靈元。
一絲靈元,便足以滅殺九階之下的修者。
不入聖階,終爲螻蟻。
望着那顆人蔘果噴涌而出的靈元,蕭何心中一陣抽抽的疼。
他只道人蔘果蘊含的元力豐富,卻哪裡知道豐富到這個地步。這一顆果子中蘊含的能量,幾乎就足以讓他凝聚出赤、綠兩道神光來。
如果把這人蔘果樹上的果子全吃了,那麼凝聚九光,不在話下。
就在蕭何YY之時,那人蔘果噴灑的靈元已經落在了那道印之上。
但見一抹烏光沖天而起,鎮壓天地的劫獄之氣從道字中涌出,瀰漫開來,與那人蔘果樹散發的靈威分庭抗禮。
“哼,若你主人在此,本聖立馬走樹。但你不過是一道神通手段,也敢在本聖面前猖狂,給我收!”
人蔘果樹喝聲猶如滾滾天雷,炸響連連,饒是被那封字擋住大半,但餘音仍震得蕭何一陣頭昏眼花。
那顆人蔘果似乎是感應到了樹靈的憤怒,肉色的身軀扭動起來,模糊的四肢在虛空胡亂揮動,一張小臉上隱約浮現出恐嚇的表情。
瀰漫在空氣中的靈威越發濃郁,那顆人蔘果中的靈元彷彿源源不絕,自來水一般向那道字傾瀉着。
蒼穹道字威壓絕倫,震爍今古,連重樓的聖意都無法反抗,但那畢竟是在有後臺支持的情況下。現在蒼穹之眼不在此處,樹靈又是佔據地利優勢,漸漸地那道字竟有被鎮壓之勢。
道字散發的烏光越來越黯淡,蕭何體表的三萬六千毛孔漸漸張開,貪婪的吞噬着外界的元力。
盤桓在他血管中的赤光迅速增長,元力幾乎剛進入他體內就被煉化,然而就在蕭何沉浸在那瘋狂的吞噬中,他頭頂那蒼穹道字終於抵不住樹靈的威壓。
蒼穹道字畢竟是上蒼之眼降下的封印,那樹靈儘管強橫,但想要隨意將它鎮壓,卻是有些困難。
道字呼嘯退去,直落入蕭何體內,無邊靈氣正瘋狂向蕭何體內涌入,甫一被那封字所阻擋,頓時化作一道靈力大河,撞在蕭何體表。
“噗”
縱使蕭何堪比五階異族,但被四面八方的靈力一撞,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消,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艹!”
蕭何心中大罵,但卻敢怒不敢言,不然冒犯了那樹靈,沒他好果子吃。
樹靈似乎是見沒有鎮壓道字,臉上無光,期期艾艾道:“這個,出了點小意外,等下次再引它出來,本聖一定將它拿下!”
人樹靈說完,但見那樹冠嘩啦啦一陣亂顫,而後在蕭何吃人的目光中,將那顆人蔘果收了回去。
人蔘果啊,能得到一顆,蕭何體內兩道神光就可以盡數恢復,甚至讓他凝聚第三道神光也不是不可能。
索性現在回到東荒也是不可能了,留在百里村,教授那些村民一些修行法術,倒也不錯。
至於百年,對修者而言,不過是匆匆一瞬。
想到這裡,蕭何正要答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蒼老的身影來。
那個甘願燃燒靈魂救他一命的女子,白白付出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如今枯守一諾,百年之後,恐怕只餘白骨了!
彈指紅顏老,剎那了芳華,如果沒有蕭何,蕭倩的一生或許會平平淡淡。當然,也許她會和蕭家一起,在海家的陰謀下淪爲一粒歷史的塵埃。
但既然那冥冥的宿命讓兩人相遇,蕭何自知虧欠,以他的性情,又怎麼能安穩在這裡度世?
“前輩,你的好意,蕭某心領了,但東荒還有人在等我回去,百年之約,蕭某不敢承諾!”
蕭何說完,竟然再不停留,大步向谷外走去。
“你可要想清楚了,南疆之中,除了靠我之外,你那封印可再沒第二人能解!”
樹靈的聲音落在蕭何耳邊,拷打着他的內心,卻不能讓他的腳步慢下半分。
“昔日蕭某一介凡人,輾轉南疆,血戰千里,卻沒有藉助外力半分!前輩若是願意替蕭某解開這封印,蕭某感激不盡,他日問鼎聖道,必十倍償還。若是前輩不願,蕭某隻好另尋高明瞭!”
“好大的口氣,你可知莽荒百族,能成就聖道的有幾人?”
樹靈的聲音不怒自威,磅礴的聖意浩蕩而出,壓在蕭何身上,讓他寸步難行。
蕭何拖着沉重的步子,臉上的神色已然瘋狂,喝道:“聖道本爲白骨道,一聖功成,萬古消寂。前輩可以憑藉草木之身成就聖道,蕭某爲何不能?”
爲何不能?
前世萬靈之長的人族,在莽荒大陸卻只是異族的血食,但自太古已降,我輩人族,何惜一戰?
與人鬥,與妖鬥,與天頭!而蕭何這一問,卻是在與自己一斗!
鬥他那顆孱弱的道心,問他自己,爲何不能成聖?
莽荒人族,萬古無聖,他蕭何,爲何不能成就這第一人?
這一問,蕭何不但是站在人族的立場上發問,更是站在前世那億萬生靈主宰的地位發問。
端的是問出了萬古匆蕩的氣魄。
話音落下,蕭何恍然覺得好像心中某塊壁壘被打破,不由得腳步駐足,臉上百般表情變幻莫測。
卻是在方纔關頭,他念頭通達,心中自然生出些許感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