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放緩了她之前的態度,跪伏在地上的柳心寧緩緩起身,將目光放在柳慕月的身上,心裡咬牙切齒,“今日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讓這賤人逃了過去,還反咬我一口,差點不得翻身。我記下你這一次,柳慕月,你等着,我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
另一旁的柳蕭雅會意一笑,原來今日竟有這樣一出好戲,不禁暗暗讚歎柳慕月反敗爲勝。
宴會繼續進行,又閃出幾位官宦女子,或撫琴,或高歌,還有李尚書的女兒李泓兒現場揮筆寫下一首桃花吟,皇上看了稱讚不已。桃花宴熱鬧非凡,清歌曼舞,宛如仙界蟠桃盛會。而此時有一人卻坐立不安,此人正是柳心寧,她陰謀未成,不敢輕舉妄動,失了第一眼緣,更不敢出頭獻藝。正煩躁之間,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袖,回頭一看,正是剛纔獻舞的孫怡,她剛剛得了皇后的誇讚,滿臉得意之色。她悄悄湊到柳心寧的耳邊,說道:“你說皇上會對我青眼有加嗎?我覺得他一直朝我這邊看呢。”
柳心寧一聽此言,更是怒火中燒,心想你孫怡算什麼貨色,也敢出來和我爭寵獻媚。轉念之間,她心神一動,嘴角上揚,漾出一絲邪媚的笑,她對孫怡輕聲耳語道:“我剛纔聽宮女說,皇上稍後會去御花園裡賞花,花叢之中最能襯得女子千嬌百媚,我想先去御花園等候,與皇上來個不期而遇,不怕皇上不留心。”
一席話說動孫怡心底的絲絃,她嘴上附和道:“哎呦,姐姐好籌謀,孫怡佩服。”一面轉回到自己座位上,趁衆人不留意,溜出宴會,一徑奔向御花園。柳心寧餘光瞥到這一幕,臉上浮起陰狠的笑意。
柳慕月剛回到宴會中,就被習蘇公主叫去問長問短,她心中疑惑不已,實在琢磨不出自己有什麼讓習蘇公主關切的地方。這會兒衆人表演都已結束,習蘇公主便邀柳慕月到自己宮中品茶,柳慕月不敢違抗,便諾諾奉命。
習蘇公主走到皇上和皇后面前施了一禮,嬌聲道:“父皇,母后,女兒想先行回宮了。”
皇上寵溺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兒,笑聲道:“習蘇每次都託懶,這次不許先行。”
習蘇撒嬌道:“父皇,女兒聽說五哥回宮來,想速速見他嘛,他又不便來到這桃花宴,我們兄妹許久未見,您就應允女兒吧?”
皇后聽見習蘇這樣小女兒態,不禁好笑,“皇上就準了吧,正是呢,這歌舞才藝都已獻過,想是習蘇乏倦了,不如衆人一同去御花園,這春光美豔,御花園裡百花齊放,就一齊去御花園逛逛吧?”
柳心寧聽見皇后之語,更是心下暗喜,今日柳慕月受不得的事,都推給孫怡更好,正好除去一塊選秀路上的絆腳石。
衆人依皇后之言,一同去往御花園去了。一路上鶯歌燕語,花紅柳綠,果真美不勝收。只習蘇公主路途中悄悄地攜了柳慕月去了自己的靜昭宮。
御花園裡百花盛開,皇上皇后款款走在前面,衆女子妍妍地跟在後面,好一派春日美景。突然,聽見花園南角有女子驚呼的聲音,衆人一時慌亂起來。皇上怒斥道:“什麼聲音?誰在那裡?海正,還不帶人去查。”皇上貼身內侍海正忙帶了人趕去。
片刻後,海正略顯猶豫行至皇上面前,行禮道:“皇上恕罪,此事奴才不敢張揚,恐污了皇上和皇后及衆小姐的耳朵。”
皇上道:“恕你無罪,說吧。”
“南角山洞裡,奴才們尋見了兵部尚書孫臏的千金孫怡小姐,她......她與一個男子在一起,在行,呃,行,苟且之事。被宮女撞見,宮女一時慌張,叫喊出來,男子逃跑時被侍衛抓住了,孫怡小姐,還在那山洞中。”
此言一出,不僅衆小姐面紅驚呼,連皇上皇后也是氣結,皇后怒聲道:“孫家的女兒是怎麼教出來的,青天白日竟然在這皇宮之中做這種不顧廉恥的事。”皇上當下宣旨,“孫怡逐出宮去,用不得入宮,兵部尚書孫臏,連降三級,停職一年,在家教導女兒。”
海正詢問道:“皇上,那那名男子如何處置?”
皇上揮手道:“查明來歷,亂棍打死。”
御花園發生的一切,柳慕月全然不知,她正端坐在習蘇公主的靜昭宮中飲茶聊天。習蘇公主越是加深對柳慕月的瞭解,越是喜歡這個溫柔嫺靜與世無爭的女子,她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幫助習泫娶柳慕月爲妻。
兩人談着談着,不覺天已遲暮。習蘇執意留柳慕月吃罷晚膳方肯放行。柳慕月出宮門時已經是月上枝頭。
由宮女引領着,她在宮中穿行,經過一座又一座宮宇。她心裡長嘆一口氣,都說皇家富貴,要我看,不過是深宮悽苦,這長夜漫漫,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倚門悵望,等不得皇上前來。她不肯將自己這花樣的青春年華藏進這深宮長夜,此生,此身,總要付與一個懂她念她的人。她突然想起木冥,那個冷言冷語冷眼冷麪的木冥。他心裡究竟藏了怎樣的秘密?初次相遇時,他那雙眼睛明明有着深情一望,相處時,他也明明有過不經意的流露,可爲什麼,他總不肯講出來,甚至,有些躲避她呢?
柳慕月搖搖頭,不願再想。宮女將燈盞壓低,“柳小姐當心腳下,這段青石板路夜裡最是溼滑。”柳慕月低頭間恍惚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她急忙擡頭,卻不見身邊有其他人。
她詢問宮女,“這裡是誰住的宮宇?”
“這裡啊,這是沁芳閣,皇上把它賜給媂國公主居住。”
說話間,正行至沁芳閣門前,宮門開了一角,裡面隱隱飄出西域奇香的味道。從宮門裡探頭探腦走出一位小宮女,與引柳慕月出宮的宮女兩人似乎很是熟絡,問起彼此近況。柳慕月安靜站在一旁,任宮女把自己的任務忘的一乾二淨。
透過開了一角的宮門,柳慕月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身影,他利落地閃出房間,飛身上檐,踩上房檐的一刻,他四周環視了一下,目光正遇上柳慕月。
電光石火。
是他,木冥。柳慕月的心倏然抖動。
木冥深深忘了她一眼,嘆一口氣,飛身而去。
回柳府的路上,柳慕月坐在馬車裡心神難安。木冥怎麼會出現在沁芳閣?難道他與那位公主有私情?
是的,一定是的。
這麼久的疑惑似乎找到了答案,他與公主有私,夜夜私會,所以對柳慕月,不過是片刻留情。柳慕月想到此,頓時心如死灰。
回府後,她剛進房間,柳蕭雅便緊跟過來。“慕月,我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我。”
“什麼話?”柳慕月並無心應對,她腦子裡仍舊想着木冥和媂國公主的私情。
“今天你和柳心寧,到底唱的什麼戲?”
柳慕月回過神來,“不過是她想陷害我,被我躲過而已。怎麼?出事了?”
柳蕭雅不敢置信地坐到柳慕月牀邊,喃喃道:“我以爲柳心寧不過是小女兒嫉妒,耍耍脾性,沒想到惡毒至此,你畢竟是她三妹,這樣骯髒下作的手段,真虧她做的出。”
“可是今日她未能害我,陰謀不成,而且我被習蘇公主拉到她宮中,剛剛回來。也算是老天看不得她作惡,救我,也救她。”
柳蕭雅冷冷一笑,“老天爺救她?不是我嘴毒,只怕真的老天開眼,頭一個就讓她不得好死,省得留她在這世上禍害人間。”
她將孫怡的事細細說與柳慕月,那孫怡被逐回家時,尚且衣冠不整,口中只念叨着說自己不過是去御花園賞花,突然暈厥過去,人事不知。可人人都說她是不貞不潔,孫家此次再難擡頭。至於孫怡,莫說選秀,只怕嫁人也難嫁的出去了。
柳慕月聽罷也是心驚膽戰,如果不是冷銘出手救她,那麼今日被害的就是她。可憐孫怡,白白遭了冤屈,千金之身,慘遭泥污。
次日傳來消息,孫怡歸府後,當夜懸樑自盡。
柳慕月在廊上遇見柳心寧,她似乎絲毫不爲孫怡的死掛懷。柳慕月忍不住攔住她,勸誡道:“大姐,你這麼做究竟是何苦?孫怡無辜,何苦害她?”
柳心寧厲聲回道:“呦,三妹,你這話是要置我於何地?昨日桃花宴,蕭雅也在,薰兒也在,各家侯門千金都在場,孫怡死了,與我何干。”
說罷,她仰頭便走,剛走兩步,又回頭邪魅呲聲笑道:“想爲孫怡出頭?柳慕月,我只送你一句話,別說宮門深似海,就是咱們柳家,也是一潭深水,誰也不乾淨。”
柳慕月看着揚長而去的大姐,一時無語,耳朵始終迴響她剛纔那句話。她回頭看向身後的高牆,四方院牆把碧藍的天空攔成一口井的形狀。她不知道走不走的出這口井,想一想昨日的驚險,更是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