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乎其技

穿過四合院,來到了“長春館”,卻見那個叫春紅的丫鬟,正自打着一盞燈籠走出來。

當她看到了鴇母和郭飛鴻時,似乎怔了一下,鴇母就上前問道:“芷妞兒還沒睡吧?”

春紅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說着走到了郭飛鴻面前,叫了聲“郭相公。”

然後皺了一下眉毛,又擺了擺手,小聲道:“別去!”

旋又笑向鴇母道:“婆婆心口疼,開了個方子,要我抓藥去。”

飛鴻還想問一問她是怎麼回事,這丫環卻已走了,鴇母湊上道:“大爺,你自己去吧,我也不陪你了,當心那個婆婆!”說完,也轉身去了。

飛鴻心中甚是好奇,全未把方纔春紅的示意放在心上,當下就大步向長春館裡行去,來到了白芷所居住的小樓前。

樓內有燈火,卻是無比的寧靜。

郭飛鴻推開了門,跨入堂屋,咳了聲,道:“芷姑娘在麼?”

口中叫着,猛一擡頭,卻見那位白芷姑娘,正站在梯口欄杆邊沿,居高臨下的以一雙妙目睇視着自己。

她面上並沒有什麼喜容,反倒有幾分輕愁,秀目微微皺着,以二指壓到脣上道:“別嚷嚷。”

飛鴻正要說話,見她已輕步自樓上走下來,又怨又愛地望着他道:“你來了?”

說着伸出玉手,輕輕搭到飛鴻手上,道:“來!我們上樓談話去。”

郭飛鴻見她今晚穿着一襲蔥色的長裙,上身穿着對襟彈墨汗衫,雲鬢輕挽,露出半截粉頸,更增無限嬌媚,這時爲她玉手輕握,不禁有些神馳!

當下他就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上樓來,芷姑娘一直把他拉到了一個小偏門前,掀簾入內,他才發現是一間書齋,心中正自懷疑,卻見芷姑娘側耳聽了聽,皺了一下眉,嘆息了一聲。

她那一雙帶有責怪,但卻含有深情蜜意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郭飛鴻握住她一隻手,道:“你怎麼了?莫非怪我不該來麼?”

白芷雙目一紅,強作笑容道:“我只當你不會……再來了。”

言罷一雙妙目,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訥訥道:“你沒有……什麼不舒服麼?”

飛鴻一笑道:“姑娘何作此說……”

才言到此,忽聞內室一陣輕咳,並隱隱傳出大口吐痰的聲音,芷姑娘面上立時現出一絲不安。

她忽然伸出一手,搭在飛鴻肩上,苦笑道:“你今晚早點回去吧,我還有事……”

飛鴻不由怔了一下,道:“是婆婆病了麼?”

白芷突然花容變色道:“你怎麼知道?”

郭飛鴻一笑道:“我是聽春紅說的。”

芷姑娘面色纔回復原狀,她又強作笑容道:“相公,你聽我的話,明天晚上,我去找你,我們再談好不好?”

飛鴻一怔道:“你怎會知道我的住處?”

芷姑娘先是一怔,遂笑了笑,道:“郭二相公蘇州城誰不知道,我不會問麼?”

飛鴻劍眉微軒道:“你找我只怕不方便,姑娘今晚既有事,我明夜再來也是一樣。”

芷姑娘面上現出一些紅暈,有些愧疚地淺笑道:“也好,那我送你下樓去。”

飛鴻一腔熱情而來,未想到對方如此冷漠,並似有些像下逐客令的樣子,不禁有些不悅,他淡淡一笑道:“何勞姑娘送,我自己會走。”

正要舉步出室,卻聞得咳聲又起,並有人啞聲呼道:“芷芬,你來!”

芷姑娘立時神色微變,小聲道:“你先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說罷,匆匆出室而去,郭飛鴻實在想不通這是一個什麼道理,聽鴇母說,這婆婆不過是她一個乳母,一個奶媽何能有如此氣勢,未免不盡情理!

心中正在奇怪,已見白芷去而復返。

她進室之後,即匆匆道:“你快去吧,我不送你了!”

一面說,一面並用手來拉飛鴻的袖子,樣子很是焦急,飛鴻不由更加狐疑,道:“婆婆叫你何事?”

白芷輕輕踢了一下腳,道:“她要見你,那怎麼行呢,你快走吧!”

郭飛鴻劍眉一軒,道:“既如此,我就見見她,這又何妨!”

說着掀簾而出,有意大聲道:“婆婆在哪一間房裡?姑娘帶我去如何?”

白芷呆了一呆,她輕嘆了一聲,失望地道:“你既然一意要見她,我不能攔你,你可要自己小心!”

飛鴻正要問她爲什麼,這姑娘又一嘆道:“她聽見了你的聲音,你也走不成了!”

果然話聲方完,就見對面垂有門簾的那間室內,傳出一陣嗆笑之聲道:“芷芬,快帶他進來,莫非還要我老婆子親自下牀來見他麼?”

芷姑娘杏目斜視着飛鴻,輕輕一嘆道:“我們進去吧。切記,不要離她太近!”

郭飛鴻微微一笑,並未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芷姑娘望着他苦笑了笑,正要再囑咐幾句,那間房內,又傳出那婆婆大聲咳嗽之聲,道:“你們在嘀咕什麼呀?”

芷姑娘只得一拉他道:“我們進去吧!”

說着走過去掀起了簾子,道:“郭大爺來了。”

裡面已傳出一陣啞笑聲道:“請!”

郭飛鴻實在很想見一見這個厲害的老婆婆,要看一看她是一個什麼長相,當下就隨着白芷身後大步走進房內。

才一進房,鼻中立時就聞得一種濃重的異香味,滿室煙霧迷漫,連眼睛都不易睜開,但見一個骨瘦如柴,頭梳高角發堆的老嫗,倚臥在榻上。

這老嫗,身穿着一襲紫醬色的兩截衣褲,外罩一件大紅色的背心,雙踝用白布緊緊扎着,足下是一雙青緞面子的便鞋。

只見她雙頷高聳,隆鼻,厚脣,面色甚是白淨,一雙耳朵甚大,其上各戴着一枚雀卵大小的金環,閃閃發着金光。

她雙眉彎彎,甚爲細長,其下那一對眸子,卻腫泡泡只見一線,她雖是靠牀裡倚臥着,雙足竟由牀邊伸出來,足見這婆子是何等地高。

這時她半倚在牀上,右時下墊着一個枕頭,牀邊的一個矮腳几上,放着一個煙盤,其中有各樣小玩藝兒,諸如菸袋、煙籤、鼻菸、火石……無不齊備。

二人進來時,這老婆婆正架着一杆長有三尺許的煙槍,“波波”有聲地一口口地抽着,口鼻之間噴出滾滾濃煙。異香味,正是由此而來!

當她看見飛鴻之後,才自口中抽出了翡翠菸嘴,咳了一聲,嘿嘿一笑道:

“你就是郭相公麼?失敬、失敬!”

一邊說着,那雙腫泡泡的瞳子,直向郭飛鴻面上逼視了過來,同時微微曲身坐起。

這時郭飛鴻才發現到,這老婆婆原來還是個駝子,不過並非像一般駝子那麼駝得厲害,只是腰背有些佝僂而已。

她把手中的長煙管,在煙盤之內“叭叭”敲了兩下,敲出了其內的煙燼,又發出了一聲啞笑道:“芷芬,你們認識多久了?”

芷姑娘面上微紅道:“沒有多久。”

這婆子又一笑,向着飛鴻道:“我是她的奶孃,她是我從小拉扯大的,就和我親生的女兒一樣!”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婆婆一隻戴着翡翠鐲子的瘦手,自茶几上端起了一個紅瓷小壺,嘴對嘴地喝了一口,撇了一下嘴又道:“我姓金……”

芷姑娘嘆了一聲道:“少說幾句吧!”

金老婆子偏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高興地冷冷笑道:“說說有什麼關係?我還要好好看看他呢!”

說着向郭飛鴻招了招手道:“郭相公,你扶我老婆子一把,我好站起來!”

白芷霍然臉色大變,正要阻止郭飛鴻不要上前,郭飛鴻卻已走了過去,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金老婆婆望着白芷一笑道:“放心,我不會怎麼樣他的,他是你的心肝寶貝不是嗎?”

突然足下一軟,向前一蹌,郭飛鴻忙伸手扶住她,道:“媽媽,你站穩了!”

這婆子推開了他的手,嘿嘿笑道:“老了,不中用啦!”

說着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口中嘮叨着:“春紅這丫頭片子又上哪兒去了?來,芷芬,你過來給我捶捶背!”

白芷向飛鴻微一點頭道:“郭相公,有事你先走吧!”

金老婆婆鼻中哼了一聲,道:“郭相公,你別走,我還有話問你呢!”

飛鴻含笑道:“什麼事?”

這婆婆咳了幾聲,啐了一口痰,啞聲啞氣地道:“聽說相公身具武功,並且在插手管一件閒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郭飛鴻不由臉色一變,他怔了一下道:“婆婆這話是聽誰說的?”

金老婆婆笑道:“聽誰說的,你不必多問,我老婆子只是奉勸你,各人自掃門前雪,你管他人瓦上霜做啥!”

郭飛鴻不由臉色一沉,道:“老婆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婆婆噴了一口煙,眯着雙目,笑道:“年輕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啦,我老婆子活了這一把子歲數啥沒見過,我只是聽說。你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啥幹不了,跟公門裡的人一打交道,可就完啦!”

說到此,鼻子又哼了一聲道:“芷芬你說是不是?”

說着冷冷一笑,擡頭看了芷姑娘一眼,白芷臉上微微發紅,只是低頭捶着背,她看了飛鴻一眼,苦笑道:“郭相公,這裡多髒,婆婆也要休息了,你還是回去吧!”

郭飛鴻本想進一步追問這婆婆,怎會知道此事,突然他想到這事定是那捕頭曹金或秦二風二人之一走了口風,是以風聲外傳,這老婆婆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如此一想,他就沒有再問,這時聞言,竟誤會芷姑娘厭棄他或另外有約,不由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姑娘一再要我走,我明天再來看姑娘吧!”

說罷轉身出室,芷姑娘跟着走出來,只見她面色牽強地笑了笑道:“我不送你了,明天再來!”

郭飛鴻隨便答應了一聲,大步下樓,卻聽到那金老婆子,在室內發出一聲冷笑,陰陰地道:“哪來的明天,你是作夢!”

他聽了心中一動,更認定芷姑娘是因爲這老婆子的反對而不歡迎自己!

他不由怒哼一聲,恨恨自語道:“我一番深情算是白費了!難怪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看起來真正是不假了!”

他此刻對於芷姑娘的情意,已是一落千丈,滿懷失意地步出長春館,直向大門外行去。

鴇母由院中追出來道:“相公!相公!你怎麼走啦?”

郭飛鴻頭也沒回,理都沒有理她,一直走到大街上。

他悶悶不樂返回家中,心中十分悔恨,越想越覺太不值得,想不到自己一番真情,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自己未免太傻了!

他又想到那姓金的老婆婆。不過是白芷的一個奶媽,竟然如此作福,確實令人費解,這婆子反對自己與白芷交往,而在凝視自己之時,那雙瞳子內,也總似含着一種懾人的怒火,莫非自己在什麼地方開罪了她不成?

愈想愈是不解,愈想也愈有氣,就向牀上一倒,無意間伸手向懷中一摸,不由猛地大吃了一驚!

原來早先藏於懷中的那一塊令牌,竟不在了!

郭飛鴻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骨碌自牀上翻了起來,呼道:“怪也!”

他匆匆又在身上到處摸了一遍,仍沒找到那令牌蹤影,這才確定真是遺失了。奇怪的是,那塊令牌揣在懷內,好端端的,怎會遺失?

當他仔細椎想一遍之後,才恍然大悟!

記得自己在扶那個金老婆婆時,對方身子似乎在自己身上撞了一下,除此之外,別無失落可能!

想到此,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語道:“郭飛鴻呀郭飛鴻!你自認是個俠土,這一次卻是走眼了!”

如此看來,這金老婆婆,分明是一個身懷絕技的江湖人物,只憑她能從自己懷內探手取物,而絲毫不被自己覺察,這一點已非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項背了!

想到這裡,他簡直呆住了!

由這位金老婆婆聯想到那位芷姑娘,他止不住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噢!我真是糊塗透了!”

但是,如果說那嬌柔的芷姑娘,就是時下傳說中的女賊,這也未免太難以令人置信了。

他匆匆走出門來,本想立時趕到“寶華班”去看看,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夜已深了,那寶華班必已歇業,實在不便再去打擾,再者自己並未抓着她們的真憑實據,如何能一口咬定!

他想了想,只得又轉回身子,心忖那芷姑娘既然有明晚之約、何不明夜再去查她一個明白。

想着甚覺有理,便走回房內,無可奈何地倒牀便睡,但直到天已微明,才昏昏睡着。

不知何時,他爲一陣叩門聲驚醒,他霍地翻身下地道:“誰?”

室外應道:“少爺醒了沒有?曹班頭在堂屋等你半天了!”

飛鴻略一沉吟,道:“知道了,我就來!”

說着匆匆換了件衣服,開門出房,直向堂屋內行去,跨進堂屋,就見曹金與秦二風二人正在室內來回搓手走着!

秦二風首先看到他,叫道:“我的爺,你老可來啦!”

飛鴻皺眉道:“二位來訪,有什麼急事不成?”

曹金跺了一下腳道:“二爺,壞了事啦,那個女賊昨天夜裡鬧得更大啦!”

飛鴻冷冷一笑道:“先別急,什麼事慢慢說。”

曹金搓着手道:“事情是這樣的,府臺衙門的銀庫昨夜三更天叫人給弄開了,失去庫銀一千兩,這些銀子是預備今天發餉的,這一下全完啦!”

郭飛鴻不由劍眉微皺道:“你怎麼知道又是那個女賊所爲?也許是別人作的也不一定呀!”

秦二風在一邊擺手道:“一點沒錯,守庫房的老李親眼看見的,說是兩個人,一個是蒙面的女人,另一個卻是一個老太婆!”

郭飛鴻緊緊咬了一下牙,自語道:“果然是她們了……”

曹金皺着眉毛道:“這兩個人下手是真利落,守庫房的十二個兄弟,全都叫她們給點了穴,聽說那老太婆使的是一根菸袋,獨眼張那一隻眼,也叫她給弄瞎了,兩個人都有一身通天的本事,兄弟,你看這件事怎麼辦?府臺大人急得不得了,再要不破案,我這吃飯的傢伙都只怕保不住啦!”

郭飛鴻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同我去一個地方,我倒要看看她們怎麼個說法!”

曹金一驚道:“你要上哪兒去?”

飛鴻微怒道:“我已知道這女賊所藏之處了。我們走!”

二人聞言立時神情一震,秦二風道:“二爺,你等着,我去拿傢伙叫人去!”

說着撒腿就跑,卻爲曹金趕上一步,給抓了回來道:“歇着你的吧,有二爺在你叫什麼人?我們三個人足夠了!”

郭飛鴻這時已匆匆走出大門,二人自後疾追而出,同聲問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呀?”

飛鴻一言不發,疾步前行,二人緊隨其後,不一刻已行到十字街前,曹金追上一步,道:“二爺,到底去什麼地方?你也叫我們知道一下呀!”

郭飛鴻手指前面道:“寶華班!”

曹金嚨牙一笑道:“二爺你真會開玩笑,寶華班不是個窯子嗎?”

“一點不錯!”郭飛鴻冷笑了一聲:“那個女賊就在裡面,化名叫白芷!”

曹金一搖腦袋道:“不可能吧!芷姑娘我也知道,是寶華班頭一塊招牌!出了名的美人兒,怎麼會是……”

說話間,三人已穿過街道,彎進了那條小衚衕,迎面就見寶華班的大茶壺金虎走過來,見狀道:“喝!相公來的可真早!”

郭飛鴻站住腳問道:“芷姑娘在不在?”

金虎一摸腦袋道:“相公不問我都忘了,芷姑娘、春紅同着那個老媽媽,天不亮就走了……”

捕頭曹金聽到此,重重跺了一下腳道:“糟了,他媽的!”

秦二風瞪着眼睛道:“把老鴇子先扣下再說!”

金虎嚇了一跳道:“怎麼回事?”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秦二風掄圓了一個嘴巴,“叭”一聲打在了臉上,同時罵道:“媽的,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窩藏飛賊,這個官司由你們打了。走!”

說着就要去抓金虎的脖子,卻爲郭飛鴻一伸手把他擋在了一邊。

金虎嚇得面無人色,當街就跪了下來,道:“大爺,這與我有什麼相干,我知道個屁呀!”

郭飛鴻揮手道:“走你的!”

接着他冷冷一笑,向曹、秦二人道:“這人與鴇母無關,不必找他們麻煩,你們應該設法去捉正點子纔對!”

曹捕頭嘆了一聲道:“她們幾個真要是逃走了,我們發海捕公文緝拿她們倒也省事了,怕就怕還在蘇州,要是再鬧出一件事來,我他媽第一個就得跳河了!”

郭飛鴻冷笑道:“跳河有什麼用?這件事你們忙你們的去吧,我辦我的!”

話落扭頭就走,二人叫他也是不理!

但郭飛鴻卻並未往家裡走,他一直行到了江邊,藉着習習的江風,平息一下內心的煩躁!

這件事,他一切全明白了,非但那個女賊就是芷妞兒,就連那夜來家的蒙面女子也不是別人,至於那個吹竹怪客也就是那個所謂的金老婆婆無疑了!

想到此,他不禁冷冷一笑,自語道:“你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我郭飛鴻豈是如此易欺之人?”

越想他越覺羞愧憤怒,一時順着秦淮河行下去,行了一程,見江上行船來往,不遠處已是長江出口,江闊水深,煙波浩渺!

望着江水,不禁激起了內心的雄心壯志,暗暗忖道:趁着查探這件事,自己正好在江湖上行些俠義事情,也不負自己習武一場。

他憑江深思,忽見一艘黑棚小舟,自眼前疾馳而過。

由於那小舟行駛過速,浪花如同白雪似的,都翻打到了船身之上,整個船身全都溼了。

撐船的,是一個頭載馬連波大草帽的漢子,甚是壯悍,郭飛鴻心中正自疑忖,這小舟何以如此疾駛?

一念未了,就見艙簾嘩啦一聲拉了起來,自艙內探出一個頭梳丫角的姑娘,向着撐船的漢子叱道:“你是怎麼撐船的,金婆婆不舒服,你莫非不知道麼?”

那漢子慌忙賠笑道:“是!是!我慢一點!”

那姑娘冷笑了一聲,才把頭縮回去。艙簾嘩啦一聲又放了下來。

郭飛鴻驀地大吃了一驚,因爲他已認出了,那個探頭的姑娘,正是芷姐兒身邊那個丫鬟春紅!

這一突然的發現,太出意外了,當下連忙追着這艘小船走下去!

翻下河堤,來至江邊,恰好一艘漁船自後划來,他招了招手道:“喂!搭我一程!”

說着也不待船伕回答,就拉着船上的繩子翻了上去,駛船的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見狀正要阻止,郭飛鴻塞了一塊銀子在他手中,手指前方那艘黑船道:“跟上它!”

船伕看了一下手上的銀子,遂就一聲不哼的撐船跟了下去!

郭飛鴻全神貫注前行那艘小舟,只見它馳行甚速,直向大江中馳去,這艘漁船顯然有落後的趨勢,當下催促道:“快!快!”

他所乘這艘小船拼命跟了上去,前行那船上的漢子,忽然回過身來,厲聲道:“媽的,你這條船跟這麼近幹啥?慢一點!”

漁船上的舟子忙含笑道:“是!是!”

郭飛鴻立於艙內,細看前行小船,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只是設計輕巧,船頭特別細窄,兩肱均有鐵葉子包着,十分堅固。

爲恐被前船上的金婆婆及芷姑娘發現,他就令漁般慢行,遠遠地跟着。

這時船已馳入長江,水面豁然開朗,來往船隻甚多,可是由於前船船身漆成黑色,目標顯眼,不慮走脫,倒也無需跟得太近。

郭飛鴻全神貫注在那艘小黑船上,突然所乘的小船一下停住,在水中直晃,並見那舟子走過來對他道:“大爺你看!”

說着用手向前一指,但見遠處江岸邊舶着一艘金漆五色大帆船,甚是壯觀,尤其是和來往的行船一襯起來,愈發顯得氣派驚人!

郭飛鴻劍眉一皺道:“那船是誰家的?你怎麼不走了?”

船伕面上變色道:“大爺,你莫非不知道,這五色大船所停處周圍一里內,不許泊船的規矩麼?”

飛鴻心中一動,冷笑道:“豈有此理,這是誰家的規矩!”

船伕看着郭飛鴻道:“大爺你不知道,這是水面上的規矩,這船是幹什麼用的,我們也不清楚,不過據說船上人兇得很,他們可是把殺人不當回事,我們作小生意的犯不着得罪他們!”

郭飛鴻在他說話時,細細打量了一下那艘大船,果然聲勢奪人,船上似有多人在來回走着,船尾舵頭上,似立着一個極大的銅鼎,黃光閃閃,鼎內嫋嫋升着幾縷青煙。

它那麼雄偉地橫在那裡,附近行船無不遠遠迴避,舟子所言不虛,除了這條船以外,附近果然絕無停舟。

可奇怪的是,那艘小黑船卻直向着那艘大船駛去,郭飛鴻不由冷冷一笑道:“這就是了!”

在閃閃陽光之下,小黑船靠近了那艘五色大船,遂有人放下了軟梯,上船的是一老二少三個女人!

郭飛鴻眸子裡射出了炯炯精光,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憤怒,若非是自己人單力薄,他真恨不能立時就趕過去!

如今這一口氣他只有忍下來,他知道要對付如此江洋巨盜,只憑一時之血勇是不夠的!

當下他冷冷一笑,問身旁的船伕道:“你知道這艘大船,什麼時候開麼?”

船伕搖了一下頭道:“這個……”

郭飛鴻已下定決心,要在這條大船上下功夫,此時倒也不急,就揮了揮手道:“你載我回去!”

船伕答應了一聲,立即掉轉了船頭,剛剛開動,卻忽見一艘搭有彩篷的花船迎面駛來,交錯而過,花般內一人喝叫道:“小心呀!”

郭飛鴻聽這人口音,含着極濃重的甘陝口音,不由心中一動,連忙擡頭望過去!

只見對方船中,設有一張臥椅,那口呼“小心”的,乃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白衣白帽的老書生。

由於他全身白,在陽光之下,反射出極強烈的光,很是刺目,這個人瘦削的雙頰,在陽光下,看起來簡直沒有一絲血色,彷彿是一具殭屍,只是那雙微微陷進去的眸子,卻顯得異常靈活,烏溜溜的甚是光亮。

在大白天,如此一個人物,又是一個甘陝外鄉客,自然很吸引人注意。

他口中叫着,身子已由椅子上翻身而起,現出一付頗爲驚恐的樣子,兩隻手緊緊抓着船邊的欄杆!

郭飛鴻無意間又看見了他那一雙手,那是一雙其白如雪,宛若女子的玉手,指頭上還留着寸許長晶瑩透剔的指甲。

只可惜兩船交錯的時間太短促,郭飛鴻所能看見的只是如此,這個人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飛鴻的見識裡,這人是一個典型的讀書人,這種人,只知專心讀書,放情於詩書山水。

郭飛鴻忽然感覺到一種羞愧,因爲自己就沒有這老書生那種悠閒淡泊的意態,甚至於連表現自我的勇氣都沒有!

這些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眼前他是沒有閒情去想這些的,他必須要弄明白那艘五色大船的底細:自何方來?往何方去?船上所載又是何物?以及那個化名白芷的姑娘及金老婆婆,又是什麼人……

夜風輕拂着地面,把岸上的沙子,像霧似地捲起來,掃在人臉上,麻癢癢的頗不好受。

郭飛鴻就在這個時候,悄悄地來到了江邊!

他所關心的,是停泊在眼前的那艘金漆大船,他要設法上去看看才行!

白天他曾觀察過這條船,不過那只是一個遠景,此時就近一看,更覺其雄偉。

它是一艘寬三丈,長十丈,金漆虎座,雙桅六帆的大傢伙,它靜靜地泊在江面上,就像是一座水上的排樓一般,郭飛鴻真還很少看到這種大船,兀自稱異不止。

他藏身在一叢竹子後面,正在動着上船的念頭,耳中忽然聽到了一些聲息!

那是一種車行的聲音,間雜着還有一兩聲馬嘶,郭飛鴻不由心中一驚!

霎息之間,已有一輛二馬雙轅的篷車,風馳電掣而至,灰沙彌漫中,但見車把式一帶馬繮,二馬同時揚起了前蹄,車子悠地停了下來!

車門開處,跳下了一個頭梳着辮子的姑娘,她手上提着一盞特製的馬燈,閃閃爍爍的向大船打着燈號!

明滅的燈光,映着這姑娘的臉。暗處的郭飛鴻看清之下,暗驚道:“春紅!”

一點不錯,這個頭梳辮子的姑娘,正是在“長春館”內充任芷姑娘使女的春紅,這時候卻是一身勁服,背後交叉插着兩口細窄的鳳翹刀,她不停的明滅着手上的馬燈,並向大船揮動着。

頃刻間,大船上有了動靜,接着燈光大明,遂見兩個披着玄色披風的漢子,划着一葉小舟,向岸邊上駛來,小舟一靠岸邊,兩個人便同時騰身而起,就像是一雙水鳥似的落在了岸上。

然後其中一個,把小船拉到岸邊,回身道:“金婆婆身子不舒服,要早些開船,二小姐來了沒有?”

話聲方落,車座內已現出一個長身玉立,蛾眉杏目,身披金色披風的少女,雖然她如今已改了裝束,可是郭飛鴻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禁不住暗暗慨嘆了一聲。

在他心目中,那位嬌柔多姿的白芷姑娘,無論如何不像是:拿刀動劍一流的人物!

可是,這是一點也不會錯的,只見這姑娘一出車廂,那兩個漢子,一齊彎腰行了一禮,齊聲道:“參見二小姐!”

這位姑娘只微微點了點頭,遂跳下車來,道:“一共是四個箱子,你二人小心搬去!”

二人答應了一聲,立即拉下了車篷,郭飛鴻就看見車子後座上,放着四口黑色漆木的箱子,白銅的扣花,映着冷月閃閃發光。

芷姑娘冷冷地道:“這一年多的收穫,全都在這四個箱子裡,你們可要小心一點!”

兩個漢子口中答應着,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下車來,由他二人的動作上可以看出,那四個箱子是異常的沉重。

郭飛鴻暗自忖道:“這就是了,江寧、蘇州所失的珠寶金銀,必在這四口箱子之內了。”

他不禁有些衝動,止不住微微用手握住了背後劍柄,可是另一個念頭,立時使得他停住了動作。

“不可造次,我應設法探出她們的巢穴所在,再設法一網打盡,否則如此一來,就難免打草驚蛇了。”

轉念之中,那兩個漢子,已陸續的把四口箱子擡上了小船,船身在江水裡晃動得十分厲害!

那個化名白芷的少女,揮了一下手,馬車掉頭如飛而去,隨後她又對春紅招呼道:“我們上去吧!”

口中說着,只見她蓮足一頓,如同一隻剪空的燕子,起落之間,便落在了小船的船頭上,接着那個化名“春紅”的”丫環,也飛身縱上了小船。

二女上得般後,小船隨即向大船駛了回去。

郭飛鴻閃身而出,他必須要儘快設法登上那大船才行,否則船一開走,以後再查可就麻煩了。

這時小船已靠近大船,大船上有人放下繩索、軟梯之類的東西,人聲甚爲混亂!

郭飛鴻自忖時機不可錯過,因早已有備,他手中事先早已準備了數截竹管子,他這時繞到大船的側後方,向水面上拋出了一節竹管!

在他拋出竹管的同時之間,霍的騰身而起,直向着水面上落去,正正的落在了水面的竹節之上,接着他迅速的又打出了第二節!

這是一種極難練的輕功絕技,名叫“一葉渡江”,和“登萍渡水”有異曲同工之妙,非有極高深的內功根底,萬難施展。

郭飛鴻在輕功提縱術上,曾下過苦功,此刻他施展出這種輕功絕技,在水面上乍起乍落,看起來,就如同是一個飄忽的鬼影子!

第三個起落完成,已臨近了那艘金漆大船的船尾。

時機緊迫,已不容他多作猶豫。

但見他雙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身而起,落足在船尾甲板上。

暗影中,正有一個黑衣漢子,立在那裡,郭飛鴻身子一落下,這人驀地一個轉身道:

“誰!”

郭飛鴻微微一笑道:“相好的,自己人何必緊張!”

這人是一個長臉漢子,一身黑色勁服,和先前從小船上下來的那兩個人一樣,在他背後卻披着類似披風一樣的一塊黑綢子,只是比起披風卻要小上許多,爲風飄起來,就像是生在背後的翹膀,很可能這是他們一種獨特的標幟。

這人聞言之後,怔了一下,上前一步,道:“朋友你是……請報上字號!”

才說到此,郭飛鴻霍地向下一殺腰,雙掌齊出,直向着這人前胸打去。

這漢子吃了一驚,悶哼了一聲,足下一個疾轉,已閃開了飛鴻的雙掌,他面上現出一種驚怒之色,一擡手就要去摘背後的兵刃,同時口中大吼了聲:“不……”

一個“好”字還沒出口,郭飛鴻已貼近了他的身子,右掌用“切手”式子向外一探,“嚓”一聲,正正的切在了這個漢子咽喉之上。

隨着郭飛鴻右足一掃之勢,這人“咕嚕”一聲就躺下了。

儘管如此利落,郭飛鴻兀自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爲這大船上,不知隱藏着多少武林高手,就以那金老婆婆來論,自己就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所幸這時船上人正在搬箱子,沒有人注意到船後所發生的一切,郭飛鴻伏下身子,看了看倒地的漢子,似乎已斷了氣了。

他不禁內心有些悔疚,因爲自己與他到底無冤無仇,一上來先就害了他一條命,可是,眼前也只有如此。

他把這漢子輕輕拉到一邊的帆布之下藏好,自己就在一個木桶後面坐了下來。

這時那四個箱子,都已擡上了甲板,燈光閃爍中,船上共立着六個人。

這其中,除了白芷及春紅二女,以及那兩個搬箱子的漢子以外,另外還有二個人,二人一高一矮,各人頭後都披着金色的披巾。

由於距離較遠,郭飛鴻不容易看見兩個人的面貌,只看見這兩個人,正在低頭檢視着四個箱子。

郭飛鴻左右看了一眼,輕輕把身子向前移動了一些,這時他已能隱約聽到船頭六人是在說些什麼。

那兩個金色領中的人之一,這時發出一陣像山羊似的笑聲道:“恭喜師妹,這四箱東西一繳上去,少不了是奇功一件,只是愚兄我也就愈發覺得慚愧了!”

他說話時,微微擡起臉來,燈光之下,郭飛鴻可以看出此人生着卡白卡白的一張長臉,當他說話之時,兔脣微啓,露出了兩枚金色的門牙!

他身邊另一個較矮的人,更是貌相奇特,一頭亂髮,活像是方自牢房內出來的囚犯,在他背後,斜揹着一口彎彎的奇形兵刃——“弧形劍”。

這個人此時也搖了一下大頭,呵呵笑道:“人家都說長青島上的墨蝴蝶唐霜青智勇雙全,今日看來,師妹你果真是當之無愧,無怪乎金婆婆不遠千里,親自來接風了!”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暗影中的郭飛鴻心底自語,原來這個化名叫白芷的少女,本名是唐霜青,當下就暗暗記了下來。

墨蝴蝶唐霜青這時淡淡一笑道:“二位師兄何必取笑,這一次如不是金婆婆來此,小妹真是不堪設想,現在總算不負使命!”

瘦削漢子聞言直着嗓子冷笑道:“金婆婆已說過了,可是那個姓郭的小子?師妹你放下心來,那小子要沒有找來,那是他的福氣,他要是來了……”

說着,一呲他那兩顆大金牙,獰笑了一聲,接下去道:“我叫他知道我鬼臉常通的厲害!”

墨蝴蝶唐霜青聞言呆了呆,旋即苦笑道:“二師兄你誤會了,其實那個姓郭的並沒有什麼大錯,我們一走也就算了!”

常通嘻嘻一笑,看了一下天道:“師妹你辛苦了,進裡面歇着去吧!”

唐霜青道:“婆婆怎麼還不出來點貨?”

話聲方落,就聽得左首那個大頭長髮的青年道:“婆婆來了!”

艙門開處,推出了一張靠背的輪椅,椅上盤坐着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太太,艙面六人同時彎腰叫了一聲:“金婆婆!”

這婆子此刻看來,似乎是面帶病色。

她那雙細長的眸子,幾乎分辨不出是睜着還是閉着,耳垂下的那雙金環,閃閃放着亮光。

在她蒼白的右手上,拿着一隻象牙短杖,絲絲白髮,爲江風吹得飄起來,黑夜裡看起來,真有幾分令人驚怕。

她身上穿着一襲大紅色的睡祆,自腰腹以下,卻覆蓋着一條黑色的毯子。

在他身後立着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衣着很是樸素,她雙手推動着輪椅,一直把金婆婆推送到了衆人身前。

墨蝴蝶唐霜青這時獨自上前一步,道:“婆婆病好些了沒有?這四箱東西,請你老人家過目。”

金婆婆微微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來道:“清單!”

唐霜青立刻自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冊子,雙手奉上,金婆婆接過之後,道了聲:“掌燈!”

鬼臉常通連忙把燈籠移過一盞,立到她的身後。

金婆婆擡起頭,向着兩個黑衣漢子看了一眼,那兩個漢子立時低頭退了下去,甲板上只剩下了金婆婆、唐霜育、鬼臉常通以及那個大頭長髮的青年,還有春紅和那個婦人。

這時金婆婆才冷冷的道:“馮大海,開箱子報貨,要小心!”

那個大頭長髮青年應了一聲:“是!”

隨即上前蹲下身子,唐霜青卻轉對那個化名“春紅”的姑娘:“柳鶯,你去開箱子!”

那化名春紅的姑娘答應了一聲,由身上拿出了一串鑰匙,過去把四口箱子的鎖全開了。

馮大海遂打開了箱蓋,看了看,口中報道:“海砂子一箱,重三百兩,紅白貨各四十兩,金針木耳各二十對!”

他一面不停的說着這些希奇古怪的名字,一面把一包包的東西由箱子裡拿出來,金婆婆對每一樣東西都注意的核對着,經她點頭後,馮大海才又把那些東西一樣樣的收回箱內。

郭飛鴻不由暗自驚心,他雖不明白這些江湖黑話,可是卻能猜出所報的名子,必定都是表示一種稀世奇珍,諸如珠玉翡翠之類。

四大箱東西,費了一段相當長時間,才一一驗畢,重新裝箱收好。

金婆婆收起小冊子,向着墨蝴蝶唐霜青點了點頭,道:“東西一樣不少,足見你比往年細心多了。”

說到此,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閃爍的燈光之下,但見她那雙細長的眸子忽地睜開來了,森森的道:“可是霜青,你犯了一項大錯,你可知罪麼?”

此言一出,非但在場諸人吃了一驚,就連暗影中的郭飛鴻也不由爲之一怔。

墨蝴蝶唐霜青更是花容一變,立刻低頭跪了下去,口口訥訥地道:“婆婆開恩!”

金婆婆伸出一隻瘦手掠了一下頭上的亂髮,哈哈怪笑了幾聲,道:“你既知罪,我也就不罰你了,當初我是怎麼關照你的,本門戒條第一條就是‘戒情’!你莫非忘了麼?”

唐霜青打了一個哆嗦,她擡起頭來,聲音微抖地道:“婆婆我沒有……”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自然你還沒有,如不是我臨時趕來,只怕你已壞了長青島的大事了!”

唐霜青顫聲道:“婆婆,弟子天大膽子也不敢泄露島上機密……”

金婆婆搖手道:“你當然不敢,慢說你們都在祖師爺神位前歃血盟誓,島主如此重用你們,就是沒有這些規矩,你也休想隨便……”

說到這裡,她咳嗽了一聲,陰森森的接下去道:“島主對你不薄,你要是行爲不檢,而壞了島上的事情,嘿嘿……”

那雙閃閃有神的眸子向着唐霜青一掃,接道:“島主的手段你應該知道,就是他老人家不親自動手,我金婆婆也不會放過你!”

唐霜青連連戰抖道:“是!是!”

金婆婆接着又嘿嘿一笑,冷然道:“那姓郭的小子,今後你不能再理他,要是有一點風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裡,唐霜青,你可要小心!”

墨蝴蝶唐霜青低頭一言不發,金婆婆獰笑着又道:“現在蘇州地面上全知道這件事了,都知道寶華班的芷姐兒是個飛賊,這地方你以後也別再打算露面了,這是你一大失敗!”

唐霜青仍然一言不發,金婆婆嘆了一聲道:“你起來吧!”

墨蝴蝶慢慢站了起來,金婆婆掃目向着左右看了一眼道:“你們也許不知道,我爲什麼要提早起程的原因!”

鬼臉常通微微一笑道:“婆婆可是怕地面上的鷹爪子(官人)找麻煩?”

金婆婆冷笑了一聲道:“簡直是胡說,就憑他們那幾塊料還用得着擔心?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是在躲避一個厲害的仇家!”

衆人全是一驚,金婆婆又冷笑了一聲,接道:“不過眼前並沒有什麼跡象顯示這人來了,只是我聽到了一點風聲而已!”

鬼臉常通問道:“這人是誰?怎麼我們以前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呢?”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詳細情形,只有島主一個人知道,我只是知道此人是島主一個大敵,至於怎麼結的仇,我也不清楚。”

馮大海睜大了眼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金婆婆微微閉上了眸子,哼了一聲道:“我只知道這人姓鐵,人家都叫他鐵先生,叫什麼名字,則知道的人很少!”

唐霜青秀眉微皺,道:“婆婆見過這個人沒有?”

金婆婆搖了搖頭,道:“沒有!”

她似乎對於這位“鐵先生”有點害怕,接着訥訥道:“島主只是關照我小心這個人,要我遇見這個人之時,無論如何要設法避開,不可正面與此人爲敵!”

說到此,冷冷一笑道:“可是十幾年來,從來我就沒有見過這麼一個怪人,我倒希望能會一會他,只是島主之命又不便違背!”

她說到這裡,用手中的象牙短杖,輕輕的在椅子上敲了一下,嘆了一聲道:“這件事不要再談了,吩咐開船!”

說罷,她揮手命馮大海及鬼臉常通,把箱子擡進艙內,唐霜青身形縱起,向船尾掠了過來。

她口中叱迫:“周山開船!”

後艙內立時有人答應了一聲,走出了二人,飛快地張帆起錨,這艘雙桅六帆的金漆大船,開始徐徐的向江心移去。

墨蝴蝶唐霜青望着岸上,微微嘆息了一聲,轉身向艙內行去,也許她對於蘇州城中的那位郭飛鴻,內心不無懷念吧!

江上吹的正是順風,六面風帆被江風吹得滿滿的,船行甚是安穩迅速。

郭飛鴻慢慢由木桶後面移出身子,他此刻內心感到一些後悔,暗責自己未免太冒失了。

試想憑自己一人之力,又能作些什麼?再說這條船,聽他們口氣,是往回程而行,到時候自己如何下去?又怎麼藏身?

想着想着,他不由爲之呆住了。

可是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不能摸清對方的巢穴,便無從着手對付,結果如何,到時候再說吧!

這麼一想,他內心就略爲定下了些。

時已深夜,江面上行船寥寥,仰視河漢,但見天星點點,郭飛鴻算計一下時間,這艘船已開出了個把時辰了。

他左右前後打量了一陣,正要向內艙那邊移,忽見眼前燈光搖晃着,走來了一個黑衣大漢子,口中嚷道:“關勇,該你的班啦!”

誰知叫了二三聲,沒有一點回聲,這人口中咦了一聲,又向前走了幾步,用手上的燈四下照着。

郭飛鴻不由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死的那個漢子叫關勇不成?”

想到此,他不由硬下心來,暗忖着,只要這小子再敢走近幾步,自己也說不得,只好也把他斃之掌下了。

也許是這人命不該絕,他只用燈四下照視,卻未走過來。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三步井作兩步的跑了過來,用燈向下照照,在一層帆布之下,他看到一雙人腳。

這漢子又“啊”了一聲,手中的燈籠一陣顫晃,摔在了地上,他舞臂大喊道:“不好啦,船上來了人啦,你們快來呀!”

郭飛鴻不禁緊咬了一下牙,正要騰身過去,卻見船頭連續的掠過來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鬼臉常通。

這常通那張弔客臉,在月光之下,更是怕人。

他低叱了聲:“不許吵!”

說着身子一縱,便來到了關勇屍身旁邊,道:“掌燈!”

他身後的那個漢子,忙把熄滅了的燈籠又點亮了,鬼臉常通掀開帆布,就着燈光細看了看,只見關勇面色一片青紫,七孔流血,早已身死多時。

鬼臉常通雙眉微微向兩下一掛,冷森森的道:“好厲害的手法!”

說到此,他猛地站起身來,冷然道:“這件事,先不要驚動了下面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厲害的人物,能逃過我常通的手去!”

他身邊一個漢子面上變色道:“三爺,這人會在這條船上麼?”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沒有答話,可是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卻已開始向四周搜視起來。

他把身子向前移了幾步,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你招子未免太不亮了,在常二爺眼皮子底下,還沒有你藏形的餘地……”

說着森森地一笑,倏地擡頭看看半空中的桅杆,道:“朋友,你以爲常二爺就找不着你麼?”

他說到這裡,用右手微微把過長的下襟提起了一些,陡然一點雙足,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驀地把身子拔了起來,直向着第一根桅杆上落去!

黑夜裡,常通這種身法,簡直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怪鳥,待臨近了桅杆頂尖處,他二臂平着一分,如平沙落雁似的已落足在桅杆梢頭上。

這時天風呼呼,把他身上黑衣,以及他肩後的那領金色披風獵獵有聲的飄起來,看來確是險到了極點。

郭飛鴻雖是藏身於暗處,可是鬼臉常通這些舉動,他看得很清楚,這時見對方“無的放矢”,禁不住有些好笑,可是常通這一身輕功,卻也令他暗自驚心。

常通單足點在桅杆頂尖,身子霍地一個倒翻,只以足尖勾掛在了第一片帆頭上,頭下腳上的,已把整個帆面都看在眼中。

這時,他已證實了第一根桅杆上沒有人,鼻中發出了一聲冷哼。

旋見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隻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時,雙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竄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這二根桅杆距離太許遠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竄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絲毫不見他怎麼吃力。

緊接着他身子一個倒仰之式,翩翩如桐葉飄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這時只見他那張弔客臉,變得更白了,他發出類如貓頭鷹似的一聲長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過常二爺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着寫,我們就看看誰狠吧!”

說着雙掌就胸一抱,正要試着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這時,船頭那邊,忽然傳來一陣亂囂之聲,有人大聲的叫道:“常二爺,你看這條船是存心找我們的麻煩!”

鬼臉常通森森一笑,道:“這就是了!”

話聲中,足下一連幾個疾點,已施展“晴蜒點水”的輕功絕技,倏起倏落地來到了船頭。

目光望處,只見大船前面兩丈左右的地方,行駛着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這種小船,通常是供人遊湖用的,很少有人用來在長江裡行駛,如此深夜,在大江深處,竟然會有這麼一條遊船,實在是令人驚異。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臉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聲:“怪也!”

這條小花船上,除了一個撐船的漢子以外,就只有一個乘客,細看這個所謂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皺了一下眉頭。

卻見那花船上設置甚是簡單,僅一張方桌,一張靠背的臥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兩根細漆柱上,各自懸掛着一盞青光閃爍的松蕊油燈,小船上由於有了這兩盞燈,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變成了青碧之色。

這時,在那張舒適的靠背臥椅之上,躺着一個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樣的人物。

由年歲上看來,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難判定。

他那瘦削的雙頰,深深的凹下去,連內部的牙牀,都清楚的由麪皮上印出來。

在他那雙烏溜溜,異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卻生着灰黑色、過長的一雙黑眉毛,這個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連全身上下,也無一處不是白的,白的一塵不染。

這時他正躺在臥椅上,彷彿聚精會神的讀者一本書,一雙細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態甚是悠然。

鬼臉常通看到此,忍着心中怒火,問左右道:“這條船來了多久了?我們走快一點也就是了!”

他身邊一個黑衣漢子,此人名叫劉一虎,外號人稱“鐵胳膊”,這個人雙臂上很有些蠻力,故纔得到這麼一個綽號。

他聽了常通之言,雙目圓睜道:“常二爺,你哪裡知道,我己忍了他半天的氣了,媽的,這條小船,顯然是存心和我們找彆扭,我們快他也快,我們慢他也慢!”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道:“這好辦,你去吩咐停船!”

劉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誰橫!”

說着他一擡腿,“撲通”一聲,已把放在船頭的一個大鐵錨踢到了水中,接着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時動手,風帆一轉,這艘虎頭大船,頓時就停住不動了。

鐵錨下水,帶出了極大的浪花。

眼望着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着鞦韆,浪花高高地把它擡起來,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於船身過小,看起來相當的驚險!

那個看書的老文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麼撐船的呀?”

他說着,那隻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來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動搖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搖動,而趨平穩,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洶涌,船身卻是平穩前行,絕不起伏。

當然這種情形,錯非是明眼人,不會注意,連大船中的人竟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遂見那老書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種極難懂的甘陝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們也停下來歇一會兒吧,死趕個什麼勁兒!”

那個叫老七的船伕,聞言一笑道:“小的還不是聽你老的吩咐嗎?”

一擡腿,“撲通”一聲,把船錨踢入水中,小船頓時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過一丈四五,可說相當的近了。

白衣書生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黃’泡上一碗,我潤潤嗓子。”

老七答應了一聲,遂至船後小爐上提起了水壺,泡了一杯茶,雙手捧着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這個老書生端起杯來,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說着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書拿了起來,重新看了起來。

他那種悠閒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於連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沒望一眼。

鬼臉常通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大對勁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這條船找彆扭來的!

俗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己這條船上,慢說還有金婆婆坐鎮,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鷹馮大海這幾個人,也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來人隻身犯險,如沒驚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膽?

常通這麼一想,止不住一雙弔客眉,擰在了一起。

他身邊的那個鐵胳膊劉一虎,卻罵了一句粗話:“他孃的,真有這種事!”

說着順手撈起了一根長篙,就要向小船扎過去,卻爲常通橫臂阻住道:“不可!”

劉一虎一翻眼道:“常二爺,您老還看不出嗎?簡直是欺侮人嗎!”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道:“得罷手處且罷手,能容人時先容人!”

語畢,他在船頭上抱了抱拳,朗聲笑道:“前船的朋友聽了,兄弟們這條船大,可能會撞着了尊駕的小船,請讓開一旁,改個路,感恩不淺!”

鬼臉常通如非看準了那船上的文士有些個來頭,焉能有如此好聽的口吻。

可是他的一番用心,卻是白費了。

這幾句場面話說過之後,前面那小船絲毫無反應,只有習習的江風吹過,愈發顯得冷清!停了甚久,那小船上的船伕老七,才笑向那個老文士道:“老爺子,大船上的老爺在同你說話呢!”

白衣老文士歪過頭來,嘻嘻一笑,道:“他又沒提名道姓,誰知道他在跟誰說話!”

老七咧嘴笑道:“老爺你可真是好性子!”

文士又轉過了身去,伸出一隻白脂玉手,用寸長的指甲,把燈蕊上過長的花心剔了剔,又倒下身來,繼續看他手上的書。

這種情形看在了鬼臉常通眼中,簡直爲之呆住了,他也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了,當時冷笑一聲,道:“在下己說過,尊船如果不讓路,可就怪不得我們直行無忌了!”

小船上的船伕老七聞言一驚,道:“老爺子,人家可是要撞咱們了!”

文士面帶笑容道:“長江又不是咱們家的,人家要走你管得了嗎?”

老七一縮脖子笑道:“是!是!”

這小子二十六七的年歲,一頭亂髮,黝黑的皮膚,和船上的老文士一搭一擋,倒是很有個意思,只是一白一黑,顯得很不相襯。

鬼臉常通知道這條小船找定了麻煩,當下胸有成竹,冷笑一聲道:“開船!”

誰知他這開船兩字方一出口,就見小船上的老文士,同時擡起頭道:“開船!”

大小兩隻船的鐵錨,同時自江中起上來,兩船同時向前緩緩行,只是有一點沒變,小船仍在大船前頭,相隔距離一丈左右,真正是把人氣死。

鬼臉常通忍不住一聲冷笑,道:“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忍無可忍,回身向身邊的劉一虎道:“劉一虎,把那個行船的混小子給放倒了,要利落。”

鐵胳膊劉一虎早已忍無可忍,聞言森森一笑道:“常二爺您放心!”

說着他一掄手中長蒿,前足向前猛跨一步,手中篙摹地向外一翻,如同是一隻穿射的怪蛇似的,“嗖”一聲直向小船上的船伕老七背心上飛射了過去!

由於二船相隔的距離如此之近,以鐵胳膊劉一虎這種手法,任何人也會以爲那小船上的老七,是無論如何也休想逃得開了。

可是事情竟是那麼出人意料,這隻飛出的長篙眼看即將紮上了老七的背上,就在這剎那,耳聽老七口中一聲斷喝道:“來得好!”

身子側着向後猛地一個旋身,分出一隻右手,陡的一抓,整個小船一陣顫抖,他已把飛來的那隻長篙,緊緊地抓在了掌心。

接着他哈哈一笑,順手向外一擲,這隻長篙就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哧”一聲,深深的投入江水之中。

老七仰天打了個哈哈,仍像無事人兒一般的,繼續地撐着他的船,望也沒向大船上望一眼!

這種調調兒,真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樣,可謂之有其主必有其奴!

鐵胳膊劉一虎不由怔了一下,隨即瞪眼怒喝道:“好小子,我看你這次往哪裡跑!”

話落,一彎身子,雙手在小腿上一探,手上已多了一雙寒光四射的匕首,這種兵刃每一口都有尺許長短,細窄鋒利,刀身正中,有一道小指寬的血糟,北方人管它叫“毛插子”,是一種隨身可帶的殺人利器!

劉一虎雙匕在手,殺機陡起,他自恃一身功夫不弱,當下向常通恨聲道:“常二爺我過去了!”

鬼臉常通沉吟了一下,正好借劉一虎試一試對方身手,當下點了點頭道:“一虎你要小心了!”

劉一虎嘿嘿笑道:“常爺您放心!”說罷他雙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直竄起來,向前面的小花船上落去!

前行的小舟,仍然是沒有反應,撐船的老七,甚至於連身子也沒回一下。

鐵胳膊劉一虎身子向下一落,小船船身微沉,打了個水波兒,足見這劉一虎輕功不怎麼高明。

他口中低喝了聲:“我宰了你這個混帳小子!”

口中如此說,身子向前一撲,掌中雙匕,一上一下,直向老七背上猛然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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