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迷惑公主?齊天大聖?
朝天宮三清殿中氣氛有些沉悶,三清道尊聖象一起注視着下方叔侄兩個道士。
張牧之沉默片刻後,還是沒有向張懋嘉坦承自己的身份,準備以胡三郎之事應對。
“實不敢欺瞞叔父,侄兒確實有事來尋叔父商議,又恐叔父見怪,故而心中有些忐忑。”
“哦?莫不是你背地裡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張牧之於是便將胡三郎在紫金山胡家被人搶奪了內丹之事,以及後來自己去明孝陵之事大致說了。
“爲侄兒效命的狐精本就和紫金山中胡家有些不睦,這內丹被奪之事實在蹊蹺。”
“那胡家家主應該是叔父麾下,侄兒來此詢問此事,又怕令叔父不快。”
“若是叔父考較起侄兒的修爲來,侄兒煉成雷法,也不至於輸得太難看。”
張懋嘉隱約覺得這小道士沒說實話,不過卻未細究,只是道:“背上斬邪劍呢?以下任天師的名頭壓我?”
張牧之連忙賠笑:“侄兒怎敢行此事?這劍是家父賜下,只盼叔父若是惱怒起來,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下手輕一些。”
張懋嘉深深看了小道士一眼,笑道:“我兄長自小就是表面忠厚,心中狡猾的厲害,你同他一樣,心思鬼的很。”
小道士心中咯噔一聲,這才知曉張懋嘉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魯莽。
張懋嘉搖了搖頭:“你既不願意說,我也懶得問了,都是自家人,無需做表面功夫。”
張牧之點頭道:“叔父說的是!”
張懋嘉大聲朝殿外吩咐:“雲崖,發符招那胡家家主前來!”
李雲崖在門外答應了一聲,過了半柱香功夫又稟告:“師父,鬍子康已經在殿外候着了。”
張懋嘉笑着對張牧之道:“精怪之屬不可進殿,免得污了三清道尊耳目,伱隨我去殿外審問那狐精。”
張牧之連忙答應,然後站起身來跟在張懋嘉身後出了三清殿。
此刻大殿之外的廣場中,一襲青袍書生打扮的鬍子康正跪在地上等候詢問,李雲崖、劉宏達站在兩邊,像是兩個押解囚犯的衙役。
一羣來自各派的道士都圍在遠處看熱鬧,見張懋嘉叔侄兩個出來,都一起躬身見禮。
“小畜拜見主人!”鬍子康亦伏地叩拜。
張懋嘉轉頭問張牧之:“你問還是我問?”
張牧之拱手:“既然是叔父的家僕,侄兒不好越俎代庖。”
張懋嘉點了點頭,對鬍子康道:“前番我特意囑咐你要好生招待我這侄兒麾下的狐精,怎地又生出波折來?”
鬍子康惶恐再拜:“回主人的話,自橫望山胡三郎一支到了我家後,小畜就把西園專門騰出來給他們居住,不敢有半分怠慢之處。”
“只是幾日前胡三郎突然令家中子弟全都搬了出去,小畜也不知是何緣故。”
張懋嘉面色一沉,冷聲道:“你果真不知發生了何事?想好了再回答!”
鬍子康把頭低在地上不敢起身:“小畜實是不知,還望主人言明,小畜也好回家嚴查,到底是哪個不孝子弟惹得主人不快!”
張懋嘉搖了搖頭,伸手一指,一道雷光飛出落在鬍子康身上:“你若老實交代了,我念你爲我效命多年,還能寬恕你幾分。”
“不料你大奸似忠,妄想欺瞞與我,如此就留你不得了!”
鬍子康只覺自家丹田處一震,隨後辛苦修成的內丹破碎了開來,接着就維持不住人形,伏地變成了一隻獵犬大小的黃毛狐狸。
“主人饒命!主人饒命!小畜願招!願招!”
黃皮狐狸大聲求饒,不料張懋嘉卻搖了搖頭:“哪個想聽你家那狗屁倒竈的事兒,你既存了欺瞞我的心思,留你還有何用?”
隨後張懋嘉又吩咐劉宏達:“去尋個籠子將這畜生關了,待兩三日後他肉身裡的靈氣散盡,神智泯滅之後再放到山林裡去。”
“師父終究慈悲,還給這欺主的畜生一線生機!”
劉宏達拍了一句馬匹,果然見自家師父表情十分受用,然後才伸手抓着黃皮狐狸的頸上皮毛退了下去。
張懋嘉又對李雲崖道:“你去山裡胡府中,將他家管事之人都這般處置了。”
李雲崖剛欲領命退下去,又聽張懋嘉對衆道士說:
“那胡家雖然不值一提,但也有許多修成了內丹的精怪,你們在觀中待着沒事,可隨雲崖一同前去,就當做是歷練了。”
“只記得把那些狐精打碎了內丹就好,不可傷其性命!”
衆道士大喜:“主持放心,我等都秉持仙道貴生之念,不會多造殺孽。”隨後都摩拳擦掌的簇擁着李雲崖往外走去。
這些來自各門各派的道士顯然是將這次剿滅胡家精怪的事兒當做“降妖伏魔”了。
三清殿外頓時空了下來,張懋嘉轉頭問張牧之:“如此處置妥當否?”
張牧之連忙躬身:“叔父御下如此言明,侄兒深感傾佩。”
在小道士想來,就算張懋嘉不會包庇自己手下的狐精,至少也要細細審問,鬧明白孰是孰非之後再做定奪。
豈料這位叔父只問了兩句,察覺胡家家主態度不妥之後直接就出手廢了他的修爲,更令門人將胡家主事之人盡皆除去。
張懋嘉以手撫須,笑道:“我當年和你一般年紀,離了天師府四處闖蕩,性情也同你一般仁善,收了些精怪做助力,廣施恩德籠絡其心……”
“只是後來經歷的多了,才知這些精怪之屬並非只靠仁善之心便可籠絡的,他們大部分都是畏威而不懷德。”
張牧之點頭:“侄兒謹記在心。”
張懋嘉意味深長說了句:“常人看了我這相貌,皆以爲我心性魯直,卻不知我是懶得同他們玩那些彎彎繞的心思。”
“許多事情無需太過勞神,待你修爲高了,自可憑神通壓服一切,什麼算計智謀都無用處。”
張牧之深以爲然:“叔父說的是,我輩修士實不必把心力浪費在機巧之上,只要秉持正念,自當無所顧忌。”
“我在上界、陰司之中都有些朋友,也大致聽說了你推翻閻王的事兒,你能直接扯旗造反,省去許多陰謀算計,很對我的胃口!”
張懋嘉讚歎一句,又道:“你跟我來,我帶你逛一逛朝天宮,這裡可比咱們天師府富麗的多!”
張牧之點頭答應,一邊跟在張懋嘉身後閒逛,一邊心道:
“也是!修行到了陽神境界,羽化後到了雷部至少也能夠統領一軍,如今已經能和上界雷神稱兄道弟了。”
“我的身份在上界根本不算秘密,想必我這便宜叔父早就知道了……”
朝天宮既是南京城最大的道觀,亦是最大的文廟,其中櫺星門就是文廟大門。
張懋嘉先帶着張牧之至神君殿拜了道家各路大神,隨後經過了萬仞宮牆的照壁,往大通明寶殿所在走去。
“這大通明寶殿原是文武百官祭拜孔聖及儒家各位先賢之地,永樂大帝遷都燕京後,這裡就閒置了下來。”
“後來仁宗下旨開放大通明寶殿供百姓祭拜孔聖,以示我朝重視文教之舉。”
“當然這裡畢竟是皇家宮觀,普通百姓一般也不會來此,倒是南京城裡的達官顯貴、或是各地士子常來此處上香、遊玩。”
張牧之點了點頭,有些不明白張懋嘉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靈應觀環境清幽,靈機充沛,你在那裡修煉自然是極好,不過平日裡也要常來朝天宮中走動。”
“一者宮中各派英傑集聚,你若能收攏人心,未來行走天下時纔能有同道相助。”
“二者也能結交些顯貴之人,我輩道士雖不行諂媚之事,但人脈廣博了,許多事情才容易做。”
張牧之心中有些感動,連聲向張懋嘉道謝。
叔侄兩個剛至大通明寶殿之外,就見一位頭戴玉冠,手持摺扇的富家公子迎面走來。
這位公子身材瘦俏,眉眼明澈,穿一件墨綠描金錦袍,身後帶着兩個清秀的書童,再後面則跟着四五個身軀高大的僕人,明顯是精通武藝的護衛之流。
“不料今日得遇張真人,實在是榮幸之至,小生見禮!”
張懋嘉正和張牧之閒談,那富家公子緊走兩步來到近前微笑着行禮,聲音清澈婉轉,卻是女子的聲音。
“貧道見過順德公主!今日德遇殿下,貧道亦覺欣喜。”張懋嘉躬身還禮。
張牧之也隨着張懋嘉一起躬身,心道:“原來是個公主喬裝到此,只是都城都搬到燕京去了,這南京怎還有皇室逗留?”
順德公主明顯同張懋嘉熟識,二人笑着閒談幾句,張懋嘉便道:“今日既然有緣,貧道向公主殿下引薦下吾家侄兒。”
“哦?這位道長好相貌!原來是天師府張家子弟,以前怎沒見過?”
順德公主這才注意到張牧之,笑着開口詢問。
張懋嘉笑着解釋:“這是家兄親子,前些時日練法有成才從龍虎山到此,協助貧道處理些雜事。”
順德公主聞聽是張天師之子,雙眼不禁一亮,來到張牧之跟前:“道長既是張天師親子,想必也有神通法力了?”
張牧之躬了躬身,語氣平緩地道:“只是些微末道行,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神通。”
“可能降服妖怪嗎?”順德公主好奇道。
張牧之點了點頭:“若是山精鬼魅,邪祟妖魔之流,倒也能夠應對。”
順德公主再次打量了張牧之幾眼,又往張牧之眉心看了看,笑道“道家也時興描妝嗎?”
張牧之一愣,不知該如何解釋,倒是張懋嘉笑着開口:“我這侄兒得上界仙神賜下神通,眉心乃是一枚天眼,善能辨別妖魔邪祟,並非描畫的妝容。”
順德公主面上笑容一收,正色躬身賠禮:“原來是神靈恩澤,倒是我唐突了,還請道長恕罪。”
張牧之連忙還禮,幾人又閒談一陣,順德公主便帶着衆僕人告辭離去。
“你可看出什麼沒有?”張懋嘉望着順德公主離去的背影,笑着問自家侄兒。
張牧之點了點頭:“這公主身上有股妖氣,不過也不太像,好像是神性、妖氣都有些,怪異得很。”
張懋嘉笑道:“你說的不差,順德公主正被妖精迷惑,只不過那妖精身上又有神位,故而纔有如此氣息。”
“皇室之人,按理應該是諸邪不侵纔對,什麼妖精這般厲害,能迷惑公主?”
“那是你不曉得這公主的來歷!”張懋嘉笑着感慨一句,隨後開始解釋這位順德公主的出身。
原來這順德公主是宣宗朱瞻基的長女,乃是恭讓章皇后胡善祥所生。
胡善祥自幼以賢聞名,永樂十五年被選爲皇太孫朱瞻基的正妃,洪熙年間封爲皇太子妃,明宣宗即位後被冊立爲皇后。
因只生下二位公主,在宣德三年,明宣宗以胡皇后無子多病爲由,命其上表辭去皇后之位,退居長安宮,賜號靜慈法師。
“靜慈法師失了皇后之位,這順德公主身上的氣數便弱了一分,後來宣宗駕崩,其氣數又弱一分。”
“如今陛下年幼,孫皇后心中不待見這位公主,便將其打發來南京居住。”
“順德公主身上國運本就微弱,又離了帝都,氣運一降再降,雖依舊能庇護自身,卻難保不會被那些厲害的妖精算計。”
“自從遷都之後,這南京的紫禁城也就荒廢了下來,順德公主在其中居住,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縱使沒了國運庇護,這南京畢竟是文丞相治下,都城隍總領人道諸神,豈會坐視公主被妖精迷惑?”小道士忍不住問。
張懋嘉冷笑道:“其實公主何嘗不知那妖精的底細?是他自己主動迎合妖精,文丞相雖有清正之名,卻懶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是呀,人家公主自己願意被妖精迷惑,你文丞相費勁巴拉把妖精趕走,說不定還招公主嫉恨呢。
“原來如此!”張牧之心中恍然,又疑惑道:“今日叔父領我前來結識這位公主,是想讓我對付那妖精?”
張懋嘉點了點頭:“能做此事之人非你莫屬”
“文丞相都不願管這事兒,侄兒如何管得了?”
“你不用多想,那妖精自己就來找你了!”
張牧之一愣:“怎會如此?”
“儍侄兒!因爲你長得俊啊!”張懋嘉哈哈大笑,擡腳往前走去,張牧之連忙跟上。
張牧之一直呆在朝天宮裡,或是向請張懋嘉教雷法玄妙,或是談論道家經意,最後把又那迷惑公主的妖精底細都詢問明白了纔回了靈應觀。
“如今紫金山中胡家主事之人都被打散了修爲,成了渾渾噩噩的走獸之流,你可繼任家主之位,統領這南京附近的大小狐精。”
“如今紫禁城裡順德公主被妖精所迷,給你時間理順家中之事,然後派遣弟子潛入南京紫禁城裡,細細探查順德公主和那妖精的動向。”
胡三郎心中振奮,連忙跪地叩拜張牧之的恩情,然後乘風往紫金山中去了。
夜晚,明月正好。
順德公主帶着僕從、護衛回到紫禁城裡自家居住的永壽宮,下令把衆宮女、太監、護衛都打發了出去,然後從一個紫檀木的盒子裡拿出幾張書稿細細觀看。
書稿無名,只寫了四五個回目,講述的是仙石破裂誕生出一隻石猴,而後拜師學藝,名列仙班,偷蟠桃,食金丹,攪亂瑤池盛會,大鬧天宮的故事。
公主殿下一邊觀看,一邊點頭讚歎,忽聽身後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好公主!什麼話本兒讓你瞧的這般認真?”
一雙男子的胳膊從身後伸來,將公主摟抱的結實。
順德公主俏臉通紅,轉過身來看着面前英俊的男子,笑道:“孫郎!你要我想辦法替你揚名,收集名望助你登臨神位,我已經有眉目了。”
那男子身高九尺,猿臂蜂腰,頭上戴金冠,面目自是英氣逼人,雙目微微凹陷,瞳孔中隱隱由金光閃爍,更兼鼻樑高聳,脣紅齒白,端的是一等一的相貌。
難怪公主明知他是妖怪,依舊甘心被他迷惑。
“哦?不知公主殿下想了什麼好辦法?”男子溫和笑了笑,從公主手中接過書稿觀看。
順德公主得意笑道:“我尋了一個極有才氣的士子,假託當年玄奘和尚往天竺求取佛經的故事,把你的身份也帶入進去,正可弘揚你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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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如今號丹霞大聖,你這書中又爲我取了個齊天大聖!到時候多找些說書先生在天下各處宣講這故事,我的名聲就會越來越盛!”
“七十二般變化神通我自然會,但卻不曾鬧過天宮。”
“等故事裡齊天大聖的名頭到了婦孺皆知的地步,我得了衆生願力,神通法力自然越發廣大,到時便帶着你一起去真的天宮裡走一遭,去赴那瑤池盛宴!”
順德公主見這男子高興,自己的心裡也覺得歡喜,又聽這男子問:“這書怎麼才寫了五回,往後還有沒有?”
“往後還沒寫呢,我和那士子約定在朝天宮裡交接,畢竟這書中涉及了一些道家玄理,那士子同觀中道士有些來往……”
順德公主接着就開始講述了自家今日在朝天宮裡的遭遇,以及遇到個年輕英俊的小道士的事兒。
那男子眉頭一皺:“英俊的道士?眉生三眼,豈不是如同那二郎神一般?”
順德公主點了點頭:“是呢!聽說是張天師的親子,神通法力都十分了得,你莫要多事,免得被他捉了去。”
豈料這男子卻嘿嘿笑了起來:“這書目第六回,你讓那士子就寫齊天大聖同楊二郎爭鬥的故事!老孫也去會一會那三眼道士,看他究竟有多厲害!”