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媽聽着她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知道她是在完全清楚自己的境遇的情況之下還是如此冷靜，更是打心底裡佩服，聽到最後那一句話的時候，她也忍不住笑了，回道：“還好還好，我畢竟還是要養活自己的嘛，若是不好好砍價的話，豈不是要多花很多的錢，我可是個窮人。”
筠媽這話一說出口，風若凌的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窮人？風若凌看着她頭上的釵鈿珠翠、耳上掛着的翡翠耳墜，脖子上掛着的多寶瓔珞，還有手上戴着的白玉鐲子，以及那一身綾羅綢緞，心中腹誹着：她身上哪裡看上去像是窮人了？而且，之前聽那趙十三跟李四的語氣，這筠媽的小倌館開得還是很大的，自然是不愁生意，錢財之類更是不會少。
筠媽這時又注意到剛剛風若凌說話的語氣，總感覺是在生意場上混了很久的樣子，於是出聲問道：“看你一身穿戴，像是家中頗爲富足的樣子，府上是做什麼的？”知根知底纔是首先要做的事情，她開始打探起她的底細和來歷來。
風若凌自然也是清楚她的意圖的，只是聽她語氣，看她態度都比較好，不像是特別險惡的人，自己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回了她的問話，只是在回話的時候，將一些具體的信息說得稍微模糊了一些：“經商。”十分言簡意賅的回答。
果然如她所料，筠媽佩服起自己看人的眼力勁兒來，可是這樣的回答，還是有些模糊，她想知道得更加具體一些。
“經商？那麼你是商人之女，富家千金嘍，不知道你家是做什麼生意的？”如果打聽到了這一點，碰到她家人來尋，就可以提前防範了。
風若凌笑了笑，明白筠媽腦中所想的事情，卻也不點破，回道：“我家中除了我，已經沒有人了，家慈早已過世，家嚴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我是自己經商，各種生意都涉足一些，可是也就是自己小打小鬧，上不了大臺面。也就是靠着這小打小鬧，我養活了自己。”
聽到這樣的回答，筠媽震驚了，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一個女子的身份，竟然去經商？”這也太匪
夷所思了一點，她一個女兒家的，混跡在全是男子的商場中，到底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她還涉足了各個行業，看來本事也是很強，不然也不能有如此一看便身份不凡的穿戴。原來是自己經商，也難怪她會女扮男裝了。
而且，她還是雙親都不在了的，想來過得也是很苦的吧。筠媽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經歷，開始同情起她來。
風若凌看着筠媽那震驚的表情，眉目都舒展了開來，眼角上揚：“有這麼驚訝麼？筠媽你不也是以女子的身份在經商？”
筠媽聽了，稍稍愣了一下，隨後笑道：“這跟你怎麼是一樣的呢？我經營的是小倌館，只是這兒的老鴇罷了，跟你的不同。”
“經營小倌館也是經商的一種，你也要記賬算賬，也要同各種類型不同的人打交道，也要處理一些棘手的突發情況，也要考慮到方方面面有關如何經營好自己的生意的事情，同是做買賣的，只不過買賣的東西不同罷了，從根本上來說都是一樣的。”風若凌淡然回道。
這話倒是非常入筠媽的耳，她眉開眼笑地看着風若凌，道：“不愧是生意人，果然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發覺自己跟她侃得有些遠了，筠媽將話題拉了回來：“看你很是陌生的樣子，從來都不曾在瀅城看過，莫非你是外地來的？”
如果是在瀅城的生意人，有這麼一號風流俊秀的人物，號稱“百事通”的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她的存在呢？而且，趙十三跟李四那兩人也沒有那膽量敢向城裡頭如此有身份的人下手。以前他們送到她這裡來的多是一些貧苦人家的兒女，很多都是從外鄉拐來的。說實話，她剛看到麻袋打開，露出風若凌的穿戴的時候，還怔了一下。
“我是從濼歧國來的，昨日剛到瀅城，想不到今天在街上走着就被抓了……”其實，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怨念。
如果，他當時不去追那個扒手便好了；
如果，他沒有將那方帕子帶在身上便好了；
如果，他當時就將那帕子丟在地上不再去撿起來便好了；
如果，他當時不要收下越清歌塞給他的那方帕子便好了……
這麼一番“如果”下來，“罪魁禍首”總算是水落石出，就是越清歌那個傢伙。想到這一點，風若凌忍不住又在心中暗暗罵了越清歌一句。
可是，自己又是沒法任由那帕子扔在地上，再也不去理會；
可是，自己又是習慣了將那帕子帶在身上；
可是，自己又是真的因爲那帕子被偷走了才覺得心急了追了上去……
於是，一番“可是”下來，繞了一圈，又是將所有的過錯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風若凌頭痛了。
其實，最大的錯誤便是，那一方帕子上邊不應該繡他最喜愛的白色芙蕖！
最終，風若凌又將過錯推給了無法言說的那一方繡帕。
然而，想到這裡，她又有些頹然，那方手帕現在已經不在她手上了，被那不知道是趙十三還是李四的偷走了，也不知道他們會將那方帕子拿去做什麼，隨手丟掉，還是拿去送人，還是放在家裡當抹布使？
她隱隱地覺得，有些事情真的是風水輪流轉，當初越清歌將她其他人身上得到的帕子全部送給了那店小二，讓他拿去隨便用，當抹布使都沒關係，於是乎，現在，他所贈送的帕子恐怕也會淪爲抹布了。
只是可惜了那上邊繡着的精緻的白色芙蕖了。
“原來你還不是我北黎人氏？”筠媽聽到風若凌的回答之後，喊了出來，她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今天她所知道的讓她驚訝的事情簡直是太多了，她一時之間都緩不過來了。
風若凌勾了勾脣角，臉上的笑大有深意。
如果真要認真地算來，她倒也算是北黎人，半個北黎人。不過，她卻不喜歡自己作爲半個北黎人的這麼一個身份。
她生在濼歧國，長在濼歧國，從小到大都是由本來便是濼歧國人氏的孃親帶大的，姓也是隨的孃親，在她心中，她就是濼歧國人，跟北黎沒什麼關係。
但是，有些聯繫，真的無法割裂，即使她不願意去承認也無法逃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