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眼眸注視向王陽,好一會兒,細微的聲音才自其口中傳出,
“我想...修煉...”
髒兮兮的少女聲音很輕,但卻很好聽,那深邃的眼神給了王陽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只是空洞的瞳孔,卻叫他心頭沒來由的一痛。王陽洞悉了少女眼底深處的那縷波動,他很清楚,那是仇恨...
“修煉嗎...爲了什麼?”
聲音低沉了許多,王陽開始認真地注視着對方。
只是少女一時陷入了沉默,目光卻又堅定不移地正對着王陽的視線。
“咳咳。”
王陽發現面對眼前的少女,自己假裝的高冷似乎瞬間破防了,內心涌現的衆多說辭再度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那個...你總要告訴我,你...你爲什麼想修煉,我才...才...”
纔好幫你......或許這一刻連王陽自己也未曾察覺,爲何會如此在意...是因爲第一次眼神對視的那一縷似曾相識,還是因爲對方同樣懷揣着仇恨呢?......
髒兮兮的少女察覺到對方語態的波動,或許疑惑,但神情還是那般死寂,猶豫片刻,其終於出聲道:“修煉...然後,殺光那些怪物...”
細膩靈動的聲線,卻似乎有些嘶啞,彷彿在微微顫抖的聲音中帶着駭人的殺意,宛若一道無形的冷風拂過,營帳內頓時清冷了下來...
“......”
王陽一時無言,愣在原地。
失去了極爲珍貴的人,所迸發的恨意他再清楚不過,但眼前這名髒兮兮的少女,語態中的意志卻蘊含着更多的情緒,那份恨,是一無所有的歇斯底里......
或許正是這樣的恨意,才讓一名妙齡少女拋棄了所有,全然不顧外在形象地,一股腦兒地趕往現今極度危險的邊緣城市,而這一切只是爲了修煉,然後廝殺,復仇......
“一無所有嗎...”
不知爲何,便若一隻冰裂的玉碗,令王陽小心翼翼,卻不知該如何伸出寬慰的雙手。
“我會幫你。”
思索許久,這句話,似乎最爲合適。
淡漠的目光沒有絲毫改變,只是看着王陽,後者一時出神,片刻後,這才暗中一震,繼而看向一旁的短裙女子,
“楊清,麻煩你幫她打理一下了。”
“嗯。”
見後者點頭,王陽再度看向少女,即使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儘可能地露出了笑容。
“還不知道...你,你的名字呢?”
“冷冰棱。”
有些拗口,但意外的很貼切,王陽不禁這麼覺得。
“我叫王陽,等下你可以過來找我,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後,我...我可以教你修煉。”
擁有傳承記憶的經驗,無疑能給普通修士提供更大的幫助。
少女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頃刻的焦點,看了看王陽,卻始終沒有作聲。
沉默片刻,楊清便準備帶着冷冰棱去好好梳洗一番,但臨走時,還不忘拋出一道曖昧的眼神,
“王陽哥,你剛剛...和平常好像有些不太一樣呢......”
“......”
王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了反駁。說到底,具有隻針對異性的社交恐懼症的他,比起跟這些女生打交道,還不如以前成天到晚同李吳待在一起來得舒適。當然,他的取向肯定是正常的...
......
意識,有些模糊。
是夢嗎?紊亂的思緒中,王陽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
悠長的歲月,無論他走到哪兒,似乎都能感受到四周敬畏的目光,夢中,自己好像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一切的感知都相當混沌,漫長的時間,不過一念之間,直到某一天,他遇見了一個人。
夢中的模糊讓他無法問出心中的疑惑,甚至連對方的名字也未曾瞭解。
那是一個平凡的修士,但夢中怎麼也看不到的眼神,意識卻傳來尤爲深刻的觸感,那個人,是極爲特別的...
堅韌,固執,異常的冷淡,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夢中的自己始終都不明白,那樣單薄瘦弱的身軀,爲何一定要偏執地踏上一條刀山火海的路。
但,情不自禁地,便想要保護她......
畫面飛快地流轉,夢中的歲月不知過了幾許,但想必一定很長,很長...
略過的記憶一片空白,但意識卻傳來真切的情感,自己似乎...一直在她身邊...
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又或者,暗中施以援手...
有時候,真的很想抱抱她,可惜,那個人似乎從來不會悲傷,沮喪...
將自己認爲好的東西帶給對方,卻還要想方設法地製造各種巧合,無奈,不僅是拒絕施捨,哪怕想以贈送禮物的名義,她也會冷冰冰地拒絕自己...
明明長着一副惹人憐惜的柔弱外形,卻偏偏有着一顆彷彿佈滿尖利冰棱的內心,她似乎,連朋友也從未有過...
就這樣,自己見證了她一步步的成長,暗中的設計與幫助,自以爲的參與感竟讓自己不時地沾沾自喜。
然後,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甚至已經超越了自己...
但她的腳步似乎停不下來了...到底是怎樣的執念,纔會令那個人到最後,也沒有回頭看過自己一眼呢?
......
迷惘地睜開眼,一時空白的大腦潛意識地看了看時間,五點半,天還沒亮呢。
夢這種東西,醒了,便也朦朧了,只是殘留一縷悲傷,令得自己莫名煩躁...
王陽坐起身,打算倒點水喝,餘光一掃,卻是突然注意到營帳內站着一道人影,心頭忙是一驚,
“冰棱,你怎麼在這兒?!”
定眼一看,王陽這才發現是誰,有些驚魂未定地出聲道。這個女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進了自己的帳篷,而且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着實嚇得他夠嗆。
手中一點靈力無聲爆開,營帳內頓時敞亮了許多。這種小把戲,一般的修士都能用,充當電燈的功效倒是還不錯。
入目處,視線也同樣明朗了許多,只見一旁站着的少女,比起前幾天剛見面的時候已經煥然一新,其身着簡單的寬鬆服飾,烏黑的長髮筆直垂落,整齊的劉海乖巧地披在額頭,配上一副天然的娃娃臉,妥妥地好學生形象。
唯一可惜的是,那張本該無比動人的面龐,卻始終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不至於說冰冷,但也十分淡漠...
“你說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
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其間窺不得一絲情緒波動。
幾天前,在一番梳洗過後,冷冰棱便立刻找了回來,王陽自然兌現自己的承諾,將修煉法門交給對方。但他也是第一回當老師,在一番儘可能詳細的講解後,便以佈置作業的方式,給對方下達了相應的任務。
只是,完全從頭開始的凡人,這種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感受着對方身上傳來微弱的靈力波動,王陽有些詫異,但不論如何,能夠初步地運轉靈力,證明少女的確已經步入了修行的第一個階段,入靈境。
腦海中不斷地組織語言,想要找到合適的表達,這便是王陽異性社恐的根本毛病,越緊張,便越難以表達,尤其面對眼前的人來說。
於是這些天兩人的交流是這樣的,一方說話冷冰冰,而另一方說話總是要沉默好久,導致老是形成一種詭異而靜謐的氛圍。不過,當事人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認知。
營帳內一時安靜了下來...王陽在一邊卡殼,而冷冰棱就那麼靜靜地站着,這些天一直如此。她從未催促過,只是安靜地等待着答覆。或許她也很明白,對方並沒有幫自己的義務,所以自己更沒有要求對方回答的權利...
“嗯,你...你的天賦,其實...並不差嘛。”
納靈速度的測試的確一般,但顯然,少女與靈氣的契合度在某一方面又很高,否則不可能這麼快便能夠掌控靈力,由此看來,現階段天賦測試的方式仍存在許多缺陷。
“現在你已經踏入入靈境,算是真正的...修士了。”
“還不夠。”
距離徹底覆滅那些怪物,還遠遠不夠...
平淡的三個字令王陽再度沉默起來,許久,
“修行...不是,一...一蹴而就的。”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每一次少女的聲音落下,便會陷入一時的寧靜,不過正在混亂的腦海中尋找說辭的王陽,倒也沒察覺到這股詭異的氛圍。
“就...按照我之前說過的方式,長期去堅持就好了...”
“嗯...”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
目光注視着眼前的少女,王陽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變得有些恍惚,早已淡去的那縷夢的朦朧似乎又忽然放大了般,令腦海一片空白。
“......”
直勾勾的目光讓那長期冷漠的面目也不由地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先回去了。”
平淡地打過招呼,冷冰棱轉身欲走。
“等等,”
王陽忙是回過神來,接着叫住了對方。
少女轉過身,也不出聲,只是安靜地等待着下文。
“這些結晶,會...會有幫助...”
王陽側身走去,接着將桌腳旁的一個包提了起來,遞給對方。
雙手下意識地接過揹包,將其抱在懷中,冷冰棱看着王陽,眼中還是那般空洞無神。
“謝謝...”
輕聲說完,少女便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營帳...
“......”
王陽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在想些什麼。
“原來,她也會說謝謝,只是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不對,忘了提醒她,以後別一聲不響地就鑽進自己的帳篷來,萬一他沒穿衣......唉,算了......”
“也不知道,她要多久達到蛻凡境...到時候,就能將自己一些簡單的靈技教給她了......”
“冷......冰棱...嗎...希望未來,能看見她笑呢......”
一切的緣由已經尋不到了,即便連王陽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會存有那樣的情感......他並不相信有什麼註定的命運,只是內心傳來的,確是最真實的思緒...
想要幫助她,保護她,毫無理由的......
回過神來,端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卻是正到嘴邊,一股明顯的震感,忽然自大地延綿而來。
王陽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神逐漸冷冽,帶起縷縷殺意。
“又來了嗎?...”
防線瞬間嘈雜起來,警報聲響徹四野,無數士兵和傳承者們於夢中驚醒,快速進入備戰狀態。
新一輪的戰鬥,再次打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