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嶺上花明

柳英奇接過了信,在手中掂了掂道:“裡面是什麼東西?怪沉的!”

飛鴻面色微紅,一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是一件金器而已!”

柳英奇雖想到此中有因,可是卻也想不到有什麼不妥,當時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爲你送到就是,我還要領教那楚姑娘的暗器絕藝呢!”

飛鴻笑道:“楚青青絕非有意,你也就不必過於認真了!”

柳英奇提起身邊簡單的行囊,嘆了一聲道:“我的事情只要有一些眉目,我自會去尋你,只不知你今後要去哪裡?”

這句話,一時倒使得郭飛鴻難以作答,他沉吟了一下道:“你事了之後,可至南方尋我,否則我也會去找你。兄弟,你仍須防那雷三多一防!”

英奇劍眉一挑道:“我想他今日爲你玄功所懾,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言至此,他冷冷一笑又道:“當初和我師父一同囚禁他的,還有遼東五虎,只是這五個人,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一個,那雷三多勢必還會去尋那人,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找我了!”

飛鴻搖頭笑道:“這件事,我實在也想不明白,怎麼其中牽挑到這麼多人?”

柳英奇面色微紅,恨恨地道:“我更是不解,看來只有尋着我母親之後,才能明白此事的真假虛實以及來龍去脈了!”

說時滿面悽容,頻頻苦笑不已。

飛鴻只怕又觸動了他的傷感,連忙安慰他道:“不要再想了,我此去南方,順便也爲你察訪一下令堂的下落,只是……”

柳英奇搖了搖頭道:“此事由我來作,你哪裡找尋得到,我今日蒙你援手已是感激不盡了。”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飛鴻一隻手,面上現出一些難捨之情,良久才又道:“去找鐵娥吧,她絕不是一個無情的姑娘,這個天底下,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

飛鴻面上也不禁浮起了一片傷感,苦笑未語。

二人對望了一陣,柳英奇一笑又道:“我去了,你善自珍重!”

飛鴻點頭道:“不送!”

右手平空一推,房門自開,柳英奇呆了一呆,笑道:“好一手‘百步鳴鐘’,佩服!佩服!”言罷飄身而出。

他走遠之後,郭飛鴻才慢慢走到窗前。

望着沉沉的夜空,他喟然長嘆了一聲,這數日來,他已然和柳英奇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乍然分離,心中不無悽悽之感,只是他們這類奇人,每每都把感情壓制着,而且他們一向是萍蹤來去,習慣於孤獨生涯。

飛鴻試了試身子,知道已不礙事,他要做的事情尚多,不便在此久留,遂決定就此而去。

※※※

“苗嶺”自雲南烏蒙山脈入貴州南部,蜿蜒而東,止於湘桂交界處,在黔省南部,形成了連綿不斷的山羣,其中一處最高最大的山峰,名喚“雲霧”,在都勻縣西,周圍數百里,高千仞,峻嶺峭壁,上入雲天青冥。

“雲霧”之所以爲名,顧名思義,當可知山多雲霧,這一帶森林密集,潮溼陰晦,晴日頗少,而瘴氣時起,真正是人跡罕到,望之生畏的絕險地方。

乾燥的秋風,方自烈烈而過,那瀟瀟的細雨,卻又落個不住,悵望着雲封霧鎖的羣峰,“長青島主”金指段南溪不禁發出了一聲長嘆。

他轉過身來,對着老伴兒金婆婆苦笑道:“人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豈又知這黔道難,更勝蜀道百倍呢!”

金婆婆那核桃皮似的老臉上,繃出了幾道皺紋,勉強笑道:“這些都不去說它了,只要能見着了那位老前輩,也就值得了!”

金指段南溪嘿嘿一笑,手撫着那綹山羊鬍子,瘦削的面上涌起了一片怒容,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會白跑這一趟?”

說罷,他伸也一隻手,抖動了一下身上的灰色布衫,其上沾滿了水珠兒,他膝下的青布長襪也有多處沾上了泥漿,看來他夫婦是經過一段長途跋涉,兩個人身上,都帶着風塵之色。

金婆婆苦着黃眉道:“不是說白來不白來,我總以爲這個人靠不住,可能早就死了,你上次見他之時,算算也有很多年了,現在怎麼能確定他老人家還在?”

金指段南溪冷冰冰地道:“他不會死的!”

金婆婆怔了一下道:“也許他已不在這裡了呢!”

金指段南溪搖了搖頭,有些不耐煩地道:“不會的,我說不會就不會,你不要多羅嗦。”

碰了個釘子,金婆婆就不吭聲了。

一陣驟雨之後,天空又有了晴意,朝陽照射之處,樹林內蒸發着一股股嫋嫋的白煙,空氣並不爽朗,仍顯得有些悶熱。

金指段南溪向林內望了望道:“我們可以走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繞過了這片樹林,就到了‘雙魚嶺’,花老前輩多半在那個地方!”

金婆婆面上立時帶出了些微喜色,催促道,“那就快走吧!”

金指段南溪苦笑着搖了搖頭道:“記得當年,花老前輩把長青島交給我時,他曾要我善自經營,不得變更失手,今天來此見他,真是汗顏得很。”

金婆婆冷冷一笑道:“這有什麼辦法,我們又不是故意弄垮的,那鐵雲鐵舒眉他存心跟咱們過不去,又有什麼法子?”

金指段南溪冷笑了一聲,恨恨的道:“這個仇,我誓必要報,不過是早晚而已!”

言罷身形已撲縱而出,一路向着後嶺繞行而去,金婆婆緊隨其後,二人在這畸嶇的山路上,展開身法,不一刻已繞到後嶺。

但見兩行修柏,枝葉扶疏,一色的球菊,開放得無限芳菲,各色彩蝶穿插來去於花叢之間,比之先前的窮途惡道,真不知相差幾許。

金指段南溪看到此情,神色大喜,轉身對金婆婆道:“這地方就是雙魚嶺了!”

金婆婆擡頭掃目一看,果然石峰上的怪石,恰似兩尾極大的鯉魚,隔山相向,栩栩如生,她乍然發現如此美境,一時不禁爲之呆住了。

金指段南溪把長衫整理了一下,向着嶺上望了望,道:“你隨我來!”

說完,他展開身形,倏起倏落地向半嶺上撲去。

在花樹如海間,築有一座茅亭,段南溪率先在亭前一落,他身子方自一落,陡然間一股極大的罡風,迎面捲來,金指段南溪如此機伶的身手,竟是不及閃躲,一直後退了三四步,差一點摔倒在地。

大驚之下,他脫口道:“花老前輩請住手……”

這時金婆婆也落身而下,二人同時向亭內望去,才見一個黑衣白麪,頭梳髮髻,眉目清癯的老文士,跌坐在一個大蒲團上。

這老文士左手持着一卷書,右手卻拿着一面芭蕉扇,正在扇着一個紅土的小爐,爐上正烹煮着一壺香茶,濃醇的茶香,遠近可聞。

這老文士,聽到金指段南溪的話後,理也不理,仍舊慢慢的扇着爐子,聚精會神地看他手中的那捲書。

段南溪打量了一下這個人,不由肅然起敬,他上前一步,深深打了一躬,道:“後輩未學段南溪,偕內子金雨參見老前輩!”

說罷,他回頭向金婆婆遞了個眼色,金婆婆忙走上來,也認真地向着亭內的老文士拜了一拜。

黑衣老文士,好似看書看到了妙處,嘻嘻一笑,丟下了手上的扇子,翻開了另一面,又聚精會神的看了下去。

金婆婆不由皺了一下眉,目光向丈夫望了一眼,金指段南溪卻微微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二人在亭前足足立有半盞茶之久,才見那文士呵呵一笑,合上了手上的書,擡起頭來,向二人點了點頭道:“賢伉儷遠道辛苦,請亭內就座”

段南溪纔算鬆了一口氣,當下又拜了拜道:“遵命!”遂向亭內行去。

二人進入草亭,卻是不敢落座,只站在一邊,那黑衣文士口中嘻了一聲,笑道:“故人久已不見,見面都幾乎有些陌生了!”

他語音清亮,含着極重的貴州口音,金婆婆如非深知,只憑眼見,斷然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竟是昔年名震海內的武林異人,看起來他的年歲,絕不會比金指段南溪大,因爲他滿頭頭髮,竟是沒有一根白的。

在他轉過身子時,金婆婆才發現,他下身竟穿着一件血也似紅的肥大長褲,上身的黑衣,不過僅僅蓋在膝上,紅黑顯明,確是怪異。

金婆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怪人,不免一再地注意打量着他,只見對方生着一張“國”

字形的長方臉,面上皺紋甚多,尤其是雙瞳下的肉泡,深深的垂下來,一付沒精打采的樣子,真正是典型的一個“病儒”。

段南溪再次欠身道:“多年不見,老前輩金體看來似乎較以前更健旺了!”

病儒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惺鬆的睡眼,向着二人望了望,點頭道:“段南溪,你找我有什麼事,不妨直說,無需拐彎抹角!”

段南溪面上一紅,乾咳了一聲,搓着雙手,只是訕訕苦笑不已。

病儒又望了他一眼,冷漠地道:“長青島有事了?”

段南溪面色更是大紅,嘆了一聲道:“後輩夫婦是專程來向老前輩請罪的!”

“請罪?”老文士有些不解地問:“有什麼罪?”

段南溪垂下頭道:“昔日前輩手交的長青島,如今已瓦解了!”

病儒嘻嘻一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小事一件,不過……”

說到此,他站起身來,由石桌上拿起了茶壺,爲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冷冷地笑了笑道:“我倒想知道一下緣由與情形,你坐下來慢慢地說!”

金指段南溪答應一聲,就和金婆婆各自坐了下來,他咳了一聲,說道:“後輩無能,因遇見了厲害的仇家,九華比武險些喪命,長青島金衣教被迫解散,後輩今日來見。一爲請罪,二爲歸還前輩昔日所交的一枚金印!”

話聲一頓,轉臉對金婆婆道:“還不把金印奉上!”

金婆婆遂由背上解下了一個包裹,由內中取出了一個黃玉印匣,正待雙手奉上,病儒冷笑道:“不用了!”

金指段南溪一怔道:“後輩已無能掌管,前輩這枚‘南天一霸’的金印關係非小,尚請再甄選適當人選才是……”

言未罷,這位面有病容的老儒士,忽然呵呵一笑,道:“段南溪,你倒推得個乾淨,我花明所交待的事,你何曾見打過回扣來?”

段氏夫婦聞言吃了一驚,一起離座站了起來,金指段南溪更由不住打了一個冷戰,訥訥地道:“請老前輩格外開恩……”

病儒花明望着二人,冷冷的道:“你二人身手,如今己是江湖罕見,什麼仇家會如此厲害?”

段南溪咬了咬牙道:“此人姓鐵單名一個雲,號‘舒眉’,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花明長長地“哦”了一聲,金指段南溪忙問:“老前輩莫非認識此人?”

病儒花明沉沉一笑道:“是他?這就難怪了!”

說到此,冷冷地一笑又道:“這老兒還沒有死?很好……他的壽數大概也到了。”

段南溪驚喜地道:“老前輩莫非要二次出山了?”

花明冷冷一笑道:“還不到時候!”

段南溪想起了一事,緊張地道:“聽說‘凍水’石秀郎已現身江湖,老前輩可知道?”

花明陡然一驚,道:“聽誰說的?”

段南溪皺了一下眉頭:“我倒記不起是誰說的了,只聽說有人在洪澤附近,發現了他的蹤跡,我想此事老前輩必是知曉,原來你老人家也是不知!”

花明冷冷一笑道:“老和尚在龜山坐關,石秀郎竟敢近身?此事令人難以置信!”

接着冷笑了一聲,望着段南溪道:“我過去怎麼關照你的?這地方你是不便來的!”

金指段南溪怔了一下,道:“後輩來此,並沒有外人知道!”

花明呷了一口熱茶,黯然笑道:“你方纔所說石秀郎出山之事,是如何聽說的?”

金指段南溪不禁心中一震,暗悔自己心直口快,把途聽之話道出,病儒花明生性猜疑,最是陰險,自己一言之差,觸了對方隱私,只怕性命不保。

想到這裡,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時裝成一付迷茫的樣子道:“不過江湖上有此傳說罷了!”

此言一出,那老儒士花明又一笑,放下了茶杯,眼望着金指段南溪,徐徐地道:“大概是你見着他了吧?是他要你來查我虛實的可是?”

金指段南溪倒抽了一口冷氣,驀地退身亭外,道:“老前輩,你怎可這麼說?這簡直是……”

金婆婆也慌忙搶出亭外,那病儒花明嘻嘻一笑,也跟着步下了亭階,他若無其事地道:

“段南溪,如果我猜得不錯,我此處的地址,你必定已告訴了姓石的了!可是?”

金指段南溪面色一變道:“前輩你怎可武斷猜疑?”

花明陡然立直了身子,他身材極高,並不似一般老人佝僂,在他瘦削的面頰之上,此刻帶出了一團怒影。

他向前走了兩步,腳下八字式站定,嘻嘻笑道:“否則你好生生的,怎會想起來退還我的金印?”

段南溪咬牙憤恨道:“長青島瓦解,這枚金印原是您老人家的,我自然應該歸還!”

花明微微一笑,道:“你的禮太多了……”

說到這裡,他猛擡頭,陰森森地道:“失長青島,情尚可原,泄我機密,卻是罪不可恕!”

段南溪這時心神大亂,不覺又後退了幾步,訥訥地道:“老前輩,你不可妄加人罪!”

金婆婆這時睹情見狀,也是又驚又怒,忍不住在一旁冷笑道:“花老前輩,你如真有能耐,可以去找石秀郎一了昔日恩怨,此事又與愚夫婦何關?”

段南溪聽金婆婆如此說話,不由重重跺了一下腳道:“你少說幾句吧!”

果然金婆婆那幾句話,更加重了花明對他二人的懷疑,聞言後,這位面有病容的怪老人陰森森的笑道:“我自然會去找他的,只怕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了!”

說時,一雙瞳子時睜又合,不停的打量着二人,金婆婆咬牙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我夫婦好心來此報信,竟然錯了不成?”

段南溪忙止住她,轉向花明抱拳道:“花前輩,我段南溪也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像老前輩所想之卑鄙,老前輩你既對愚夫婦有所懷疑,我們只有告辭了!”

說完轉身對金婆婆苦笑道:“我們走吧!”

金婆婆自一來此,即對病書生花明存有戒心,巴不得馬上離開,這時聞言自是求之不得,當下轉身就走。

他夫婦方邁出一步,就聽得身後的病書生花明一聲冷笑道:“太晚了,你夫婦這時走太晚了!”

段南溪眉頭一皺,金婆婆催道:“快走!”

可是金指段南溪卻是知道,任自己二人這身功力,要想逃過眼前這個怪客手下,只怕是絕無可能,當時輕輕拉了老伴一下道:“不可妄動!”

接着倏地回過身來,面有悽容道:“老前輩何忍對愚夫婦驟下毒手?務請網開一面,我夫婦感激不盡!”

說罷深深一拜,花明遠遠地望着二人,點了點頭道:“網開一面?你自己也承認了?”

這老文士說着,信步又向前走了幾步,一隻手輕揪着下巴上短短的鬍子,笑吟吟地道:

“段老兒,虧你過去還跟了我幾年,你竟然連我花明的脾氣也沒有摸清楚,真正是太有出息了!”

段南溪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花明斯文的道:“我花明生平行事,從不拖泥帶水,也不與任何人討價還價,你夫婦是自作自受,自投死路……”

金指段南溪銀眉一挑,面色慘變道:“前輩你莫非真要對我夫婦下毒手不成?”

病書生花明點頭道:“還會有假?”

段南溪昔年在君山時,曾與此老共過一段歲月,深知其爲人心狠手毒,他生平行事,無論善惡,出口成金,絕不反悔,今日情形,看來是難免劫難了。

段南溪想到這裡,不由把心一橫,仰天一聲狂笑,聲震霄漢,面色一冷,宏聲道:

“罷!罷!想是我金指段南溪的劫數已到,當真是上天有路不去,入地無門自投,只怪我當初雙目不明,投錯了主子!”

話鋒一頓,向着金婆婆慘笑道:“老伴兒,打點起精神來吧,這雲霧山也就是我夫婦埋骨的地方了!”

金婆婆身子向一旁竄出了丈許以外,嘿嘿笑道:“島主,你往日的威風到哪裡去了?我們要死也得死個痛快,可不能這麼窩囊!”

這婆子竟然豁了出去,她望着花明怪笑了一聲道:“花前輩,外子久道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奇人,今日一看,實在是徒負虛名,令人齒冷!”

金指段南溪也森森笑道:“老前輩,你要三思而行!”

這位有海內雙奇之稱的老怪物花明,聽了之後,垂下的眼皮連連眨動,沉聲笑道:“我早就想過了……你夫婦莫非尚想以二敵一拼一拼麼?”

金指段南溪數年來功力大進,一向是目高於頂,昔年雖曾與花明共處過一段時間,但只知其功力極高,卻始終未曾領教過他的身手,這時被迫之下,不禁生出與對方一拼之心!

這時再吃花明言語一激,更是心中不憤,當下咬牙冷笑道:“老前輩一再相逼,愚夫婦也只有以死相拼了!”

病書生花明陡然睜開眸子,道:“好!”

說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段南溪,你夫婦領教領教我花明的手法,就知道比起那鐵舒眉來,又別有一番滋味了!”

在他說話之間,段南溪身子一轉,已來到了金婆婆身側,二人背靠背立在一起。

金婆婆對自己丈夫知道得最清楚,他一生對敵,包括在九華山對敵鐵雲在內,一向都鎮定沉着,從來就沒有驚慌過,可是此刻的情形,卻大異於平日。當他背靠着她站定之時,她竟覺出他全身上下,微微地顫抖着。

這種情形,使得金婆婆也爲之驚心了,她訥訥地道:“島主,你怎麼了?”

金指段南溪冷笑了一聲,低聲道:“注意,對付這個老怪物,千萬不可先出手!”

金婆婆道:“知道了!”

金指段南溪又道:“此老自負狂傲,倘能敵過他十招不敗,或可逃得活命!”

金婆婆不服道:“島主,你也不必太輕視了自己,我夫婦合力,尚不知鹿死誰手!”

金指段南溪嘆了一聲道:“但願如此……”

所謂“海內雙奇”,正是指的當今江湖上僅存的一對老怪物,也就是“花明水石秀”中的病書生花明,與凍水石秀郎兩個人。

這兩個老怪,如果攜手合作,只怕普天之下,就算上龜山坐關的那個半佛半儒的老修士雲海老人在內,怕也不是他二人的敵手,只可惜他二人並不合作,非但不攜手合作,且相互爲敵,數十年來,他二人無不在暗中算計對方,只要一有機會,必欲制對方於死命。

因此,病書生花明,陡然由金指段南溪口中聽到了石秀郎的消息之後,立時就神經敏感起來,他生性多疑,更且聯想到段氏夫婦必已爲石秀郎收買,而出賣了自己,縱然他夫婦並沒有出賣自己,也不能留他們活命,因爲自己在此匿居的秘密,已爲他夫婦知道,日後難免不泄漏出去,一旦傳入石秀郎或是龜山上那個老修士“雲海”耳中,自己可就不得安穩了。

有了以上這兩點原因,這個老怪物就勢必要殺段氏夫婦二人了。

憑着以往戰無不勝的經驗,這個老怪物實在是目空一切,狂傲得很,不過,他那一身神出鬼沒,詭異莫測的身手,也確實無怪乎他會如此。

此刻他緩緩走到了金指段南溪夫婦身前,立定了腳步,距離段氏夫婦有八尺左右,雙手交握置於腹下,一派斯文地道:“你二人可以出手了!”

金指段南溪笑道:“豈敢在老前輩面前撒野?”

病書生花明陰沉沉地笑了笑,道:“還算你有見識,只是我一出手,只怕你二人勢必要先死其一了!”

金指段南溪強自鎮定道:“既是早晚的事,何分先後!”

嘆息了一聲,咬牙切齒接道:“花老前輩,我夫婦生死不足爲惜,只是你如此昧心辣手,日後只怕遭人恥笑,你必不得善終!”

病書生花明瞳子一睜,旋又眯成兩道縫,徐徐又上前一步,段南溪見狀身子向側邊轉了一半,雙掌左右分開壓下去,蓄勢待發!

病書生花明頷道道:“我明白了,你夫婦想以‘太極聯手’來對付我可是?”

段南溪不由心中一震,暗忖道:“完了!”

金婆婆聞知對方窺破了自己二人的戰法,也不由驚心不已,須知他二人貼背聯手,正是要以太極聯手其中的“黏”字一訣克敵,一旦爲人測穿了這點,那可就一文錢也不值了。

段南溪寒心之下,右掌驀地向金婆婆背上一推,口中叱道:“開!”

這個“開”字一出口,段南溪左掌已兜心而出,五指之上帶出了一股極大的內力,直往病書生花明胸前兜去,而他本人卻藉着這一兜之力,身子霍地拔空而起,向着一株大樹上落去!

段南溪身子起勢極快,可是當他向樹技上一落的當兒,才發現竟然有人比他更快,先他落在了樹上,段南溪心知不妙,雙足就空一蹬,又反折了回來。

耳聞得空中一聲輕笑,紅影微閃,病書生花明身子又比他快了一步,先他落在地上,這位有海內雙奇之稱的怪老人,一雙白手驀地張開,活像是一雙極大的鳥爪,直向當空下落的金指段南溪身上抓去。

他臉上帶出一種極恐怖的笑容,雙手抓處,發出了極清晰刺耳的一陣破空之聲。

段南溪見狀,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知道病書生花明這時所施展的功力看似無奇,其實卻是他近百年來苦練成的一種特異玄功。

這種玄功,貫於劍刃,謂之“劍牴”,施之於指掌,謂之“內”,除非本人有極高的靜練功力,臻達“三花蓋頂”、“五氣朝元”的境界,斷斷是不能施展,一個調度不好,本身反有殺身之危,所以武林中雖多知道這種功夫的厲害,卻極少有人敢習練施展。

金指段南溪此刻見病書生花明一上手,變使出“內牴”功力,怎不心驚膽戰?他嚇得雙膝就空一收,雙掌奮起,拼死推出雙掌,用苦練多年的“乾元問心掌”掌力,想與對方一分生死。

就在這時,一旁的金婆婆怪嘯了一聲,雙掌同出,也打出了一雙“子午釘”,二釘一上一下,直取病書生花明咽喉及小腹兩處要害。

病書生花明面上帶出了一種極度蔑視的笑容,忽地轉過臉來,向空中一吹。

金婆婆所打來的一對子午釘在空中“叮”的一聲,遂即墜落在地,耳聽得空中的金指段南溪一聲悶哼,身子重重地落下來,搖搖欲墜。

這一剎那,只見他面如金紙,牙關緊咬,只道了一聲:“你……”嘴一張,“哧”的噴出了一口鮮血。

金婆婆目睹此情,紅了雙目,口中狂吼了一聲,飛也似地撲到了病書生花明的身邊。

這老婆子此刻在急怒攻心之下,已決心與病書生花明拼命,就見她雙掌一錯,“排山運掌”直向病書生花明猛擊了過去!

只聽“碰”一聲打了個正着,金婆婆指尖向外一挑,內力頓時發出去,病書生花明身子在她雙掌之下,就像一個撥浪鼓似地,前後搖晃了起來。

金婆婆滿以爲雙掌擊中了對方,不死必傷,是以用了十分內力,可是等到她內力全數貫出之後,才發覺出病書生花明體內忽然彈出一股內勁。

這股無名的內勁,初彈出,金婆婆只感覺如同棉花一般地無力,不禁心中一喜,只以爲對方已經受傷,還擊力不從心,大喜之下,更加足了內力,雙掌向外一吐,口中吐氣開聲:

“嘿!”

卻只聽“喀”的一聲脆響,金婆婆雙腕齊折,一時間痛徹心肺,這時候她才忽然覺出病書生花明身上那股內力,竟是變柔爲剛,一鬆一彈足有萬鈞。

金婆婆一時大意,雙腕齊折,足足彈出八尺以外,她身子尚未站定,耳聽得金指段南溪在一旁大聲叱道:“快逃!”

金婆婆忽然警覺,奈何新受重創,幾欲昏厥,聞聲正要奮力縱出,足方頓起,一隻白瘦張大如箕的怪手,已迎面抓來。

由這隻大手上發出了五股冰寒刺骨的內勁,金婆婆方覺不妙,已被抓了個正着。

耳聽得病書生花明一聲怪笑,那隻大手驀地一收一緊,可憐金婆婆連半聲也沒有出,頓時腦漿飛濺,頭骨盡碎,只晃了一下,便倒地嗚呼。

金指段南溪在呼告金婆婆逃命之時,自己身形早已縱起,一路倏起倏落,直向嶺下遁去,他雖受了極重的內傷,但是在這要命的關頭,也顧不得很多了,但當他身子撲出十數丈之時,卻忽覺得腦後勁風猛襲而來。

要知道金指段南溪身手,在武林中也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身內外功夫,確實是不可輕視,只奈何他今日所遭遇的對手,太高超、太可怕了,以至於纔會在一照面之下吃了大虧。

這時他雖在重傷之下,身手仍頗可觀,就見他前膝一屈,身子“咕嚕”一個側滾,已避開了腦後的風力。

情勢既已至此,段南溪自忖着今日大是不祥,可是他也不能這麼使宜就死。

這位多年獨霸南天,以一杆金旗令,稱雄武林的長青島主,這時觸到了“死”的念頭,雖也有些心驚膽戰,魂不附體,但情勢所迫,不由他不作困獸之鬥。

他身子滾轉之間,左臂微揚,爲的是引開病書生花明的眼神,右手卻由左腋下探出,打出了一掌“棗核鏢”,一出手即散了開來,就像是離巢的蜂羣,直向着病書生花明全身上下飛射而來。

病書生花明乍見來勢也不由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金指段南溪重傷之下,竟然還會有此一手。

這個老怪物,發出了一聲冷笑,身子有如竄空的燕子,倏地直升而起,饒他起勢再快,一粒“棗核鏢”仍然由他左足尖下劃了過去。

這一粒棗核鏢,把他雲字福履的鞋底劃了一道拇指粗細的裂槽。

雖然是沒有打着,可是對於這個狂妄無視天下的老怪物來說,已是生平從來也未受過的奇恥大辱。

他身子往下一飄,瘦軀一聳,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笑,道:“好個小兒,我倒要看一看你有什麼本事,居然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班門弄斧!”

說罷,雙肩一晃,就像是浮空掠影一般,刷一聲撲了過去。

段南溪這時倚身在一塊山石上,只覺得口乾脣燥,雙目發花,眼看着病書生花明撲身而來,卻是欲鬥無力。

最後,他勉強鼓起僅有的一點餘力,並中食二指,用成名的“金指”一指點出。

病書生花明身子向下一欺,對來犯的指力,竟是睬也不睬,正要下毒手以“內牴”功力,取對方性命,卻見金指段南溪突然雙目一閉,向後一個倒仰,咕咕嚕嚕,直向着峭嶺之下一路滾去。

病書生花明止住了身子,冷冷一笑,自語道:“便宜你這小兒了”

他自忖金指段南溪萬無活命之理,因爲這峭壁高有千仞,段南溪在昏迷中翻落下去,是絕對不會有僥倖的,即使摔跌不死,“午”時的毒瘴一到,也會要了他性命,這一點花明倒是確信不疑。

他在嶺前呆立了一刻,才又轉回原先亭內,雖然殺了兩個人,他內心並沒有一點快慰之感。

隨後,他便擔心地想:“果真金指段南溪所言屬實,石秀郎己經出世,他必不會放過自己,也許已向這地方來了,我倒不可不防!”

想到這裡,全身血液一陣怒漲,由不住頻頻冷笑不已,心中一動又復念道:那雲海老人既在龜山坐關,石秀郎怎敢接近,豈非怪事?

病書生花明這幾日,不知爲何,那一顆久靜的心,竟是怦怦思動。

當他思念着這個問題時,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感覺,忽然他右眉角一連跳動了三下,多少年以來,病書生花明由於靜中領悟心得,已使他對未來的禍福吉凶,能頂感一個大概。

眉心三跳,病書生花明口中低低“晤”了一聲,吃驚道:“不好……莫非我真有什麼大難臨頭不成?”

他起身在茅亭內踱了一週,忽然轉身步下茅亭,在花樹如海深處,開啓了一間石室。

病書生花明推開石門,來至他起居運功的室內,閉上了石門,然後他燃了一柱香,虔誠地向空一拜,又退身一邊,匆匆換上了一件麻衣。

接着他洗淨了手,取出了一面玉盤,平放在石案之上,捧了一把細砂,向着盤面灑下去。

這是一種心靈感應的“麻衣神算”,病書生花明以他無比的智力,要測知他未來的吉凶禍福。

就見他由袖內取出了十餘粒棋子兒,按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放下了棋子,棋子剛放下,他就覺得雙眉一陣急聳,這正是“禍臨”的現象。

病書生花明口中“哦”了一聲,以中指按點在西邊的棋子上,低念道:“石秀郎乎?”

那棋子紋絲不動,他搖了搖頭,遂又按在中間棋子上,冷笑道:“雲海老兒不成?”

又搖了搖頭,這使得他十分困惑費解,雙手袖在麻衣袖內,神色大變道:“莫非還有第三個人不成?”

這實在使他難以置信,如果說雲海老人及凍水石秀郎都不爲禍自己,這個世界上還能有哪一個能夠危害自己?

病書生花明驚心之下,手指把下餘三子一一按過,當他按在了“南”方棋子上時,只覺得一股熱血上衝眉睫,雙眉簌簌一陣急抖。

病書生花明收回了手,點了點頭道:“是了,這廝是來自南方,是不會錯了!”

說罷他收起五個棋子,已撤下了一大把棋子,依照先天易理,在其中移動了數枚,已得知了一個大概的結果。

“一個年輕人!”

他口中輕輕吐出了這幾個字,心中卻更加困惑了。

病書生花明測知了這一結果,收起了棋子,脫下麻衣,向着當空膜拜了拜,然後滅了香。

現在既知雲海與石秀郎,都未對自己有所舉動,他的膽子反倒放大了,他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江湖上察訪那個年輕人,然後先下手爲強,把他剷除了,以絕來日大患。

有了這個決定之後,病書生花明毫不遲疑,即日就打點妥當下山而去,他要在茫茫的人海中,去找尋那個不利於他的少年。

※※※

天空下着牛毛細雨,夜風一陣陣的吹着,“蘇州府衙”前那個白紙的氣死風燈,被風吹得晃來晃去,正所謂“民不訟,官不斷”,衙門裡當差的那羣子人,整天閒得一點事都沒有,好不悠哉。

後衙的押房裡,點着幾盞燈,那位三班大捕頭“閃電手”曹金,正和幾個朋友閒吧着,桌上一小碟醬牛肚,一小碟五香豆乾,還有一大包油炸花生米,他們哥兒幾個,你一口我一口,正在喝着白乾,門外的幾株柳樹,被細雨刷得越發青翠可愛,在微風細雨中,有人正拉着胡琴,用沙啞的嗓音在唱着南方戲,聲枯腔澀,聽起來頗不是個味兒。

自從鐵先生長江劫寶,歸還蘇州府衙之後,那一件緝拿女賊的大案子,無形中也就了啦,可是並不是說整個的案子銷了,因爲那女賊身上還牽涉着好幾條命案,除非能拿着這個女賊,才能銷案,可是這又談何容易。

這件事情在過去曾鬧得驚天動地,如今表面看起來是平靜無事,甚至於人們都淡忘了,其實可不然,就連蘇州府的府臺大人在內,內心也無不忐忑難安,因爲這件案子,說不定哪一天再翻出來,或是上方一追究,上至府臺大人下至巡捕房當差的那羣小嘍羅,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這不是“危言聳聽”,因爲被那個女賊“芷姐兒”殺死的人當中頗多有來頭的大戶,如果逼緊了,事情自然不妙。

所以說,這一羣衙門當差的人,表面上悠哉遊哉,其實內心極爲煩惱,說不定有那麼一天,府臺大人命令“緝兇歸案”,哥兒幾個可就得捲鋪蓋滾蛋。

事情可是真巧,說什麼來什麼,三班大捕頭曹金,酒杯剛往下一擱,由門外進來一個身着官式雨衣的衙役,上來向着曹金道:“東城寶華班裡的大茶壺金虎說是有要緊的事要見你老!”

曹金怔了一下道:“哦!有什麼事嗎?”

他鄰座的捕快秦二風,立時點頭道,“快叫他進來!”

說罷偏頭向着曹金道:“別是爲着那話兒來的吧?”

曹金聞言立時精神一振,酒也醒了七分,說見“寶華班”的金虎,猴頭猴腦地一路走進來,這小子頭上貼着一塊膏藥,臉上橫七豎八抹的全是鼻菸,半個身子都被雨浸溼了,一付猥瑣相。

秦二風向他招了招手道:“過來喝兩杯!”

金虎哈着腰走過來,趴下就要給曹金磕頭,卻爲曹金一伸手給拉起來道:“不用客氣,你找我有什麼事?”

金虎一雙小眼掃了掃,雙手搓着,訥訥道:“有一件重要的事……”

秦二風立刻會意,笑道,“不要緊,這裡都是自己人,你儘管說就是!”

金虎眨了一下小眼,湊近道:“是!是!小的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幾位大爺,那個女飛賊芷姐兒,可是又來了蘇州了!”

曹金聞言到此,頓時一呆,手上的酒杯“叭”地一聲摔了一個粉碎,他直着脖子道:

“你……你說什麼?”

金虎瞪着小眼睛道:“那個女賊,早先在我們班子裡化名芷姐兒的那個女賊又來了。”

曹金、秦二風,以及在座每一個人都“哦”了一聲,秦二風忙把他按下來道:“坐下、坐下,你慢慢說,你怎麼知道她來了呢?”

金虎咧嘴傻笑了笑,道“秦二爺你不是關照我一有消息就來送信麼,我可是一直都留着心,這幾天吃飯都買着吃,覺也沒撈着睡!”

他說到這裡,曹金已遞過了一塊銀子道:“這個你收下,消息準確,還有重賞。”

金虎收下了銀子,笑得眼都睜不開道:“謝謝,謝謝,消息是一定確實!”

接着壓低了嗓門道:“那個飛賊現在住在西城‘黃柳閣’客棧裡,我已拜託那裡的茶房馬大鼻子看住她了,大爺們要拿她,趁着現在下雨,她準在那裡!”

曹金瞪直了眼道:“好!好!太好了!”

秦二風皺着眉道:“你有把握是她麼?”

金虎一摸脖子,笑道:“這還能有錯?她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來呀!”

秦二風點了點頭道:“好!你可千萬別驚動了她!”

曹金冷笑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對任何人都不許提起。千萬,千萬!”

金虎答應了一聲,又向着衆人磕了一個頭,才高高興興地走了。曹金待他走後,冷冷一笑道:“弟兄們,機會可是來了,咱們哥兒們受她的氣也受夠了,這一次可不能再叫她跑了!”

秦二風挑着眉毛道,“頭兒,這娘兒們可是棘手的很,咱們要是一下子拿不下她來,那可討厭!”

曹金一隻手摸着腮幫了,冷冷地笑道:“這件事我有辦法!”

說罷轉臉向着對座一人道:“武老三,你快去後院派個人去參見火器營的徐大人,趁着他們在這裡,正好請他們幫這個忙,你就說我們爲捉拿一個重要的犯人,想借調他們十個人!”

秦二風站起來道:“我去說去,這事行嗎?”

曹金冷冷的道“有什麼不行,大不了稟報府臺大人,誰叫他們正好到蘇州演習來了,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們不幫忙,光憑我們幾個人有什麼鳥用!”

秦二風不由樂道:“對!還是你腦子快,要是火器營肯調十個人,這事情就沒問題了,十個人五杆槍,那女賊就是生了翅膀也別想飛了!”

說罷匆匆冒雨而去,閃電手曹金就招呼着每個人準備傢伙,扎腿穿靴,忙成了一片。

須臾秦二風笑着回來到:“徐大人還真賞臉,一說就準了,不過他說下不爲例。咱們是怎麼着,這就走麼?”

閃電手曹金甚喜道:“好,人呢?”

秦二風道:“徐大人已派人叫去了,正好有一排人住在衙門裡,說是明天表演給地方上看的!”

曹金笑道:“太好了!”

說話間,就見外面進來一個小武官,掃目道:“哪一位是曹捕頭?”

曹金忙抱拳道:“在下就是!”

這名小武官也抱了抱拳,但是臉色冷冷地道:“可只有八個人在家,其他的還沒回來,八個人四杆槍,你看可夠了?”

曹金連道:“夠了,夠了,但尚沒請教老兄貴姓?”

小武官哼了一聲道:“我姓張,是火器營徐大人衛士排第二哨的哨長,這是個什麼賊,還值得出動火槍?”

曹金本以爲對方是個什麼人物,派頭這麼大,此時一聽不過是個起碼的小兵頭,再聽他如此說,不禁更是有氣,當下嘿嘿一笑道:“什麼賊?這個賊要是拿不下來,咱們府大人的烏紗帽都危險,我們本也不敢驚動你們,只是這個賊能高來高去,着實有真功夫。”

姓張的哨長一聽此言,似乎也有些吃驚,面色微變道:“原來這麼厲害呀!”

秦二風小聲告訴他道:“老弟,這個賊就是在金陵蘇州兩地鬧得天翻地覆的那個女飛賊!”

張大柱“啊呀”一聲,嚇得更是面上變色,曹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別怕,有我們哥兒們,再加上你們的火槍,這個賊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你的人來了沒有?咱們這就走吧?”

張大柱點了點頭道:“來了、來了!”

說罷同着衆人步出押房,果見八個人擡着四杆緞子包着的火槍,站在院子裡,張大柱就走過去道:“等一會大家聽曹捕頭指揮,叫放就放,可要小心別傷了自己人!”

八個人答應了一聲,曹金看了看天,雨已停了,就招呼着衆人一同出了院子,直向西城行去。

“黃柳閣”座落在西城金門大街,那是一處比較靜的地方,遇上今天這種夜雨,更是靜悄悄的連一個行人都沒有。

捕頭曹金和捕快秦二風,帶領着四名捕役和張大柱以及八名荷槍的兄弟,一直來到了“金門大街”,就見金虎同着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遠遠跑過來,曹金忙問道:“那女賊還在不在?”

金虎連連點頭道:“在!在!這就是我說的黃柳閣那個茶房朋友馬大鼻子!”

馬大鼻子忙跪下來磕了個頭道:“小的給幾位大爺請安,那個大姑娘在屋裡,一直沒出來!”

曹金點了點頭道:“好的,你帶我去,我只認一認是哪一間就行了!”

於是一行人來到了“黃柳閣”前,曹金關照大家安靜的先守在門口,然後他先同那個茶房馬大鼻子進入裡面,二人穿過了一小層院子,馬大鼻子遠遠一指道:“就是那一間!”

曹金打量這間房間,一面背靠着左面大街,前面有片空地,前後都有房間,這時門窗緊閉,只是在黃牛皮紙的窗戶上,現出一片燈光。

閃電手曹金略作打量之後,就輕手輕腳的退出院子,秦二風等一干人也進來了,曹金用手指指那間房子,張大柱就命人架槍。

四杆火槍分架在正門兩側、當門、以及對面屋瓦上,曹金把一切分配好了,火槍的火引子也裝上了,只一點火,鐵砂彈子兒可就發射出來了,這是當時最新發明的殺人利器,威力奇大無比。

整個院中,燈火閃照得如同白晝一樣,曹金一切都佈置好了之後,才向着那個茶房點了點頭,馬大鼻子忙走過來,曹金輕聲關照他道:“你敲門就說送茶水,我跟在你後面!”

馬大鼻子嚇得打了一個寒顫,道:“我怕。”

閃電手曹金道:“別怕,門一開你就走,都有我呢!”

一干捕快都亮出了兵刃,把室外守了個嚴絲合縫,空氣顯得一派蕭殺。

茶房馬大鼻子同着捕頭曹金,來到了門前,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兩下,室內果然傳出一個女子聲音道:“是誰?”

馬大鼻子咳了一聲道:“給姑娘送茶水來了!”

室內女子道:“不用了!”

馬大鼻子乾笑了兩聲道:“還有點事情,要跟姑娘說,請開下門!”

室內少女冷冷地道:“什麼事在門外說不是一樣嗎?”

曹金皺了一下眉,伸手用力的在門上拍了一下道:“大姑娘你出來一趟吧,你的案子可是發了。”

話才一落,室內燈火突然一暗,那扇門猛地開了,曹金後退一步,就見面前人影一閃,已立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曹金只覺得眼前一亮,心道好個標緻的姑娘,但見對方這個少女,一張長圓形的臉蛋兒,白嫩如玉,細長的一雙娥眉,其下是秋水似的一雙剪水瞳子。

這姑娘上身是青蔥色的豐長小緞襖,下身是粉紅色的八幅風裙,足下是一雙繡有雙龍戲珠的青緞子軟鞋,周身上下真是不染纖塵,看起來美極了。

在場各人原以爲不定是如何一個可怕的母夜叉,誰也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個粉裝玉琢,比嫦娥還勝三分的娟秀麗人,一時均都看直了眼。

那姑娘乍然發現眼前的場面,不由神色一變,可是立刻她就恢復了一付不在乎的樣子,望着曹金微微皺眉道:“是找我嗎?”

要按平時曹金見了如此的大美人,身子都酥了,可是今晚情形卻是不同,他只能硬着心冷冷一笑道:“大姑娘,還沒有請教您芳名怎麼個稱呼?”

少女眼皮微微一撩道:“我姓唐,你們這是幹什麼呀?這麼多人!”

說時一雙妙目向着四下一掃,粉面上似乎現出一些驚慌之色,閃電手曹金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打量這姑娘的神態,心中已有了七分把握。

當時他抱了抱拳,乾笑道:“大姑娘,你也別在我們面前來這一套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語,姑娘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幹什麼的,姑娘你還能不知道麼?”

少女冷笑道:“我實在不懂你是在說什麼,我進房去了。”

說罷轉身就要進房,曹金一上步,橫身道,“對不起,大姑娘,你先不能進去,你得跟我們去衙門一趟!”

少女倏地轉過身來,只見她細眉一挑道:“憑什麼,我又沒犯法!”

曹金嘿嘿一笑道:“得啦,姑娘你就別裝了,我們爲了姑娘你,差一點腦袋瓜子都搬了家,反正你得去一趟,有什麼話你到衙門裡去說好不好?”

這姑娘冷笑了一聲道:“我沒工夫!”

曹金嘿嘿一笑道:“姑娘,你一身本事,我們也知道,可是今夜我勸你趁早打消了逃走的念頭,你要是想跑,可怪不得我們下毒手對付你了!”

少女聞言哼了一聲,只見她面上立時罩上了一層寒霜,那雙明銳的眼睛,在曹金臉上一轉,冷笑道:“好吧,就算我是你們要找的人,可憑你們那幾手功夫,恐怕還拿我不住!”

話落身形一轉,已閃入房內,碰一聲把門關上了,曹金哈哈一笑道:“大姑娘,你今天認栽了吧!要是沒有把握,今夜我們也就不來現眼了!”

說着正要舉刀向門上劈去,卻見那房門“刷”一下再次打開,少女又立在門前,只見她手中已多了一口長劍,而且背上已係了一個小包袱。

閃電手曹金見狀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今夜看你還怎麼跑!”

一擡手摘下了背上的一口分水刀,足下是“倒踩”古井步,一連後退了三四步,用手中刀一指少女道:“唐姑娘,給你看一樣新奇玩藝兒,這是從京城裡來的火藥擡槍,你要是不怕死,就儘管跑!”

四周各人聞言,就像呼堂威一般的一齊呼喝了起來,少女目光一掃,這才發現了亮着火引子的火槍,這一霎時,她不禁神色大變。

這種新武器她早聽說過,今夜還是第一次得見,她知道自己要是再恃強好勝,只怕非喪生在這種厲害的武器之下不可。

捕頭曹金由她臉色上,已看出了她的心虛,當下又哈哈一笑道:“這玩藝兒到底多厲害,恐怕姑娘你還沒有見識過。來,兄弟們放一槍給她看看!”

就見正門側邊那杆火槍,火興一現,“轟”一聲大響,煙霧迷漫之中,院子裡一盞燈籠,立時被打上了半天,在刷刷聲中,散下了一天的樹葉。

曹金呵呵笑道:“大姑娘,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你是個姑娘家,只要你聽話,我們絕對不難爲你,姑娘可是看見了,這玩藝兒打在了身上,可不是玩兒的!”

少女頻頻冷笑不已,一旁的秦二風忙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大姑娘,你是明白人,自己作事自己當,何必拖累我們跟着倒黴,姑娘你這身本事我們弟兄還是真佩服。”

說着咳了一聲,又道:“……說名良心話,要是不穿這身二尺五的號衣,我們哥兒們也不願開罪姑娘你,可是當官差身不由己……嘻,又有啥辦法呢?姑娘,你是高人,絕不會和我們過不去吧!”

這幾句話,果然使得少女微微動容,四下裡沒有一點聲音,數十盞燈籠,靜悄悄地照着,姑娘忽然長嘆了一聲,“噹啷”一聲拋落了手上的劍。

捕頭曹金一上步,叱道:“銬上!”

少女忽地柳眉一挑道:“且慢!”

曹金忙站住,嘻嘻一笑道:“怎麼?姑娘又反悔了不成?”

少女杏目圓睜道:“我跟你們走可以,可是你們要想折辱我,我可不答應,我也許一頭就撞死在這裡……”

曹金嚇了一跳道:“這……姑娘放心,你是女英雄,我們都很敬重你,你放心,我們絕不會虧待你!”

姑娘低頭嘆了一聲,一雙含有淚光的瞳子,向着曹金瞟了一眼,點了點頭道:“好吧,官差你貴姓大名?”

曹金怔了一下,忙抱拳道:“不敢,在下姓曹名金,是本城的三班捕頭,套一句俗話說,馬勺上的蒼蠅混飯吃,姑娘你放心跟我們走,我曹金絕不冒犯你!”

姑娘點了點頭,道:“曹捕頭,我有一件事……唉!算了,我跟你們去衙門吧!”

曹金親自由一名差役手中,接過了一付手銬,掂了掂分量,知道是雙料最重號的,當時窘笑了笑道:“姑娘,這是王法,希望你幫個忙,過會兒我擔保給你換一付輕的!”

少女眸子微合,面上一片悽慘,垂下頭不再言語,曹金向一邊的秦二風遞了個眼色,後者立時拔刀在手,緊隨其後,二人走上去,在少女那雙纖纖玉手上,加上了銬子。

“喀嚓!”一聲,鎖了個結實,曹金這纔算一塊石頭落下地,長長吐了口氣,嘿嘿一笑道:“唐姑娘,你真夠意思!”

接着轉頭對秦二風道:“車備好了沒有?我們可不能虧負了人家姑娘!”

秦二風道:“已經備好,我先借用了客棧裡的小油車,姑娘請吧!”

曹金向着四下一抱拳道:“唐姑娘很賞臉,兄弟們收起槍,咱們走啦!”

這時全客棧的客人都驚動了,院子裡擠滿了人,當他們得悉這個姑娘,竟是鬧得江寧、蘇州滿城風雨的那個女賊時,一時都驚嚇得目瞪口呆,他們絕沒有想到,那個所謂的女賊,竟然會是如此一個標緻的俏麗佳人,衆口紛議,無不嘖嘖稱奇。

在轆轆的車聲中,捕頭曹金向垂頭無語的少女道:“唐姑娘,請你原諒我們,我們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已,你如有什麼事,只要不違法,我曹金一定爲你做到!”

秦二風也道:“姑娘你放心,這件官司還有得打呢,你有什麼朋友在京裡沒有?”

少女搖搖頭,冷笑了一聲道:“多謝二位關懷,其實生死不足爲惜……”

說到此輕嘆了一聲,目光望着曹金道:“曹捕頭,你如果肯爲我帶一句話給一個朋友,我就感激不盡了!”

曹金一拍心口道:“一句話,姑娘你說是誰吧!”

姑娘臉上立時帶出了一片緋紅,訥訥地道:“這個人你們一定認識,他姓郭叫郭飛鴻!”

曹金、秦二風都止不住“啊”了一聲,曹金連連點頭道:“郭二爺是本城的名人,誰不認識,只是……姑娘你認識他麼?”

少女一張玉臉,變得更紅了,她苦笑了笑,點了點頭,秦二風立時眯起小眼睛笑道:

“姑娘這麼一說,我明白了,郭二爺是在寶華班逛窯子,結識你的……”

少女陡地秀眉一挑,秦二風嚇得趕忙住口,曹金賠笑道:“我們知道姑娘你入寶華班,不過是掩飾形跡,從來也沒接客……郭二爺更是慕名拜訪,憑他那種人,也不會去逛窯子,我這兄弟太不會說話,姑娘你可千萬別見怪,姑娘你找郭二爺有什麼事?不過……他久己不在蘇州,現在回來沒有也不知道!”

少女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他如果回來以後,請他到衙門裡來見我一面就行了。”

說到後來,已是珠淚點點滑腮而下,曹金、秦二風見狀一時都呆住了,他們倒是沒有想到,這姑娘原來對郭飛鴻有着如此真純的感情,這大大出乎他二人意料。

曹金詫惑之下,心裡由不住暗暗嘀咕道:“好個郭飛鴻,當初我們哥兒們怎麼哀求你,怪不得你抓不着賊,原來你和她還有這麼回事,這就難怪了。”想着不由暗暗冷笑。

當時他也深爲姑娘純情所感,就連連點頭道:“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我曹某人負責把話傳到就是了!”

秦二風皺了一下眉道:“可是有一件,大姑娘你到底真名字叫什麼呀?”

姑娘咬了一下脣,過了一會兒,才嘆了一聲道:“唐霜青!”

曹金怔了一下,道:“啊,姑娘原來是江湖上人稱墨蝴蝶的唐俠女……”

說着,張了一張嘴,又嘆了一聲道:“不是我說你,姑娘,以你既得的聲望,你真不該做這種事……唉!唉!”

唐霜青冷冷一笑,未再言語,

車外有人重重的敲着車篷道:“夥計,到了,停下來吧!”

閃電手曹金苦笑道:“唐姑娘,請委屈點,讓我們鎖上你!”

唐霜青不由一怔道:“不是已經鎖上了嗎?”

曹金道:“那是銬子,我們還要給你上鍊子!”

說着一抖手,嘩啦一聲,唐霜青頭頸上已多了一條亮光閃閃的鏈子,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位身懷奇技的少女,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道:“走吧!”

曹金一隻手拉着鎖鏈子,那份喜洋洋的神態簡直是不可言狀,他推開了車門,只見車外黑壓壓站滿了一大片人,燈火輝煌,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墨蝴蝶唐霜青雖說是平日一意稱雄,可是她到底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子,哪裡見過如此陣勢,一時嚇得面色蒼白,後退一步。

秦二風先跳下車,雙手抱拳道:“各位幫個忙,人家是個姑娘家,別盡圍着看,拜託、拜託!”

唐霜青一打量車前,四杆火藥擡槍,還遠遠地對着自己,她自忖逃走是沒有希望,倒也死了這條心,當時跳下車轅,冷笑不語。

曹金分開了一條路,回頭笑道:“姑娘請隨我來!”

唐霜青一言不發,隨他前行,在她前後左右,約有十數名亮刀的捕役,緊緊跟隨,這時,她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慨,想到傷心處,由不住又落下了一些眼淚。

行行復行行,唐霜青倒沒有想到,府衙內地勢如此廣大,她也不明白,這些人要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反正是帶到哪裡去哪裡!

在一排低矮的石屋前停了下來,唐霜青見眼前的磚牆上,加有很高的鐵絲網,正門入口處懸有四盞紅燈,最使她觸目驚心的是,在石屋兩側的八個站籠,昏暗的燈光之下,籠內有兩個披頭散髮的灰衣婦人萎然倚立着,看樣子離死也不遠了。

唐霜青忽然明白了,這必定是專爲收押女犯的“牢房”了,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

她望着陰森森的牢房,不禁興出了一些畏懼,她想掙開鎖鏈,已見一個身穿黑色衣褲的肥胖女人,由門內跑出來,老遠便向着曹金道:“曹頭兒辛苦你了,你把她交給我就沒有事了!”

曹金冷冷一笑道:“吳瑛,這個犯人,你要好好待她,出了錯可是你當!”

秦二風這時走過來,小聲的對那禁婆吳瑛說了幾句,就見那胖女人連連點着頭,生滿橫肉的面頰上,帶出了幾絲冷笑。

她搖搖擺擺的走過來,上下看了唐霜青一陣,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個大美人兒,你姓什麼?”

唐霜青冷冷一笑道:“你何必多問!”

曹金忙代答道:“她姓唐!”

禁婆吳瑛冷冷一笑道:“姓唐的,來到了這個地方,可由不得你再使性子,來、來、來,我有個好地方等着你進去!”

曹金又關照道:“吳瑛,你可不能欺侮她!”

禁婆嘻嘻笑道:“放心吧,曹大爺,這是我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說罷由曹金手中接過了鏈子,向着唐霜青道:“走吧姑娘!”

曹金和秦二風一來是怕唐霜青逃走,再者也怕禁婆對她用刑一個不好惹翻了她,更不可收拾,所以二人一直跟進到牢房內。

秦二風問道:“你要把她關在哪裡?”

吳瑛嘻嘻一笑道:“自然不能把她關在通間大房子裡,人家是個乾淨姑娘,我爲她找個好地方!”

曹金向着唐霜青抱了抱拳道:“姑娘,今天謝謝你幫忙,我們絕不能虧負你,你安心在這裡聽候府臺老爺審問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切只好認命,這牢房四周,都有嚴密的防守,姑娘你也就不必再動逃走的念頭了,生死有命,你來到了這個地方,啥子也別去想了!”

唐霜青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再關照我了,我什麼都明白!”

曹金含笑道:“好,姑娘你是明白人,自然不會找我們的麻煩,有什麼事你只管找我就是!”

那個吳瑛這時上前把唐霜青背上的包袱摘下來,看了看她那一口寶劍,笑道:“這玩藝兒你可不能帶着,我都爲你收着,有一天官司平了,再還給你。”

說時,伸手就去摘那口劍,唐霜青陡地柳眉一挑道:“不許你動!”

禁婆嚇得後退了一步,曹金忙賠笑道:“姑娘你這就外行了,哪有坐牢還帶着寶劍的,不是我們不放心你,實在是一旦上面問下來,我們擔當不起。姑娘,你再賞個臉吧!”

說着又幹笑了兩聲,試着伸手摘劍,唐霜青這回沒有發作,曹金把寶劍和包袱一併拿起來,笑向唐霜青道:“這兩件東西交給我,我負責爲你收着,郭二公子回來了,我原份的都交給他,讓他爲你保存,你看好不好?”

唐霜青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本書完,請接看續集《天龍地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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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
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六章 名師高徒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十二章 開陽三式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十章 冷劍嬌娥第七章 魚目混珠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二章 神乎其技第八章 石榴金釵第十一章 豔若桃李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四章 金旗五行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三章 凌空裂帛第一章 古樓豔妓第九章 陌路蕭郎第五章 玄功三笑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