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裡的烈酒
萬炮齊鳴遮天蔽日,到處都是轟隆隆的炮聲,戰火、硝煙籠蓋了整個灘頭。這不是諾曼底的奧馬哈,是臺灣的外島金門。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大陸和臺灣關係最緊張的時候,金門島成了兩岸隔海對決的前沿陣地。金門離廈門就隔了一片淺海,本島距離不到十公里,最近的礁島甚至只有兩公里多遠,我直接游泳過去都毫無壓力。1958年8月23日的震天炮響,讓金門這座島嶼在世界戰爭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然,我們此次到臺灣的“蜜月”之行,無意去探秘56年前的兩岸關係、美蘇企圖和世界格局大動態的史事,我們想找的,是當年那場斷斷續續持續十年的隔海炮戰,砸到這片土地上的炮彈,現在都去哪兒了?
一進島,映入眼簾的是各種戰防設備,所有山都被掏空了,修建成了軍事設施。長長的海岸線上,防登陸和空降的“鬼挑柴”樁子直指藍天,坦克戰車的炮口指向與金門一水之隔的廈門。
與廈門的現代繁華、遊人如織不同,金門更像一個簡樸的鄉鎮,路上偶見三三兩兩的老農扛着鋤頭慢悠悠地走着。這片祥和安寧,讓我們全然想不起曾經的炮火染天際。
驅車前往島上一處神秘的軍事設施。這是一個晦暗的洞穴,一踏進去我能感到空氣中游離的陰森感,頭頂上昏暗的白熾燈沒精打采地
亮着。我大大咧咧地說着話,耳旁迴響着變異了的迴音。真應該來個劇組,這是絕好的拍鬼片場景。樑紅挨近了我,有些害怕地抓住我的手。
當年兩岸關係緊張時,大陸奉行“單打雙不打”策略,一到單數日就要往金門發射炮彈、塞着傳單的宣傳彈,而金門則挖了許多幽深的防空洞,這個洞穴就是其中之一。
穿過潮溼、陰暗、低矮的長廊,推開一扇鏽跡斑駁的大門,裡面沒有蝙蝠驚飛、蟲鼠亂竄,也沒有長槍短炮,倒是整齊有序地陳列着一排排的大酒缸。
金門有三寶,貢糖、高粱酒和菜刀。這裡現在算是個寶庫,儲存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門高粱酒。
酒罈子上已爬滿了青苔,不知道的人初見這個,沒準還會以爲是古時陳釀,在這兒沉睡千年了。看着樑紅滿臉驚異,我捋着光禿禿的下巴裝模作樣地科普道:“之所以選擇在地下儲酒,就是看中了這裡溫度和溼度恆定,酒容易儲存。”
遙想當年,炮火染天際……
每個罈子上都貼着標籤,俯身就近查看其中一罈酒,赫然寫着:“儲藏9年,酒精度59.9度。”單單幾個數字,就看得讓人喉嚨噴火。
酒香穿透土陶缸子,開始在空氣裡瀰漫開來,刺眼、刺鼻。我腦子一陣發暈,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勾住了般,嗆出聲來。我用力抹了抹臉試圖清醒,沒有奏效,光聞着這濃郁的
酒味兒,我就已經醉得晃晃悠悠了。一旁的樑紅笑盈盈地看着我,她的酒量甩我好幾條街這事兒我知道。
“其實我特別期望能喝上一口。”她狡黠地說道。
渡海做客,難得樑紅酒興大發,這個小願望還是要實現的。出了潮溼醉人的洞穴,我們奔向了高粱酒廠。
酒廠裡各項釀酒工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一位工人端上來一個小竹筒,空氣裡霎時多了抹清洌的酒香。湊過去鼻子聞了聞,香而烈,這竹筒裡的酒足足有80度,喝下去我估摸着五臟六腑都得燒起來。
見我面露難色,旁邊的樑紅則捋起袖子,一展女漢子的豪邁氣概,伸手就接過了竹筒,率先啜了一口。齜牙咧嘴,樑紅吐着舌頭分外可愛,她邊哈着氣用手扇着,邊豎起了大拇指:“好酒。”
嚥下口水,我壯着膽子接過了竹筒,閉眼抿了一口。一股清洌又刺激的細流涌入口腔,滑入喉嚨,甘醇而澀苦,繼而刺激滌盪着我的五臟六腑,引燃每一處它流淌過的地方,烈火在體內熊熊燃燒。我瞬間就感覺天旋地轉,完全不辨南北西東了。
酒酣耳熱,再繼續在這樣的空氣裡待下去,我可能就地躺下了。被攙扶着出了酒廠,海風一吹,我才稍微酒醒。不遠處一片挖掘機轟隆隆作業的工地上,一枚炮彈被挖出,我和樑紅湊了過去興奮地蹲下來,好奇地端詳着這枚鏽跡斑斑的“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