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是除了這六步還有另外一種,是學也學不來的,就是運氣。運氣這個東西很難說,但是也頗爲重要。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比如說你萬事俱備,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卻不防一支冷箭射來,就此死掉,那運氣就是太差了。空學了一身本領,好不容易有了出頭之日,還未曾大顯身手,就沒了,你說冤不冤?”
春兒支着胳膊,望着我,說道:“這名將還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春兒還是願意做個普通的老百姓,不,是娘娘身邊最普通的婢女就好!”
我也回望着她,笑道:“你可不是我身邊的普通侍女,你是我身邊最貼心的人!”
不覺間,夕陽已經西斜,說了這麼多,也該回去了,便對春兒說道:“你去告訴春蘭,讓她帶着二皇子回寢宮去,我也該回去了,不然陛下忙完了回去之後找不到我又該擔心了!”
春兒將我的話囑咐了春蘭,春蘭先是帶着樉兒過來向我告退,之後春兒便扶着我向寢宮走去。
回去的時候要路過後花園,我行走極爲不便,是以,即便春兒扶着我,也是亦步亦趨。馬上就要走出御花園,卻見得兩名宮女一路小聲的嘀咕着,甚至都沒有看到我,臨近了,還未曾請安,春兒上前一步,呵斥道:“你們兩個是哪個宮的?見到皇后娘娘還不行禮?”
兩名宮女這才緩過神來,見到我之後,慌忙跪下,戰戰兢兢地說道:“皇后娘娘金安!”
我擡了擡手,說道:“起來!你們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的?”看到她們手上端着托盤,說道:“這麼匆忙,是要做什麼去?”
兩個小宮女站起身之後,異口同聲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夏荷、秋菊是碩妃娘娘宮裡的!”
原來是蘇蘇宮裡的,想來好久都未曾見過她了,真正不知道她如今怎樣了。便問道:“你們碩妃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回皇后娘娘!碩妃娘娘身體很好!”名叫夏荷的女子回道。
“嗯!那就好!”我淺笑着,原本打算就這樣離去,卻忽然瞥見了托盤上的東西黑乎乎一團,不像是吃食,走近之後,還有一股濃濃的藥味。
我皺起了眉頭,說道:“不是說碩妃娘娘身體很好嗎?爲何還要喝藥?”
也許是我的聲音忽然之間過於高亢,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於嚴肅,名叫秋菊的宮女被我這一問,竟是神思恍惚,茫然道:“碩妃娘娘她懷孕了,御醫診斷說她身子弱,所以開了補胎藥!”
話一出口,一旁的夏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秋菊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掩住了自己的嘴。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腦袋裡“嗡”的一陣聲響,忽然之間覺得天旋地轉,身子已是歪歪斜斜,就要倒地。春兒連忙將我扶住,急切的喚道:“娘娘!”
只覺得心口萬分疼痛,卻還是緩過了神,低聲問道:“有多久了?”
秋菊自知自己失言,卻已是瞞不住,只好囁嚅着說道:“三個月了!”
三個月,三個月,居然三個月了!我的枕邊人,夜夜守在我身邊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竟然可以這樣密不透風?胸口憋悶,只感覺到一陣腥田,一口血噴了出去。春兒慌了神,連忙掏出帕子爲我擦拭,不斷地喊着:“娘娘,娘娘!”突然間,下身一陣潮熱,我已沒了力氣,跌坐在地。這時,就聽得一旁的小宮女尖聲喊道:“出血了,出血了!姑姑,娘娘出血了!”
春兒也是慌了神,喊道:“來人呀,快來人呀!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傳御醫!”
我的意識已經混沌,身體完全不由自己,只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手忙腳亂,接着身體就被架了起來,不大一會兒,就放在了柔軟的牀榻之上。
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一雙長滿厚繭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急切的在我耳邊低喃:“秀英,秀英,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接着就聽到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陛下,請放開娘娘,讓微臣替娘娘診斷!”
“好,好,好!”他將我的胳膊放平,感覺到一方絲帕蓋在了我的腕上。不大一會兒,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娘娘危險,恐怕凶多吉少!以微臣的能力只能保住一個,敢問陛下保哪個?”
“朕兩個都要!”毫無一絲猶豫的話說出口,那蒼老的聲音中已經充滿惶恐,“陛下,微臣能力有限,恐怕不能如陛下所願!”
聲音突然在此刻戛然而止,一瞬間,肚子一陣劇痛,我失去了知覺!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睛張開,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便一閃而過,接着,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夫君。他渾厚的聲音傳來,“秀英,秀英,你感覺如何?”
若是以往,聽到他的聲音我必然會應一聲,不讓他擔心,但是一想到那宮女所說,我就別過頭去不予理會。叫了幾聲,見我沒反應,他愈發的着急,回過頭向着帷幔外面喊:“湯愛卿,皇后爲何醒來之後不說話?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接着,帷幔被掀開,方纔那道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顯現了出來,原來是湯和。他走近我,只看了我一眼,我們對視,他的眼中略帶欣喜,然而很快這種情緒轉瞬即逝,他立刻別開眼,垂頭對夫君說道:“回陛下,娘娘只是暫時醒來而已,微臣雖說懂醫術,卻在娘娘這生產之際不能隨意插手,傳了出去,恐怕有損陛下、娘娘的威嚴!”
“哎呀!湯愛卿,這都什麼時候了,朕還會在乎這些嗎?若是有誰膽敢傳了出去,朕必定誅他九族!”
“陛下,微臣已經施針爲娘娘暫時穩住了血脈,但是胎氣已動,需要儘快將龍裔生下來,否則恐怕龍子長久呆在母體中會窒息而亡!”
“好,好,好!就依你所說,快去傳最好的接生婆!”
終於,經歷了九死一生,孩子終於平安誕生了。春兒抱着孩子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讓我看,她淺笑道:“娘娘,您看!又是一位小皇子呢!”
我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他的五官和夫君長得很相似,若是以往,我定然會高興得合不攏嘴,但是這次,我看到他,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將孩子抱在懷中痛哭了起來。春兒見狀,慌忙上前爲我擦拭眼淚,“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生了皇子是喜事,爲何要哭呢!”
她還未曾勸住我,就聽到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喊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說着,他就已經走到了我身邊,見到我未曾擦拭掉的眼淚,他說道:“秀英你這是怎麼了?”我卻沒有答他的話,別過臉去。夫君見我不理他,頗爲詫異,便看向春兒,問道:“春兒,娘娘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才生產過後身子虛弱?爲何總是不說話呢?”
春兒垂頭,低聲說道:“回陛下,娘娘才生產,身子虛弱,怕是未曾有心力說話!”
夫君蹙着眉頭看了我一眼,轉頭看向春兒,“御醫怎麼說?”
“御醫說娘娘身子弱,這次又失了血,得慢慢調養!陛下您要不要看看小皇子?”
夫君頷首,春兒連忙將我懷中的嬰孩報給夫君看,他看到孩子熟睡的臉頰,緊蹙的眉頭這才伸展開。他抱着孩子低語了一陣,便交給了春兒。春兒將孩子放到了搖籃裡,便悄然將一屋子的人打發了。
一瞬間,方纔還喧鬧不止,這會兒已經沉寂無聲。春兒帶着孩子在帷幔外等候,夫君守候在我身旁,他輕輕地替我擦拭了額頭,問道:“秀英,你好些了嗎?你才生產,身子有些虛,不過你不要怕,有朕在,定然會讓御醫將你醫好的!”
我默然不語,聽了他的話,合上了眼瞼。只聽得夫君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身子虛,想休息就休息一下!朕先去處理國事,稍後再來看你!”說罷,他替我掖好被角,轉身離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段時間,睡夢中卻不得安穩,耳邊時刻迴響着那句話,“三個月了!”胸中竟是憋悶不已。不多時,我忽然醒了過來,就聽到春兒在我耳旁輕輕地喊我,“娘娘,娘娘!”
我睜開眼睛,看到春兒笑意吟吟的望着我,她見我睜開了眼睛,開口道:“娘娘,起來吃點燕窩粥補補身子再睡!”
我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春兒扶着我,讓我坐起身,並將燕窩粥端了過來,“娘娘,吃點!”她喂着我,一口一口的吃了許久,末了,我覺得身子中暖暖的,似乎是有了些力氣,便問道:“小皇子呢?”
“小皇子他在熟睡,陛下已經爲他找好了奶孃,奶孃也才餵過小皇子!”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都怪我,一時之間氣血上涌,沒能控制住自己,命懸一線將他生下,卻沒有足夠的奶水養育他!”
“娘娘,還是保重身子最重要呀!您今日裡嚇死春兒了,還好上天保佑,娘娘如今又安然無恙了。”
我慘淡地笑了一聲,說道:“春兒你莫要瞞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生產時已經是命懸一線,生產後身子又怎能好得起來?”
春兒垂眸,躡嚅道:“娘娘,您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你也是一早就知道了,卻獨自瞞着我一人,若不是今日裡被我撞到,怕是要等到她臨盆我纔會知道!”
“娘娘!”春兒將空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春兒不是有意瞞你的,陛下他一定是着了那狐媚子的道,纔會……”話說到這裡,她慌忙掩口,連聲說道:“呸呸呸,說的什麼話!娘娘,您就別傷心了,以往您不是還勸我不要和那女人計較嗎?還說陛下是皇上不會只有您一個女人,怎的這會子又如此?您都有了三個皇子,想那女人也動不了您的地位!再說了,太子已立,您日後是當之無愧的太后!她是不能夠將您怎麼樣的!”
我冷笑一聲,斜睨着春兒,“你認爲我是那種貪圖地位的女人嗎?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有多少女人我都可以不聞不問,我也說過,只要他告訴我,他想要誰,他就要誰,我不會阻攔,可是,那個夜夜守在我牀邊的人,竟然做出了這等事,他心中還有沒有我?”
被我的話噎到,春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響之後,她才說道:“娘娘,春兒愚鈍,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事情沒有發生之前或許一切還可以挽回,只是這木已成舟,春兒實在不忍心娘娘如此。今日裡皇上來此,讓御醫爲您診脈,御醫說只能保一個,皇上毫不猶豫地說兩個都要。春兒從未見過皇上如此,他的眼睛如同兔子的眼,紅通通的,霎是嚇人,御醫嚇得癱軟在地,不能診治。皇上無奈,便讓湯大人進了宮爲娘娘施針,纔算是將娘娘與小皇子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聽了春兒的話,我的眼淚不知不覺中又落了下來,只是這心中的傷痛依然不能夠平息,“春兒,照顧好小皇子,我有些累了,你且退下!”
春兒無言,只得退下,臨走前,卻還是將我放了下來,替我掖好被角。她離開後,我的眼淚愈發洶涌,一滴一滴,將被褥打溼。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覺醒來,滿室的燈火依舊亮着,眼前的人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硬生生晃了我的眼。我微微一動手臂,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他緊緊地握着,絲毫不能動彈,而他則依偎在我的牀邊,側頭而睡。
心中,沒由來的一痛,他是皇帝,卻放棄了舒適,守在我的身邊。他雖然熟睡着,但是額頭依舊緊蹙着,我探手想要幫他抹平,卻在臨近他的時候抽回了手,這樣做有何用?我閉上眼睛,假寐。心中的痛楚不能平息,卻依舊擋不住睏倦來襲。
翌日一早,當我醒來的時候,身邊的那抹明黃色已經不在,倒是春兒及時走了進來。她將我扶起身,說道:“娘娘,昨日夜裡睡得可安穩?”
我知道她必定知道夫君在我牀前守了一夜的事,故意說給我聽的,我便道:“還好!只是我依舊覺得沒有往日睡得那樣安穩,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頭!”
春兒笑道:“是的,娘娘!昨夜陛下在您牀邊守了一夜,這不,才天亮,陛下洗漱過後,連早膳都未來得及用,就匆匆去上早朝了!”
“嗯!”我淡淡的應了一聲,春兒見她說的話並未引起我太大的反應,頗爲失望,卻依舊不甘心,“娘娘,您不是說過不想讓碩妃影響了您和陛下的感情嗎?爲何您如今還要如此呢?您當真願意將陛下推到碩妃那邊去嗎?”
我依舊不說話,春兒見我如此,默默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娘娘都不在乎,我一個小奴婢,又瞎操個什麼心!”
在春兒即將離去的時候,我低聲說道:“春兒,吩咐御膳房,將飯菜重新溫好,待陛下下了早朝,就可以用了。”
我的聲音雖然很低,但是春兒卻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回過頭來,欣喜地望着我,接着對我福了福身,說道:“是的!娘娘!春兒這就去辦!”
待夫君下了早朝之後,又急匆匆的往我這邊趕了來,一進門,見我已然下地,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打橫抱起,放回了牀上,而此刻他的臉上也隱隱帶了怒氣,“你是怎麼搞的?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尚未康復,不能下地嗎?生棡兒的時候你就已經失血過多,若是再不注意,你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嗎?”
迎上他的眸子,他的眼中佈滿了紅血絲,疲憊之意暴露無遺,我的心中一酸,本想就此作罷,卻依舊是堵着一口氣,回道:“多謝陛下的關心,妾身很好,不勞陛下操心!”
夫君似乎聽出了我語氣中的不悅,連忙問道:“秀英,你是怎麼了?爲何好端端的說出這種話?可是有誰惱了你,你說出來,朕定不饒他!”
我苦笑一聲,看着他,眼中充滿了傷痛,“陛下,妾身是皇后,這六宮的主人,陛下的妻子,然而,陛下竟然……”說到這裡,我頓了頓,眼中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夫君此時也慌了神,完全不顧及自己還身着朝服,就用袖子替我擦拭起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要告訴朕呀!你這樣一直哭,朕心中真是堵得慌!”
回想春兒勸我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便說道:“陛下,妾身記得,陛下說過今生只愛我一個女人,永不會變!妾身也是,這麼多年來,一直守着陛下,從未有過半點私心。妾身懷孕,不能侍候,陛下可以隨時召喚妃嬪,妾身絕無半點異言,可是,陛下你卻揹着妾身,偷偷地。這宮中恐怕都知道了,只有妾身一人被矇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