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女人倚在男人身上，穿着香奈兒的連衣裙，手裡也是提着同品牌的包包。
她似乎對我有敵意，媚眼裡泄出一絲冷意。
而這個男人似曾相識，恍惚間想起了曾經在醫院的走廊遇見過他，他好像自稱是沈思安。
而那份資料上說……他曾是我的男友？
看見我之後，表情頓時大變，眉目陰沉。
下一秒，他像利箭般衝過來，大掌突兀地抓住我的手。我捂住嘴的手被他強行扯下，怔怔地看着他。
沈思安今晚穿着一件解了三顆釦子的白襯衫，露出一片古銅色的皮膚。
他嘴角勾起猙獰的微笑，“怎麼？不認識我了嗎？”
我心神不安，略帶遲疑的說：“抱歉，沈先生，我的確是不認識你了。”
電梯裡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女人察覺到氣氛詭異，有些惱怒的撒嬌：“沈總，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都不陪陪我！”
我感到尷尬，試着把右手從他大掌裡抽出來，可他握得太緊。我一時沒辦法抽出來，他的手勁漸漸增大，我疼得眉毛都擰起了。
“沈先生，有話好好說，請先放開我。”
“是啊，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說。”沈思安一字一頓，猙獰的微笑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煦優雅的微笑。
“沈先生，今天太晚了，我們改天約個時間再聊吧。”
我下意識的拒絕了，只因電梯裡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在場。不是我思想齷齪，而是眼前這位女人護食的態度很明顯。
“不用了，今晚就很好。”沈思安強拉着我的手，轉頭對那女人說，“你先回去吧。”
“不要嘛，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
女人在沈思安的冷目逼視下，訕訕地閉上脣，一臉不情願。
我更尷尬了，想了想，在酒店裡談話太曖昧了，改口說：“沈先生，我現在還沒有吃晚飯，你如果不介意，我想請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吃飯。”
沈思安冷淡的強調：“她不是我女朋友。”
女人臉色瞬間白了。
我了悟，不再多做解釋。右手被握得太緊，指骨都隱隱作疼。我忍無可忍，不耐煩的喝斥道：“沈先生，麻煩你請先放開我好嗎？！”
沈思安靜了幾秒，鬆開了手。我趕緊抽出手，電梯已經上來了，沈思安又按了下樓鍵。
很快下去，女人臨走之前，哀嘆了一口氣，“沈思安啊，以後你休想再約我出來了。”
沈思安無所謂的聳聳肩，渾然不在意。
我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恰好被沈思的眼睛捕捉到，他口吻曖昧的說道：“無關緊要的人已經離開了，現在是我們的二人世界。”
“……”
什麼二人世界！
我心裡瞬間升起一陣反感，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隨手指了外面一家西餐廳。
“對面就有家西餐廳，去吃西餐怎麼樣？沈先生。”
沈思安突然笑了起來，“我們也有很多年不見了，當年帶你去吃西餐，你死活不願意。”
“抱歉，沈先生，我上次跟你提及過，我已經失憶了。”我無奈笑了笑，重複強調道：“關於以前的事情，真是一點兒都記不清楚了。”
我沒去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倒是聽出了他言語裡的懷戀。
“嗯，我已經知道了。”沈思安低頭垂眸，慢聲說道：“真羨慕你啊，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抿緊嘴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話，我寧肯全部都記得，也好現在這樣，被人騙來騙去。
我不說話之後，沈思安也沒有說話。兩人相顧無言的朝對面走去，經過十字路口，遇到了紅燈。
我和他站在路口等待，我遇事果斷，下定決心，鼓足了勇氣問他：“沈先生，你能告訴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綠燈了，先過去吧。”
“好。”我點了點頭，擡腿往前去。
急促刺耳的喇叭聲突然響起，沈思安轉過頭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小心！”
他的聲音剛落，只聽見“砰！”的一聲劇響。
一輛急速
行駛的寶馬撞上了白色麪包車，事故就在我眼前發生，我人已經嚇懵了。
沈思安反應迅速，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想要將我推遠。
而被撞偏的麪包車跟着朝這邊駛過來，速度實在太快，根本躲閃不及。
沈思安猛地將我抱住，天旋地轉間，我眼睜睜地看着麪包車擦過沈思安的後背往花壇上衝去。
又是一聲劇響。
我和沈思安一起撞倒在地上，我是在下面，他身體的重量全壓到我身上，我狠抽了一口涼氣，我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鼻子裡涌出一股甜腥味。
全身的骨頭像是造反了一樣，胸腔悶疼難受，視線一片模糊，看什麼都是花的，耳邊全是各種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喊我。
“丁曦微…丁曦微……”
現場的聲音太亂了，我根本聽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喊我。
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些畫面，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意識逐漸潰散……身上好像也不疼了，大腦很疲憊。
我想要睡覺，身體好累，心裡驀地想起了一個人。
恍惚間，我彷彿聽見他的聲音。
他在朝我嘶吼。
“把孩子還給我！”
什麼孩子啊……
沒等我仔細思考，人已經昏了過去。
*
“微微，你不要嚇我，趕緊醒過來！你不是想要聽我告訴你以前發生過的事嗎？你再不醒過來！我就不說了！”
“丁曦微，你他媽別裝死！給我睜開眼睛！”
“小姐姐！曦微小姐姐，你睡得太久了，怎麼還不醒過來？”
“媽媽，對不起……嗚嗚…我不該和爸爸一起騙你的…嗚嗚…媽媽！”
“聞到了水餃的味兒了嗎？這可是你最愛吃的豬肉大蔥餡，你再不醒過來，我把你的那條吵死人的蠢狗給燉了，一天就知道瞎叫喚，也不見他去逮只老鼠回來。”
“丁曦微，我是你娟姐，我大老遠的跑回國來看你，你就躺着成什麼事啊？你睡什麼睡啊，動了開顱手術你都醒過來了，這次肯定也能醒過來！”
“媽媽！媽媽！”
“相思媽媽，太陽公公都出來了，快起牀陪我們玩！”
“我一天24小時看着你，總會有一天看到你醒過來。”
……
彷彿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裡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聲音，分辨不出來是哪個聲音。一個個都吵着讓我醒過來。
我從來沒有這麼困過，有點像三年前在病牀上半夢半醒那會兒，人特別難受，噁心無力。
睡得實在不舒服了，我企圖睜開眼睛，伴隨着一陣暈眩噁心，眼睛終於眯開一條縫，刺眼的光亮逼得我再次閉上眼睛。
突然見到白光，刺得我眼睛火辣辣的疼，等這股疼意消散，我再次嘗試睜眼，耳朵靈敏地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葉珝哥哥，我媽媽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熟悉軟糯的稚音帶着哽咽，我一聽就猜出來這是相思的聲音。剛準備睜眼嚇她一下，給她個驚喜。
腦子裡突兀的記起了厲莫臣的媽我說過的話，當場愣住，瞬間就平息了想要嚇她的衝動。
相思不是我的親生女兒……與我沒有血緣關係。
“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麼知道。”
“我…我那天聽見…醫生說…我媽媽要…變成植物人了…”
房間裡這時響起了另一道稚氣的聲音。
“植物人……好厲害啊！相思媽媽會像大樹一樣長出葉子嗎？她是不是超人啊？長出葉子後，會變奧特曼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會長葉子，也不是超人，更不會變成奧特曼。
“小胖子，閉嘴。”
“我又沒說錯，小葉哥哥，電視都是這樣的演，英雄都是睡着後醒來有了超能力！”
相思哭着說：“錯了，植物人的意思就是我媽媽可能醒不過來了，她會這樣一直睡。不會長葉子，也不是超人，更加不可能變成奧特曼。”
“相思姐姐，不要害怕。你媽媽一定會醒過來的，我媽媽跟我說過，睡美人要等王子來把她吻醒。你放心，我回去就讓我媽媽打電話給王子。”
“……”
“可我爸爸說，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沒有王子。”
“纔不是，我媽媽說了，王子在外國。我媽媽還說王子已經和灰姑娘結婚了，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小王子和小公主。我們可以給寫信給王子爸爸，問他借一下小王子。”
我憋不住了，猛地笑出聲。夏晴空家的兒子怎麼可以這麼逗！
“啊——”
房間裡同時響起兩道一驚一乍的聲音。
小胖子直接哭了，尖叫着喊：“啊！有鬼！有鬼！鬼來吃小孩了！”
“媽媽！”
我驀地睜開眼睛，適應了光亮，看清楚眼前的三個小孩，最高的葉珝一臉驚愕，小胖子抱着他的大腿，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哭。
相思愣在原地，從震驚秒變成驚喜，癟着嘴，可憐兮兮地朝我跑過來。
“媽媽！媽媽！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看見她哭得滿臉淚水，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肯放，眼神委屈地看着我。
我剛想說點話安慰她，眼睛突然看見了急匆匆地趕過來的護士，她進門最先看見坐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的小胖子，“怎麼了？小朋友，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啊—啊——”小胖子的聲音瞬間拔高了一個調，護士在他眼裡是個大人，他急需要安全感，想都沒想，往她撲過去。
“姐姐，有鬼啊！”
畫面太喜感了，我噗嗤一聲又笑出來了。想了想，很自然地反握住相思的手。
相思眼前一亮，怔怔地看着我，抿緊嘴脣，欲言又止。
“小胖子，你快別哭了。是相思的媽媽醒過來了，不是有鬼！”葉珝無可奈何地抱住小胖子。
護士順着葉珝的聲音看到了我，“呀，33號牀的病人醒過來了！”
病房裡的聲音終於得到控制，等醫生來過後，我驚喜的睜大眼睛，“湯姆，你怎麼會在這裡？”
湯姆醫生攤手，微笑道：“因爲你現在需要我，哦，Kelly，感謝上帝，你終於醒過來了，你知道睡了兩個多月了嗎？娟說如果我治不好你，我就不用回國了。”
“我昏迷了兩個月？”我驚愕地看着他，完全沒辦法相信，只是感覺稀裡糊塗睡了一覺。
“還能記得起來嗎？你出了車禍，大腦不幸撞到了地上。”
“車禍……”我捂着額頭，腦海裡慢慢回憶起很多混亂的畫面，大腦一陣刺痛。
“Kelly，是頭痛嗎？”
相思跟着緊張的問：“媽媽，你怎麼了？！”
疼痛來得快，走得也快。我慢慢地想起了那場車禍，連忙問道：“湯姆，你知道跟我一起車禍，有個男人，叫沈思安的，他情況怎麼樣了？”
湯姆一臉茫然，是旁邊的護士回答我的。
“你說沈思安啊，他上個月出院了，恢復的情況很好。”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湯姆見狀，笑道：“Kelly，你先試一試手腳能不能動。”
“醫生你問的問題好奇怪，手和腳爲什麼不能動，你看我都能動！相思媽媽爲什麼不能動！”小胖子彷彿是十萬個爲什麼，不懂就要問。
我又笑了，湯姆醫生口吻溫和的跟小胖子解釋。護士見狀，連忙說道：“小朋友們，跟姐姐出去玩，好不好？醫生在做檢查，我們不要打擾他。”
相思很掙扎，就站在我病牀邊上，抿脣嘴哭。
相思哭得實在太讓人心疼了，我開口安慰她，“沒事的，相思去外面玩會兒吧。”又補了一句，“我不會走的，你放心。”
“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
最逗的小胖子還以爲有鬼，拉着相思的手，安慰她：“相思姐姐，沒鬼的！你不要哭！”
我和那位看見小胖子痛哭的護士不約而同的笑了，湯姆醫生大概也跟着笑了，“他真有趣。”
護士領着三個小蘿蔔頭出去了，病房裡鬧騰的聲音很快消失。
我動了動手腳，也許是躺久了，身體有氣無力，肌肉和骨頭都有些痠疼。
湯姆給我做了簡單的檢查，身體一切正常。
我猶豫着開口：“湯姆，你當初說我不可能會恢復記憶，可現在…我好像是要恢復記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