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張

徐典本是一個相當好學的人,每天放了課,總有問題問講師。常常晚上就在講師家裡過夜。夏桓晚上沒事幹,就在城裡城外閒逛。大約是五月幾號,夏桓正在閒逛,忽然想起來好像沒關門,趕緊回家關門。

關門的時候,夏桓想今天沒人,要不然甭出去了?想了半天也就行,乾脆在家窩着。剛想點燈,卻發現已經無有煤油了。他俯下身,打開家裡的包裹,想翻出幾枚錢來,去購些許油來。正翻着呢,忽然摸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夏桓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從鄉下家裡拿來的小圓罐子。夏桓認得這個,原是一個閒着的小玩意兒。

他看見這個東西,便停下了翻找,坐在地上翻看起來。這隻罐子是瓦青色的,在淡淡的月光下,映出些晶瑩的光澤。雖然只是只罐子,卻仍有些靈氣。夏桓把玩着那罐子,越來越覺得稀奇,啊這罐子,不像是什麼凡物,很有些精巧。

玩了一會,又收起來了。他還是覺得悶得慌,還是出去走走好呀。於是這回記得關門了,隻身向南城走。走了一小會兒就出了城,城外大部還是土路,道邊星星點點地長着一些雜草。背後是星星點點燈火的城市,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黧黑的荒郊。他有些害怕,但並沒有停下腳步。離城漸遠了。

變故發生了,有點草率、突然,一點先兆也沒有。大概發生在他走出城大概十分鐘以後,最開始的感覺,全身感覺有點冷,後來就越來越冷。夏桓奇怪的看看,什麼事也沒有。

突然寒冷的感覺蹤跡全無,緊接而至的,是一個略顯蒼老的動靜:“我這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夏桓嚇了一跳,他緊張的環顧四周,半個人都沒有。

好吧,理論上有半個人。此時一個銀白色的老頭的上半身站在他背後,略帶尷尬的看着他。

夏桓嚇了一激靈,不過很快倒是鎮定了下來。他確實聽說過,也曾見過鬼魂。

(這裡得稍微解釋一下,夏桓在的這世界,有老仙這說法。大概就是某些種類的生物,如果生前長時期呼吸吐納,吃點兒“天材地寶”,便可以結出內丹,死了之後就能化成這種半透明的鬼魂。後來,人類也學它們的法子,修爲個幾十年,死了也能成。而且這樣還能延年益壽,何樂而不爲之?過去夏桓那裡就有一個年老的齋公,死了之後,就得了個這個。所以夏桓便談不上害怕。)

夏桓穩定心神,準備與他攀談。倒是他很健談,先說了起來。

他問夏桓:“你是讓我照詞念呢?還是讓我照我知道的說?”

夏桓被他逗樂了,讓他照詞念。他說好吧!:“嗯,這個你,被一幫人圈中了,說讓你幹那個……那個啥,什麼什麼者。反正甭管什麼了,大體就是讓我呢,協助着你……咹,也不光是你,還有好幾個,反正不老少,經過什麼挑戰什麼的......”

夏桓聽了個雲山霧繞,什麼也沒聽明白。其實這老頭很顯然也沒指望着他能明白,就乾脆不繼續說,直接把行動告訴他。

“我也不跟你賣關子了,我知道啥呢我就說啥。就是你呀,到指定的地點去,就是這麼簡單!”

夏桓有些不知所措,便問:“具體去哪兒?”老頭說他也不知道。夏桓心話那你說個啥勁?老頭見他面露不悅,就說這個地址啊,是你自己能知道的,不用我告訴你。你現在閉上眼,有一個小燈球,你看它往哪動,你往哪走就行了。

夏桓聽罷,閉上眼睛,仔細的感應一番。還真有一個。小球是瑩藍色的,光線很微弱。老頭這時又說了:“它往哪走,你就閉着眼跟着它走就行了。”

夏桓說能不能等一等?就是有,也得把事情安排好,跟家裡人通知一聲啊。老頭說那不行,今天讓你走,你就是得走。

夏桓說我要是不走呢?老頭說沒關係,我扛着你!夏桓無奈,只好閉上眼,順着藍球指引的方向走去。

正往前走着,忽然感覺身形一軟,感覺天地倒了過來。這時候聽見老頭說話了:“睜開眼吧,到地兒了。嗨,我忘記給你說了,實際上,它自己會帶你去的。”

夏桓心裡有點埋怨老頭。老頭沒等他反應過來呢,便跟他說:“你啊,待會繼續往前走,有房子,你找那個編號是217的。快點!”

夏桓問:“幹嘛呀?幹嘛呀?着什麼急?”

老頭笑:“不光你一個呢,還有別的。你現在算來的早,待會兒人多了,容易發生點麻煩。進去房子你就明白了。麻溜的,昂!”

夏桓問:“你不跟着進去嗎?”老頭答不能,說裡面只能你自己進去,有個罩子我進不去。夏桓說好吧,那我自己進去。老頭笑呵呵的跟他說再見,就站着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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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桓看他實在不跟着進去,假裝出的震定,這時候也有點忍不住了。硬着頭皮往前挪,挪了幾步,想再找找老頭,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他正呆在一個並不怎麼明亮的走廊裡,兩頭都沒人,前面彷彿有些燈火。他躊躇了一會兒,急得跺了跺腳,左右都沒有辦法。最後還是鐵了心,朝前面快走。

廊子不長,走了約麼有個兩分來鍾,到頭了。前面是一個類似於螞蜂窩似的建築。到處都是亂拉的鋼筋,一點美感也沒有。有些白茬子木頭的門面,斜斜地掩着,掛着一些巴掌大小的銅幌子,上面寫着數字,大概是從一往後排。

這蜂窩房特別高,許是一個大石窟,高不見頂,一個一個小蜂房似的門面,亂亂的摞着,草率的不能再草率了。夏桓他往上數,仰得脖子都酸了,纔看到30多號,離他自己的200多號太遠了。怎麼辦呢?他心想“要不要往上爬爬?”

他正想,突然感覺被一道氣索勒住,把他往上硬拽。夏桓有點恐高,完全不敢往下看,閉着眼:“他整個腦子裡都嗡嗡響!”這麼拽了半天,總算繩頭不動了,他睜眼一瞧,已經把他拽到標着30多號的門面那麼高了。他索性繼續想“往上!”他又繼續被繩子往上帶。就這樣一邊想吐,一邊往上拽着,總算熬到了200多層。這時,與之平行的房間門口的地板向前伸出,剛好可以讓白桓站上去。

夏桓總算是明白了老頭爲什麼讓他早來,因爲恐怕晚來了,擠也得擠下去。他驚魂未定地順着門牌號,找到217號。這一間還算是規整,門也不是歪的,白茬子木頭沒有斷裂的痕跡。推門進去,裡面空間不算很大,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夏桓坐上椅子,侷促不安地抖着腿,不知道該幹啥好。

正在這時,突然,一個公鴨嗓子的男聲道:“來啦?”

夏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晃晃腦袋。公鴨嗓子的男聲許是默認夏桓同意了,於是對夏桓說:“你先睡會兒吧,到了時候我自然叫你。”

夏桓懷疑是他要催眠之類的,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着。最後才明白是讓他自己睡。反正閒着確實也沒事幹,夏桓便閉上眼睛,打了個小盹。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桓醒了。小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夏桓心想光睡覺也沒意思,便準備出門去遛一遛。他剛想打開門出去,卻發現門是鎖着的,無法打開。他只好又坐回凳子上,靜靜的等着。

寂寞是最噁心人的,給人帶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夏桓靜坐了很久,實在忍不下去了,他推開椅子,猛地撞向白茬子木門。但是他都猛地撞上去了,白茬子木門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夏桓無語了,抓狂了,徹底沒招了。現在該怎麼辦呢?夏桓一點思路也沒有。靜靜的等?這太靜了,再等一會兒,肯定得把夏桓憋成神經病!實在是等不得!沒辦法,怎麼辦呢?繼續撞門?那就繼續吧。

撞門當然也是有結果的,比如胳膊紫了。夏桓疼得吱呀怪叫,腦子裡的神經整個都亂成一團線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個公鴨嗓子突然叫起來:“你幹了啥呀,大哥?閒的沒事幹你撞門幹嘛呀?嫌悶的慌,我又不是不能陪你聊天。還有,你是不是有啥大病啊?想自殘?”

夏桓無語了,心想我剛剛開始撞的時候,你咋不出來說句話呢?

公鴨嗓子的不知道夏桓怎麼想,等着他怎樣引起個話頭兒。可是夏桓這個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回兒,公鴨嗓子的徹底認爲夏桓有啥大病了:你不跟他說,他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你跟他說,他自己又不說了。你說這怎麼辦呢?

公鴨嗓子的十分頭疼,不知道怎麼辦纔好。這時候,夏桓終於說話了。夏桓這回是問他:這裡是個什麼地方?

公鴨嗓子的說他不能說,這得保密,到時候你自然明白。夏桓這會兒算是徹底沒轍了,說你不是讓我跟你說嗎?我這剛問第一個,你就不說,我再怎麼和你說呀?

公鴨嗓子的看出來他的不滿,趕緊寬慰他。說現在人不夠,得等人夠了,一塊說才行。

夏桓無語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再也沒法催了。等着吧!

可是乾等究竟不是個事,那就睡會。可是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個睡覺的地方。公鴨嗓子的沉默了好半天,最後,只好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不然我給你放睡了?

公鴨嗓子的大概是學過很多搖籃曲,他一唱起搖籃曲就沒完了。夏桓越聽越想罵街,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沉默持續了十來分鐘,夏桓是站着也不是,是坐着也不是。最後夏桓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公鴨嗓子的,說這人什麼時候能到齊啊?

公鴨嗓子的本來想說他也不知道,但是感覺夏桓身上散發出的歇斯底里的那種感覺,還是讓他把話嚥了回去。

公鴨嗓子的說:“算了,其實你算是來的早的,光從這乾熬着也不是個事。這樣,我給頭兒申請一下,給你來一個“高級”的精神催眠,怎麼樣?”

夏桓實在是悶的難受死了,想了想就同意了。公鴨嗓子的讓他稍微等一會,馬上給他弄好,然後就不吱聲了。

這會兒夏桓終於看到了點希望,他耐着性子在凳子上坐着等着。時間彷彿停止了,周圍安靜地彷彿是虛無的幻境。他這個時候想起來了徐典,但是沒有替他過多考慮,

他正想呢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能落個什麼結果的時候,忽然覺得腦中突然有些不怎麼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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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講了夏桓,也就不得不講一下徐典。徐典幹嘛去了呢?前文已經說過了,他是去先生家請教學問去了。

等徐典回到家裡,家裡正是沒有人。這時夏桓已出去了。徐典他也不知道夏桓他去哪裡了,只好先等。但是等了半天,也沒有看見人回來。徐典這一下子可慌了神,想不好到底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了。

他心裡還稍微抱有一絲幻想,想夏桓只是出去了,過一段時間就能回來。但是隨着時間過的越來越長,他也慢慢變得更加恐慌。他走出房門,望着四周黑暗而寂靜的城市,無助感油然而生………

這時候,咱們不得不交代一下夏父的情況。夏父去哪兒了呢?前面咱說了,他是去北方溝通買主了。現在還沒回來。算起來,夏父這次花的時間不短。溝通買主還需要這麼長時間嗎?理論上不需要,但現在就花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回事呢?這我得給你從頭再來說。

自從出了城,夏父一路向北,順着大道走,到了晚間,就借宿在老鄉家裡。老鄉大多較熱情:你就是遞給老鄉錢來感謝他,他也不一定收,大多數時候都是拒絕的。

有一天,夏父正走到一片平原地上。這地方可不小,四面環山,中凹一谷。谷中間有一條羊腸小道,光禿禿的。夏父壺中的飲水剛好用盡,就進了莊子,一是要水喝,二也是爲了歇歇腳。

剛進莊子的時候還沒什麼事,越往村裡走,就逐漸能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夏父心裡正是疑惑,又往裡走了一段路,就能看見紅色的帳子了。夏父這才明白:這要不然是有人家做大壽,要不然就是娶媳婦。肯定是兩個中間一個。

他打定了主意,跳下了驢,從腰裡掏出來一點錢,笑嘻嘻的湊到管事的身邊,並且笑嘻嘻的把錢遞了上去。 夏父非常相信過去的老風俗:離開家鄉遠行的人,半路上碰到結婚娶媳婦的,便算個緣分,只要是給錢的,都能沾上點好運。夏父從來沒有溝通過買主,本身也有點茫然。碰上這個事,反而讓他的膽氣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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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的是村東頭開燒鍋的方家的二少爺,一個胖得能有三百斤的人。他咧着一邊朝上一邊朝下的‘闊’口,亮出些黃牙來。滿臉的麻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泛紅,兼有那滿臉的笑。

夏父一看就知道這小子絕非善類: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呢。他天生仇富,最看不慣有錢還擺在臉上的人。他暗暗啐了一口,滿心想把這小子一口牙全都蹦下來。他一身的紅是那樣刺眼,那樣與道邊枯死的楊樹不成一套。

夏父在井旁打滿了水,揹着那鞭炮與鑼鼓,再堅決地跨上驢,走了下去。

夏父越往後走,越心驚。道邊低矮的茅棚裡(這自然是沒有門的,因爲早教人賣掉了),躺着乾瘦的餓人,他原以爲旱災帶來的饑荒早已過去,現在看來只是一路上的地區比較富庶,而不是全國性的。夏父吧身上的錢都分給了窮人,便徑直走了下去。

又走了幾個小時,眼前出現一座青綠的矮山,土路盤旋着繞着山走,他便走上去,等到了半山,夏父舉目四望,只見一片晚煙橫于山陰,霞光萬道灑在大地,好不使人感慨。夏父正好有意歇歇驢,便又下了驢,蹲在土路的一邊,吃了一鍋煙。

恰巧在這時,夏父隱約聽到一聲馬嘶,還有牲口販子的大鞭響。他擡頭一望,只見一箇中年的漢子,光着上身,正往這邊下來。快靠近時,漢子打住馬,向夏父一拱手,敬問他去XX的道路。夏父心裡奇怪:“如果他是趕馬的,怎會不識得路?”遂當下生疑,但還是說:“正巧,我也往那裡去,咱們一道。”漢子遂謝過了他,兩人一前一後,順着土路走。路上,夏父問道“爺們兒,你去那兒做什麼事啊?”他等問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問的有點深了,萬一人忌諱,那倒不好相擾。漢子看出他顧慮,笑着說他是去訪一個親戚,並不妨事。夏父這才安心。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很多,等到到了地,已經是定更天了。尋了一所旅店歇下。由於沒有空房,兩人便共宿一室,打起地鋪安睡。晚間兩人睡不着,便聊起了家鄉。漢子聊到這兒,不禁傷懷。兩三個月裡,沒有一次是大雨傾盆,有也只是下那麼一兩滴,許多人都死在炙熱的土路上。漢子說到這兒,激動地站起身來,向夏父問道:“您說,這是個什麼世道吶?不管我們多麼苦,官老爺們總能吃上細碾過的精米飯;不管我們多窮,地主家裡總會有餘錢,憑什麼?我就是不服了!”他說罷抄起壺,猛灌了一口,方纔冷靜了一點,坐了下來。夏父安慰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急。

可他心裡卻也被他激起了一絲漣漪,他雖然沒念過幾天書,卻也知道些史文,曉得先朝的明君賢相是怎樣德治天下的,他不禁對當世的聯合政府產生了懷疑,似乎連糧食都是老年間的好些。他強躺下,把自己拉進夢裡,可夢中的也都是些乾枯的稻穗和淤積的河泥。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