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這些年養的頗有富態福相,一雙微眯的圓臉活像彌勒佛,他笑呵呵道:“安廷來了啊!難爲你身子不好還要爲着那些個子虛烏有普的事兒奔波,老夫在此謝過了!倩兒,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還不將顧公子同這位……這位季神醫帶入府中!骨肉親情的真心你不相信,這回你非要鬧騰,那必然是要給一個滿意的答覆的!”他看向季榣琛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打量,但也僅僅是一眼罷了!很快便挪開了視線……
張芊倩縱然心中滿是不悅,在外卻還是要給祖父面子的!“季公子,請吧!希望您不負神醫之名……”
也希望,真的還能來的及!
季榣琛微微頷首,她同這些人並不相熟,而需要交際的也不該是她!
張芊倩領着季榣琛和顧安廷並帶着十來名丫鬟婆子進了承恩公府的後院!一路浩浩浩蕩蕩的,行至東北角的小院,她領着那兩人入了東側間,那是一間女子的閨閣,只是似乎長久未曾住人而透着一股子淡淡的黴味兒!
待到合上了門,季榣琛纔開口道:“姑娘,你這是,不想活了吧……”她是醫者卻不失神,救不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
“咳咳!”虛弱的咳嗽聲傳出,賬內女子蒼白着一張枯瘦的小臉,她瘦的可怕,一雙無神的眼睛幾欲脫框而出!扯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張絮絮用帕子擦了擦脣,小聲道:“此番,是讓公子受累了!小女,已經無力迴天,亦不想在這骯髒的紅塵掙扎!小女不知您是否有大才能救一救這瀕死的殘軀,但是想來這一番好意是要被糟踐了……”她已經髒成了這樣,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過去的九個月裡,她曾無數次想要尋死!皆是無果,那羣強有力的老嬤嬤綁住了她的手腳,強壓着她進食、喝藥!一開始她還會反抗,可是後來,後來她們便將姨娘綁在了自己隔壁……
呵呵,若是她不聽話,受累的便是自己的親孃!
張絮絮從來沒有那樣痛過,也沒有那樣恨過!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這一生最大的“福氣”便是腹中有了一個尊貴的血脈!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啊!
季榣琛對小姑娘的悲慘往事不感興趣,也不想去揭旁人的傷疤,她只道:“姑娘鬱結於心,已長達數月!若是悉心調養,身上的傷未必不能痊癒,只是你若一昧看不開……”那便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昭王妃求我來,原是想要救你一回!她願送出天大的人情,我既然想要,那麼必然會盡心!出了這扇門,張家七小姐只是驚懼憂思之症,並不曾有其他!死,從來都是這世間最簡單的選擇!只是你若是能放下可憐的生母,那不知尚在何處的嬰孩,那麼還請自便!這世上有太多人負了你,可你總不能負了這兩個……”有時候即便是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因爲只有活着,纔能有翻盤的機會!
第九十章 心結難解
季榣琛言盡於此,她們非親非故的,難道這心如死灰的可憐姑娘當真會將自己一個外人的話奉若神旨?
她站起身,行至擺放着筆墨紙硯的小桌旁,擡手研磨,寫下藥方。
“我怎麼還有臉活下去!”隔着一道紗帳,她聽見那個姑娘淒厲卻又無力的控訴!她已經太虛弱了,弱到連哭訴都升不起太高的音量!
“哦,那該是你自己的選擇。”與她無關,她也承擔不起另一個人生命的重量。雖然很冷血,但是卻又很清醒!季榣琛拿起寫好的方子,吹了吹未乾的墨痕,“給你看病用藥的大夫很是高明,想來請他來的那人是用了心的!我並不精通婦嬰之道,經驗也尚有不足,回頭記得讓那位老大夫幫着斟酌一二!還是那句話,命是你的,是死是活,你自己做主!”這大概是這位可憐的姑娘道如今唯一能做主的一件事了!
只是不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季榣琛並不關心這個,她提起藥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徒留紗帳後的張絮絮痛哭流涕!因爲動作幅度過大而導致寬大的衣袖下滑,那上面是一道道血色的劃痕,映襯在她本就蒼白的皮膚上更顯可怖!
門外,顧安廷見季榣琛出門趕忙迎了上來,他順手接過她手中的藥箱,見她神色無虞且衣衫行裝皆無不妥之處才放下心來!雖然這短短的距離他也能聽得分明,可張絮絮被折磨了許久,這樣的人不是死亡就是瘋狂!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那找誰說理去!
季榣琛睜開眸子,“我只是覺得,這片地界不大幹淨!”天家榮華,皇城富貴!有時候這些權貴高門之間,往往會更加殘忍!她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面,卻沒想到接連遇上的盡是這中上不得檯面的“強寵”戲碼?
呵呵,東御皇族要都是這種貨色,還是趁早完蛋吧!
顧安廷便道:“這世上,有什麼地方是真正乾淨的?榣琛不必憂思太多,人心雖有髒污,卻也有澄澈明淨的!你所見到的,未必都是醜惡的!也不會一直都是醜惡的……”
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季榣琛忽然很想問一句,但是卻又別開了眼!“找個機會,老皇帝讓你帶我去見麗妃!”顧長寧手裡的東西來的蹊蹺,她需得弄清楚了!
顧安廷應聲道:“是,殿下。”去見一見顧長寧嗎?這樣也好,藏在她背後的人,也該動一動了!
太極殿內,東御帝一臉溫和地坐在飯桌前看着季榣琛,“回來了,今日玩的開心嗎?可曾餓了,要不要嚐嚐御膳房剛送來的米粥?”他一副慈父模樣,只是季榣琛的心暖不起來!
“不必了,我沒胃口!”在見了那樣的事兒,她現在對景家的男人有些反感,尤其這個如出一轍血脈相連的老男人,更是讓她有些煩躁!
東御帝也不惱怒,許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揮揮手勸她去休息,只是回頭卻召了暗影,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問了個一清二楚!
“唔,老三的媳婦兒倒是個有腦子的!只是這樣的作態,未免太不把朕的兒子放在眼中了……”東御帝微眯着眼,他的疼寵和信任不是被用來這樣利用的!這究竟是昭王妃的主意,還是昭王的主意?他是想將榣琛綁上他那一邊嗎?
暗影低着頭,銘恩便在旁小聲道:“陛下,老奴覺得,季公子正身不明,昭王妃又是出身權貴,身份顯赫,用這種法子一解昭王殿下的難關也未成沒有道理!畢竟,在外頭看來,便是您寵愛以爲醫術出衆的神醫,這醫者嘛,雖然慣來受人敬重,只不過……”只不過這達官貴族的家中,又有幾個是真正放在眼裡的?
東御帝的臉色愈發黑沉了,他問道:“暗影,你可曾查出什麼東西?那背後傳播流言之人,究竟是誰?此等妖言惑衆之輩,抱有什麼目的?”
暗影低頭回話:“稟陛下,屬下在搜查過程中,發現了南離探子的蹤跡!只是那人心思詭異,又似乎在城中有所倚仗,暗衛未能將其擒住!不過,陛下,那密探使了毒術,受傷的兄弟尋了,竟是發現毒素不同尋常!屬下已經將人送到了孫太醫處,想來過不了多久便能得到結果!”這世上,恨東御帝景榮天的人多了去了!再來一個南離,倒是很正常!
原來,昭王殿下是冤枉的啊!
原來,那位七小姐不過是略有些驚懼之症!
原來,那背後心狠手毒之人竟是用這樣陰毒的法子栽贓可憐的昭王!
聽說了嗎?那張七小姐不堪受辱,懸樑自盡了!若不是被救及時,如今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沒死成那是不夠啊,聽說那位小姐爲了一身清白,自殘了!哎呦呦,我舅舅的丈人的表哥的連襟的弟弟家的媳婦兒在那承恩公府中做事,天可憐的,那小姑娘嚇得都不幹出房門了,只一心求死明志!
造孽啊!真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嘛!真是缺了大德了!
…………
樓底下議論聲不斷,樓上的昭王坐在滿春樓的包廂中,嬌俏的花娘正小心地給他用熟雞蛋滾傷口,“哎呦、哎呦!輕點兒,給本王輕點!”他一張還算英俊的面容已經被打成了豬頭臉,想也知道姓張的那母老虎是故意的!“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景珞簫一把奪過那隻溫熱的雞蛋,打算自己動手。
花娘應聲退下,他身旁坐着的一位青衣男子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笑道:“殿下如今這般,可想而知,王妃娘娘心中怨氣頗深啊!”
“哼!”景珞簫一揚頭,“本王會怕那個蠢婦?她不過是靠着一身蠻力罷了,本王是君子,不同那小女子計較,是本王的風度!瑄霖兄,如今這城中謠言已破,本王也算是扳回了一局,現在你可得給本王好好參謀參謀,該怎麼整死老大那個黑心肝僞君子!”這件事情出了老大,再沒有旁人會這般算計他了!
當初不過是醉酒睡了個庶女,雖說名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