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紹那裡得到了安慰,林碧落總算對自己的射藝課不再耿耿於懷。且再瞧着自家阿孃,那親近便又添了一層。實在是因爲知道對方與自己的短板一樣油然而生的同病相憐的感覺。
蕭怡不知道丈夫與閨女背後編排她,又見閨女廚事熟練,還對她滿含期望,只當這閨女定然是十項全能,女紅也不會差。
——何氏女工很是精秀,她教出來的閨女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
直等有空拿着林碧落買來的細棉布,準備母女倆共同給容謙裁剪兩套中衣順便促進感情,見林碧落提着剪刀無處下手的模樣,蕭怡才真正驚奇了。
“大姐兒,你……不會?”
林碧落笑的狡黠:“我聽說阿爹很在行,不如讓阿爹來?”她忽然間發現家裡有個十項全能的親爹的好處來了。
容紹聽得母女倆這對話,差點當場笑出聲來,爲了顧忌蕭怡的面子,他轉過身去假裝沒聽到林碧落這話。
自從聽得閨女的弱項是射藝與女紅之後,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女孩兒家,怎麼能不會女紅呢?”蕭怡正準備苦口婆心的教導閨女,卻發現她笑的格外意味深長,心中一虛便住了口。
這孩子……別是知道她也不擅此道吧?
雖然邊陲十幾年,一般的衣衫鞋襪已經難不倒她,但論做工已經速度,還有針腳的細密程度,她還是遠遠比不上容紹,更有繡花一道,全然與她無緣。至今容家父子倆包括她身上穿的全是一色衣衫,只有一點簡單的繡紋,還是洛夫人親手指導的。
“阿孃,我能賺來銀子,自然能僱得人爲我縫衣衫,自己花那功夫做什麼?”
蕭怡:“……”
這是距母女重逢後的第十一天,她初次對閨女有了頭疼的感覺。
這讓她怎麼教導呢?
說的輕了怕她不當回事,說的重了……她自己都於此道不精,如何能夠教導閨女?
義安郡主頗爲苦惱,最終想出一招,提起要讓林碧落跟着洛夫人去學針線。
洛夫人便是洛鈞的夫人,出身大家,針黹女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兼着爲人和氣,柔聲漫語,義安郡主沒少跟着她學,如今把閨女送到洛夫人那裡去教導,她倒很是放心。
可惜林碧落一聽要學女工,便覺腦仁疼,揪着容紹不放:“阿爹教我練箭吧?”繡花雖然是一項淑女必修課,但是她只要會欣賞別人的繡品就好了,沒必要將自己練成個繡娘。
——她也不指望自己拿繡品換錢過日子吧?!
義安郡主注目閨女拖着容紹火速逃離教學現場,身後還跟着個小尾巴不離不棄,忽然之間有點頭疼。
大姐兒生下來的時候,她還滿懷身爲慈母的夢想,想着定然要竭盡全力務必要將她教導成個溫柔婉約的淑女。
閨女是個好閨女,只可惜與她的期望略有出入。
這時候蕭怡還不知道,這個久未相見的閨女不止是與她的期望略有出入,而是出入很大。
容紹被閨女拖着從院子裡出來,牽了院門口拴着的兩匹馬兒,眼神躍躍欲試。
“阿爹,不如咱們去騎馬吧?回頭獵只兔子來,給阿孃加餐。”
“好啊好啊,阿爹去打獵。”容謙在一旁歡呼加油。
阿姐學女紅對他來說也是件無趣的事情——不能陪他玩兒了。
容紹被一雙兒女搞的哭笑不得。
這算是變相的討好蕭怡嗎?
他不由想起當年蕭怡學女工,也是這般偷懶耍的模樣,康王妃被氣的不輕。
風水輪流轉,沒想到蕭怡也有今天!
容紹將容謙放在懷裡上馬,林碧落自行騎一匹馬,父女外加小尾巴一隻,很快便縱馬而去,待到蕭怡反應過來從院門裡追出來,便只能瞧見他們父女倆遠去的身影,她站在院門口,只覺生活之中又憑添了新的煩惱。
自家大姐兒過了年便要及笄,也到了擇婿的時候了。
哪怕他們夫妻倆再不捨,可是該爲閨女籌劃的也還是要籌劃。
蕭怡成親這麼多年,深刻的認識到一件事情:這世上像阿紹這般允文允武又肯疼婦人,肯爲了婦人委屈自己一個大男人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拈針引線的,其實罕有。
因此,哪怕她家大姐兒聰慧能幹,可是不足之處卻仍是要彌補一二的。
做父母的都有一種癡心,總認爲自己沒有做到的,便要兒女在此項之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總之要比當初的自己更爲優秀。
蕭怡也存了這樣的心,又想到大姐兒擇婿之時,若是男家聽得她連基本的女紅都不行,豈不打臉?
她心中存了事兒,帶了細棉布去洛家,與洛夫人商議着給容紹父子各裁了一身中衣。
洛夫人家中幼子洛豐年約二十,尚未娶妻,平素便跟着父兄下田,閒暇時在家讀書,亦跟着容紹學過一陣子腳拳,只爲強身健體。自容家大姐兒到達邊陲,洛夫人見過了,便存了心,今日只見蕭怡過來,便提起林碧落。
“怎的不見大姐兒?小孩子家家,小心在家裡悶出病來。閒了你也帶她往我這裡來,一處裡做做針線說說話兒。”又指着長媳與次媳,“她阿嫂們皆是性子柔和,又沒個小姑,那日見了大姐兒,愛的跟什麼似的,只盼能常在一處說話。”
蕭怡本也存了讓洛夫人指點林碧落針線的想法,聽話便笑:“只要你們不嫌她笨拙便好。”
“看着便是個機靈孩子,瞧你說的。”洛夫人拍拍她的手。
這機靈孩子,蕭怡略有些發愁。
被誇爲機靈孩子的林碧落此刻正跟着容紹縱馬馳騁,只覺放眼望去,天遠地闊,視線之內平坦無垠,唯有遠處青山隱隱,近處綠意淺淺。
四合地處荒偏,況此間雨水不多,青草將將有點綠意,連野物也不多。
父女倆轉了一大圈,也只獵了兩隻兔子。林碧落射了幾箭,準頭實在不咋樣,惹的容紹搖頭笑嘆,連小兒也拍着手直笑阿姐是笨蛋——他原來還當阿姐是萬能的,一旦發現了她也有缺陷,便忍不住笑的十分開懷。
林碧落被倆父弟笑的自己也頗有幾分無奈,有些東西真是……靠天份的。
小兒在容謙懷裡,還影響他拉弓,他索性將小兒塞到了林碧落懷裡,又贊她騎術不錯,“你們書院的御藝課先生倒不錯。不知如今是誰在教課?”
林碧落一樂,指着遠處兩匹並行的馬兒,“喏,那位便是我的射御課先生。”
父女倆騎馬過去,恰逢蕭澤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也怪不得蕭澤,他雖然跟着容紹學武,可因爲家中無馬,倒真不會騎馬。
楚君鉞此行擔負着重責,懷揣密旨一封,原本是給先太子的,可惜其人已故,便只能給蕭澤。
太子妃如今病重,原本他是要接了蕭澤即刻起程的,可惜當此之機,蕭澤堅決不肯回京,楚君鉞便只能留了下來。況他還有終身大事未辦,正等良機。
林碧落到了近前,低頭見蕭澤眥着牙從地上翻身而起,頓時頗有幾分同情:“阿兄不知,楚先生教御藝課,歷來是看着學生摔跤的,我也是不知摔了多少次,方纔學會了呢。”
楚君鉞心道:原來這事兒她還記着呢。又覺她小心眼的可愛,不由朝她一笑,又與容紹見禮。
林碧落說者無意,只當寬慰蕭澤,卻教容紹聽在了耳裡,不禁眉頭一皺。
義安郡主曾經向他提起過,瞧着楚君鉞待大姐兒大是不同,這不同倒還真是不同,竟然眼睜睜瞧着自己中意的小娘子從馬上摔下來……
蕭澤站直了身子苦笑,只覺後背疼的厲害:“爲兄笨拙,教阿妹見笑了。”
“哪有?你若是見了我練射藝的勤奮勁頭,又見過了我射箭的準頭,保準只會同情我!”她深諳安慰人的招數,自曝其短最是有效。
容謙方纔見識過了自家阿姐神一樣的射藝,比之阿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聽了這話不由咯咯直笑,“阿澤哥哥,你還不知道吧?我阿姐……連只兔子也射不着,都將兔子嚇跑了!”
自嘲是一回事,被個小鬼頭取笑又是另一回事。
“咳咳”,林碧落板起臉來,教導容謙:“阿弟,你不知道要敬老愛幼啊?”
容謙很是疑惑:“可是阿姐既不是老也不是幼啊?不是……應該你來愛護我麼?!”
林碧落忽然覺得……牙根有點癢。
話說同樣是阿弟,林楠可比這一隻乖多了,向來聽她的話又不拆她的臺。
“阿弟,我今兒忽覺得有點累,熬不動糖了呢。”方纔來時的路上,她答應了回去要給小兒熬糖吃。
小兒漆黑的眼珠眨啊眨的,在大家忍笑的眼神裡,閉着眼睛勇猛無敵的誇讚林碧落:“謙兒方纔說錯了,阿姐射箭的技術最好了,連阿爹都比不上!阿澤哥哥你瞧瞧,阿爹馬上的兔子都是阿姐射的呢!”
“巧言令色的小滑頭!”林碧落捏捏他的鼻子,卻見得他睜開了眼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天真:“這樣……謙兒就不算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吧?!”
蕭澤靠着馬兒幾乎笑出了眼淚,楚君鉞嘴角暗抽,默默的轉過頭去,避免好笑的眼神與林碧落相觸,容紹板起臉來訓他:“怎可爲了吃嘴而說謊?!此是小道,不可取也!”話雖如此,到底也繃不住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粗長君了這麼久,偶爾短小一下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本章完,下午四點點還有一更。嗯晚上大約還可以更一章,反正我在努力補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